應(yīng)皇子又說起遺詔的事，說姚老爺子囑咐一定要找到一份遺詔，才能保得他們平安無虞。
“可是該去哪里去找呢？”皇妃道?！澳阌譀]有什么保護(hù)神，去哪里找這個護(hù)身符去?！?p> “無妨?！睉?yīng)皇子道，“鎮(zhèn)國公手里也有遺詔。為了綠冬和三皇子的安危，必不會讓遺詔有失。不管有幾份遺詔，不管遺詔在誰手里，遺詔的效用對所有皇子都是一樣的?！?p> “可人家會不會拿出來救你呢？”皇妃問。“現(xiàn)在人人自危。人家能保護(hù)住自家的人就不錯了，誰會出來多管閑事呢？”
應(yīng)皇子不說話了。
鎮(zhèn)國公是一生忠義，可畢竟跟他親疏有別。要是三皇子跟他同時有事，鎮(zhèn)國公或許一個羊也是趕，兩只羊也是放，會拿出遺詔，捎帶著把他也救了?？梢撬瘸鍪拢粋€人，那鎮(zhèn)國公會挺身而出嗎？——應(yīng)皇子沒有把握。遺詔是對每個皇子都有用，可手握遺詔的人，會不會拿它來救每個皇子這就說不定了。誰都會想著把這雷霆一擊用在最緊要的時候。況且，瑞皇子如此瘋狂的銷毀遺詔，手握遺詔的人要想保住遺詔，必定以各種借口推脫，甚至不惜撒謊，那他會冒著欺君的風(fēng)險來救一個不相關(guān)的人嗎？
答案是否定的。
所以，即便五份遺詔都在，都不會跟他有一毛錢的關(guān)系。
“不行的話，我明天去國公府去找鎮(zhèn)國公，……”皇妃說了一半又停住了，自己也覺得這是一句空話。
“罷了。睡吧?！睉?yīng)皇子翻身摟住了皇妃。
“你不要這么擔(dān)心好不好。”皇妃道，“吉人自有天相。你兒子會保護(hù)你的。”
皇妃不說兒子，應(yīng)皇子還可。一說起兒子，他還未謀面的兒子，應(yīng)皇子只覺得血氣上涌，再也躺不住了。
“你怎么了？”皇妃忙也要坐起來。被應(yīng)皇子按住了?！澳闼?，我去跟大麻花他們聊聊?！?p> “二門已經(jīng)上鎖了，你怎么出去啊？”皇妃問。
“我有辦法?！睉?yīng)皇子說著，披衣出去了。
皇妃一夜沒有睡好。她不相信應(yīng)皇子會跟撒子他們想出什么辦法來，讓應(yīng)皇子去，只是想讓他跟他們說說話，散散心。應(yīng)皇子心里的壓力太大了。這一家老小的安危都在他身上背著。
正月十六一早，義王府的人就過來說，義王去官府投案了。應(yīng)皇子彼時剛回到內(nèi)院，一聽到這個消息，連洗漱也顧不上，就趕忙去往官府看是怎么回事。中午時分才回來，一臉悲戚，說義王招供了，承認(rèn)戶部稅銀是他所盜。但認(rèn)罪的前提是，不許再追究應(yīng)皇子的責(zé)任。
戶部稅銀失竊案鬧得轟轟烈烈，但有前音沒后句，虎頭蛇尾的，百姓對此頗多議論。都說官府的說法站不住腳。尤其義王被關(guān)押了這么長時間，既不定罪，也不做出任何解釋。面對家屬找到的證人和證人陳述的跟義王，以及義王的票號無關(guān)的證詞毫不理會。明顯就是以勢壓人，就是要找義王的麻煩。
瑞皇子如今也是騎虎難下。他的本意是想借著義王先除掉應(yīng)皇子，小試牛刀。可沒想到卻被義王府的人識破了他的計謀。如今，不放義王，沒有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對外沒有一個交代。放了義王，先不說他甘不甘心，最主要的是，一放義王，就是昭告天下，他抓錯人了，外面的那些說法都是對的。那他的威信何在？臉面何在？以后怎么讓百姓臣服？為此瑞皇子很是頭疼。所以，一聽到義王主動認(rèn)罪，二話不說就答應(yīng)了他的要求。想著先解決一個是一個。先把他這個新皇帝的威信立起來再說。
卻說應(yīng)皇子，這個時候才明白義王那句照顧好老夫人是什么意思。義王是那時候就打定了主意去認(rèn)罪，來保全他。想想義王一輩子營謀，最后卻落個這樣的結(jié)果。應(yīng)皇子更是悲從中來。他寧愿義王是死于反叛，好歹也算付諸了行動，不成王也成寇，好過一世英名，最終卻落個賊。
官府很快發(fā)出告示，說義王偷竊戶部稅銀屬實，本人供認(rèn)不諱?，F(xiàn)打入死牢，待開春問斬。
一般情況下，處決刑犯都是秋后問斬。即秋冬季節(jié)，也就是每年的十到十二月份之間處決犯人。因為古人做事講究順應(yīng)天時，天人感應(yīng)。認(rèn)為春夏季節(jié)是萬物生發(fā)的時候，適合慶典和賞賜。而秋冬季節(jié)主的是簫殺，所以這個時候處決人犯也是順應(yīng)天意。除非是很嚴(yán)重的罪行，比如謀逆忤逆，弒君篡位這樣的罪行，才會判處斬立決。所以對義王的這個開春處斬，從朝臣到百姓都頗多非議。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急于想要處決義王，不想留他到秋決，可義王所犯罪行又夠不到斬立決的標(biāo)準(zhǔn)，所以才會憑空生出這么一個開春問斬來。那時候的人們都迷信，覺得不遵守天意，就是逆天而行，恐惹得上天震怒，降禍于人。因此私下里都對這個小皇帝這般作為搖頭撇嘴，不以為然。
老夫人一聽到這個消息就病倒了。躺在炕上不吃不喝。應(yīng)皇子急的四處去找人疏通?？蛇@個時候誰敢出面相幫？何況還是義王親口認(rèn)罪，鐵板釘釘，還怎么能幫得了他？
皇妃雖然也著急，可畢竟有私心在，覺得只要能保得住應(yīng)皇子沒事，她就阿彌陀佛了。但還是積極跟應(yīng)皇子想辦法。這天晚上，應(yīng)皇子又要去偏院去找大麻花商議，她便也要跟著去。
撒子在外面跑了一天，依舊沒有一點收獲，垂頭喪氣坐在角落里一聲不吭。只聽到小麻花說聽到街上的人都在議論義王開春處斬的事，才說了一句，他下午去商會，聽到商會的人也在議論此事。都說開春問斬有違天理。“這些狗娘養(yǎng)的！義王那時候也沒少幫過他們，可這些人卻沒一個肯為義王說句話的！看見我都繞著走！”可隨即又說道：“便是他們說話又有何用？既不能上達(dá)天聽，又不能左右處決。只是口頭賣乖罷了，不說也罷?！?p> 誰知皇妃一聽卻來了精神，說道：“誰說口頭說說沒有作用？這叫做民意！說的人多了，官府就不得不聽了?！?p> 撒子聽了一笑。他后面這話只是為了寬慰應(yīng)皇子，去哪里找什么民意。
應(yīng)皇子也沒把皇妃這話當(dāng)成一回事。依舊憂心忡忡的和撒子他們分析著義王有沒有獲救的可能。
皇妃一下站到他們中間，說道，“我跟你們說話呢！你們還想不想救義王了?！?p> 應(yīng)皇子只得一笑，道，“冰兒，你若是累了，便讓小麻花送你回去吧。”
“什么回去??！我跟你們說話呢！”皇妃道，“我跟你們說，我有辦法救義王了?！?p> “什么辦法？”應(yīng)皇子隨口問道，依舊沒當(dāng)一回事。
撒子卻眼睛一亮?；叔鼓苷f動隱居多年的寧國公，真如她所說在年前讓應(yīng)皇子和義王回來，——她還有什么是辦不到的？
“你們聽我說，現(xiàn)在外面不是對義王開春處斬議論紛紛嗎？我們就拿這個做！文！章！”皇妃用手指一一點著應(yīng)皇子，撒子，和大麻花，興奮的說道：“老百姓不是都怕這位小皇帝什么都不懂，做出有違天理的事情，連累他們遭殃嗎？我們就拿這個大造輿論，說的越懸乎越好。最好能搞得人心惶惶。等時機到了，再去找?guī)讉€閑人，讓他們煽動著人們?nèi)フ夜俑?。到時候動靜大了，不怕官府不理會！”
“可，……百姓說是這樣說，要真讓他們?nèi)ヴ[官府，他們哪會有那個膽子？”撒子道。
“這你就不懂了?！被叔溃鞍傩帐桥鹿俑?，可他們更怕禍?zhǔn)屡R門。只要你們能把輿論做足了，讓他們覺得這件事會遺禍給他們，他們定然會作出反應(yīng)的?！?p> “再說了，你要一個人去，肯定沒人肯去。但要是一群人去，大家互相壯膽，那肯定就不一樣了。”皇妃又道。
“這話倒是。”應(yīng)皇子道，“自古講法不責(zé)眾。即便百姓鬧事不合法制，但因其人眾，官府對其也難以懲戒?！?p> “對吧？”皇妃一聽?wèi)?yīng)皇子贊同自己的意見，高興的說道，“所以一定要人多才行。人越多越好。只要形成一定聲勢，到時候，不用人煽動，他們也會自己去的。這就叫從眾心理?！?p> “可，該讓誰去造這個輿論呢？”撒子道，“我們?nèi)齻€肯定是不行，怕被人識破。外面找人，不是可信之人，也不敢用啊？”
皇妃笑著看小麻花，小麻花先還有些不解，可隨即就明白過來，大聲說道：“小叫花子！”
皇妃點頭，“要說散布消息，還有什么人能比他們更合適呢！”
應(yīng)皇子和撒子點頭，都振奮起來。商議著該找誰去做這個煽動鬧事的人?；叔f道：“花錢找?guī)讉€人不就行了？每天給他們十兩銀子。有個十天八天估計也差不多了?！?p> “十兩銀子夠他們掙一年的了?！比鲎拥?。
“那就一天一兩銀子，……再要不就幾天一兩銀子，……”皇妃對銀子沒有概念，所以只能是估摸著說道。
“不妥?！睉?yīng)皇子道，“若是我們出銀子找人去，便成了收買了。一旦事情泄露，反倒弄巧成拙?！?p> 撒子點頭。
“那怎么辦？”皇妃問。
“嗯。”應(yīng)皇子沉吟不語。他一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便說道，“到時視情況而定吧?！?p> 所謂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小叫花真沒白吃這些年的剩飯，辦事效率那叫一個驚人。沒用一個禮拜，新皇開春處斬刑犯，引來天降災(zāi)禍的傳言，就傳到了東府內(nèi)院。府里上下議論紛紛，人心惶惶。只有皇妃暗暗發(fā)笑。不多時又傳出吃桃子，腰系紅繩能避禍的傳言。一時桃子和紅腰帶都被瘋搶。一個桃子賣到五錢銀子，紅腰帶賣光了，人們就搶紅綢紅布，裁成條，系在腰間。這已經(jīng)偏離了皇妃他們的本意，可傳言如同洶涌的波濤，根本沒人能阻擋得了。也是義王命不該絕，就在那一年的二月二，晴日當(dāng)空的，忽然響了一串炸雷。冬天不打雷，這是常識。有違常理，那就是異常，征兆。人們更把這當(dāng)做上天震怒的表現(xiàn)，更是惶惶不可終日，只須撒子喬裝在人群中說了一聲，“咱們?nèi)フ埱蠊俑栈爻擅?！?p> 人群就爆發(fā)出炸雷一般的吼聲：“對！請官府收回成命！以免受到天譴?。 ?p> 瑞皇子雖然頗有心智，可到底是個孩子，剛登大寶，最怕的就是坐不穩(wěn)這個皇位。一聽百姓鬧事，哪里有不慌的。他懷疑這是義王或應(yīng)皇子暗中唆使，可鬧事的人，沒提義王半個字，只是說開春處斬刑犯，上逆天道，下違祖制?？诌z禍百姓。
跟群臣商議對策，群臣對此也是心有疑忌。哪里能說出一個所以然來。還是李維民，知道瑞皇子拿義王開刀，是圣上臨終授意。圣上和義王這對敵手，互相忌憚了一輩子，謀了對方一輩子，也防了對方一輩子，到圣上臨終兩個人還是平手，誰也沒敢先下手。所以圣上將此計授于瑞皇子，讓他趁著剛登基，義王沒有防備，將其一舉拿下。因此，瑞皇子是斷不會放虎歸山的。便提出既然民間反對開春處斬，便將義王押在秋后處決。既可順應(yīng)天意，也能平息民意。瑞皇子無奈，只得應(yīng)允。
雖然沒有徹底將義王救出死牢，但能將眼看就要執(zhí)行的死刑改判成死緩，也是一個不小的勝利。因此，不止皇妃和應(yīng)皇子高興，就連老夫人也從病榻上起來，直嚷著要喝小米粥。這是東府。至于東府以外的朝歌上下，那更是集體大大的松了一口氣。他們并不在乎某一個人的死活，不管他是義王還是什么王，都跟他們沒有一點關(guān)系。他們只在乎他們自己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