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爺子說的沒錯。圣上臨終確實留有遺詔。共有五道。內(nèi)容大致相同,只是抬頭不同。分別是上書房大臣李維民,鎮(zhèn)國公趙萬成,帝師周文謹(jǐn),四皇子黨的黨首內(nèi)務(wù)大臣于瑛懷,最后就是大內(nèi)總管榮公公。這幾個人除了李維民和榮喜,其余都是各成一派,而且每一個人身后都對應(yīng)著一位皇子。圣上這樣做的用意很明顯,一來是不想這些朝中重臣沆瀣一氣,把持朝政。二來,這就是留給每一個皇子的護身符。圣上想的挺好,只要這幾位大臣手里握有遺詔,瑞皇子就不敢對皇子們下手。這樣既保得皇子們平安,又能讓幾位重臣互相制約,保證朝局安穩(wěn)。還有李維民和榮喜兩位從旁監(jiān)管。這樣,即便瑞皇子年幼,也無礙朝局。待過些年,這些個托孤大臣老了,瑞皇子業(yè)已長成,治理國家也有了些經(jīng)驗。屆時,也知道幾位皇兄都安分守己,自然就不會有蕭墻之患。
圣上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沒想到瑞皇子會不會允許這幾份遺詔的存在。他早從周文謹(jǐn)以及榮喜手中看到了遺詔的內(nèi)容,知道圣上竟然想要靠著這張詔書逼他退位,氣的當(dāng)時就把周文謹(jǐn)?shù)倪z詔撕得粉碎。周文謹(jǐn)見狀想要阻攔,可看看瑞皇子扭曲的臉,只是小聲說道:“此乃先皇一片苦心。怕圣上初登大寶,皇子們倘有不服??蓱{此遺詔來裁制?!?p> 瑞皇子一聽此言,冷笑不絕道:“朕乃當(dāng)今圣上,處置幾個逆黨還用得著先皇遺詔嗎!”
周文謹(jǐn)一看瑞皇子這還沒等怎么呢,就已經(jīng)把其余幾個皇子稱為逆黨,一時悚然。再不敢多言。
至于榮喜的那份遺詔,還沒等瑞皇子發(fā)話,他就自動送上。榮喜這一輩子,把自己活成了圣上的一個機器,沒有靈魂,沒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只以圣上的喜為喜,圣上的悲為悲。圣上喜歡誰他就喜歡誰,圣上不喜歡誰他就除掉誰。圣上死了,他的魂也跟著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又自動依附在了新即位的瑞皇子身上。榮喜牢記著圣上那一句你要替朕看好朕的皇兒,看好這個天下的囑咐。他所理解的這個“皇兒”自然就是瑞皇子了,所以他怎么會把這樣一份可以隨時讓瑞皇子退位的遺詔留在世上。親手交給瑞皇子,看著他燒成一團灰燼。
五份遺詔只剩下了三份。這讓瑞皇子信心大增。他跟榮喜商議,決定先從于國忠和鎮(zhèn)國公手里的這兩份下手。因為這兩份遺詔的受益人是三皇子和四皇子,兩位如今人還在宮里,怎么也好想辦法。否則,一待他們到了各自封地,那就鞭長莫及了。
這天夜里,瑞皇子把三皇子和四皇子請到了昭華宮。三,四皇子不知這時候叫他們前來是有何事。急匆匆趕來,卻看見昭華宮燈影昏暗,只有瑞皇子一個人在等著他們。面前幾案上備著幾樣小菜。還有……一壺酒。
三皇子和四皇子對視了一眼,不知道瑞皇子這是幾個意思。卻見瑞皇子笑著站起身來說道:“兩位皇兄,快快請坐?!?p> 看他這樣,三,四皇子更吃驚了。要知道他們雖然是親兄弟,可如今卻是君臣有別。忙一疊聲說著不敢。
“誒!”瑞皇子嗔了他們一眼說道,“此間沒有外人,兩位皇兄何必如此拘禮。快快請坐?!?p> 三,四皇子見狀,只得過去坐下。
瑞皇子一副這才對嘛的欣慰笑容,說道:“今日請二位皇兄前來,是想跟二位皇兄開懷暢飲一番,還請二位皇兄不必拘禮,盡情一樂才是?!?p> 四皇子一聽面露喜色,下拜謝恩后,便端起酒杯,對三皇子說道:“圣上如此心意,你我二人再若推脫,便是造作了?!?。三皇子無奈,也只能跟著他端起酒杯。瑞皇子見狀,開懷大笑。舉起酒杯來一飲而盡。
三皇子經(jīng)歷了最近的這些事情,人比以前沉穩(wěn)了許多。在綠冬的調(diào)教下,也不再像以前那樣魯莽。所以盡管看瑞皇子如此親和隨意,他卻始終不敢掉以輕心,一句話也不多說。瑞皇子知道他一向寡言,所以并不介意。加之,圣上在世時早給他把朝中大臣和幾位皇子的人性品行都做了分析,告訴他三皇子雖然為人魯直,但卻忠厚可信,是可用之人。所以他也對三皇子另眼相看。好在有四皇子這個熱場王,加之瑞皇子有意拉攏,所以氣氛一點也沒受影響。直至深夜,方盡興而散。
三皇子本來還擔(dān)心瑞皇子是有什么用意,可直到喝醉了,瑞皇子還是除了開心逗趣,就是說一些日后還得仰仗皇兄們鼎力相助的話。這以后,隔三差五的,只要瑞皇子一有閑暇,就把他和四皇子請到昭華宮相聚。他也就慢慢的放下了疑心。
綠冬進宮前,就被爹娘,爺爺反復(fù)告誡宮中的兇險,讓她一定要管束好三皇子,讓他謹(jǐn)言慎行,以待平安離開朝歌??伤吘箚渭?,見三皇子幾次回來,都說他們只是喝酒,別的什么都不說,便也以為瑞皇子只是想拉攏三皇子和四皇子,讓他們不起反心。便也不再多說。三皇子府有個宮女,跟四皇子府門上的一個小廝相好,兩個人不時偷偷溜出來見面。見了面除了卿卿我我,也聊一些兩府的事情。這一天小廝說,四皇子回府后,罵罵咧咧的,說什么都是些奸詐小人,明面上哥哥弟弟,暗地里卻想置他于死地。還把于瑛懷叫來罵了個狗血噴頭。說他賣主求榮。還說不要以為你手里的東西沒了,就可以來擺布我。說只要三皇子一日不死,我應(yīng)治一樣沒事。小廝不知就里,以為四皇子這是跟三皇子有過節(jié),便讓宮女回去提醒綠冬。四皇子喜怒無常,把做活的下人視作豬狗不如。所以下人們都多抱怨。而三皇子和綠冬都生性善良,從不苛待下人。小廝一直想借著和宮女結(jié)婚,讓三皇子把他要過來。所以不想三皇子出事。
綠冬從小生在官宦之家,還是有一定的政治警覺性的。聽說此事,忙跟三皇子說了,可兩個人合計了半天,也沒合計出個所以然。正好趕上過小年,她便讓三皇子去跟瑞皇子請假,說要回娘家。瑞皇子心里有鬼,不想放他們出宮??删G冬自從過門還沒回過娘家,過小年再不讓人回去也有些說不過去。便說他有事要跟三皇子商議,為了彌補,他讓榮喜代他和三皇子,護送綠冬回去。
三皇子無奈,只得留下。
綠冬還想著回到娘家跟爺爺和爹爹告知此事,讓他們給分析四皇子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這一看,有榮喜跟著,她跟爺爺和爹爹肯定是說不上什么話的。便一路想著辦法,一回到鎮(zhèn)國公府便說肚子疼。她娘聽了,忙扶著她回了內(nèi)院。綠冬把跟著的丫頭都趕了出去。人們只當(dāng)綠冬如今嫁作人婦,必是在夫妻之事上有話要跟當(dāng)娘的說,便都笑著去了,由著她們母女兩個說悄悄話。綠冬一看到人都去了,忙拉住她娘,把四皇子小廝的話一五一十一字不落的告訴了娘,讓她出去找機會告訴他爹,看看她爹怎么說。怕他娘說錯,又讓從頭復(fù)述了一遍。她娘知道知道事情重大,不敢大意。出來后囑咐丫頭們?nèi)郎抛?,又讓去燉雞湯。然后才從前面過來。
榮喜來了,鎮(zhèn)國公和趙尚書自然都得作陪。綠冬就是知道這樣,所以才假裝肚子痛,避到內(nèi)院。這樣還可以讓她娘從中傳話。但若是她也坐在這里,那今天這一趟就算白來了。
她娘在堂下督促著下人上菜。眼睛來回來去的不住的掃著趙尚書。多少年的老夫老妻了,只要兩個人目光一交匯,就會知道對方是什么意思。所以,當(dāng)趙尚書無意間看到夫人的眼神,便對榮喜說道:“不知今日公公會來,只是備些家常小菜。還請公公將就一用。不過,倒是有兩壇陳年佳釀,待下官前去取來?!?p> 榮喜今天來的目的,就是不讓綠冬有機會跟鎮(zhèn)國公和趙尚書私下說話。聽說趙尚書要去取酒,便不著痕跡的看了眼跟著的人,那人點點頭,告訴他綠冬在內(nèi)院,他便使了個眼色,讓人跟著趙尚書。鎮(zhèn)國公假裝看不見,只是招呼著榮喜吃喝。
趙尚書出來跟夫人要酒窖的鑰匙,夫人邊取,邊跟著往前走著,小聲的把綠冬的話告訴了趙尚書。趙尚書一聽就知道四皇子說的是遺詔。知道這定然是瑞皇子暗中施威,逼著于瑛懷交出了遺詔。而讓三皇子和四皇子去喝酒就是為了麻痹他們,讓他們放下戒心。四皇子好解決,畢竟于瑛懷只是一個內(nèi)務(wù)大臣,想要活命,想要保官,就必須得聽命于瑞皇子。但鎮(zhèn)國公就不一樣了,鎮(zhèn)國公功高蓋世,便是借給瑞皇子一個膽子,他也不敢跟鎮(zhèn)國公?;印?蓵r間緊迫,他說不了這么多,便只是告訴夫人,四皇子所說的是先皇遺詔,有遺詔在,瑞皇子就不敢對皇子們下手。他讓夫人轉(zhuǎn)告綠冬,讓一定要告誡三皇子,如果瑞皇子跟他提起遺詔,他只需說不知此事。其余的,就交給他和鎮(zhèn)國公來處理。
趙尚書早就覺察到了身后有人跟著,話說完后,便大聲斥責(zé)夫人道:“不過一時肚子痛,有什么要緊,只管在這里啰唣個沒完!”說著,劈手奪過鑰匙,自己一個人去了。
趙夫人一頭霧水,回頭看見一個宮里的人跟在后面,這才醒悟過來。低頭裝作抹眼淚,向內(nèi)院里去了。
那宮人見狀,便滯留在原地,等著趙尚書從酒窖里出來,跟著一起回到前廳。
趙尚書見榮喜竟然如此明目張膽,敢在自己府里監(jiān)視自己。一時怒火填膺,強忍著等到綠冬和榮喜回去了,便跟父親說起。鎮(zhèn)國公聽了,謂然長嘆。說若是于瑛懷手里的遺詔能被瑞皇子收去,那李維民的那份定然也不保?!叭缃衽率侵皇O吕戏蚴掷镞@一份遺詔了。老夫便是拼了這條命去,也得把這份遺詔保住了。一則是對得起先皇托付,再則也是為了冬兒。有遺詔在手,才能保得冬兒平安無虞?!?p> “?。?!”趙尚書驚道,“先皇留有五份遺詔,怎么竟會只剩下父親這一份?那……”
趙尚書說到這里停了下來。那還有什么不可能的呢?帝師周文謹(jǐn)和榮喜榮公公,這兩個人不用說也是站在瑞皇子這一邊的。于瑛懷這又被拉下了馬?!翱衫畲笕松畹孟然势髦?,他總不會……”
趙尚書看向鎮(zhèn)國公。要是李維民不交出遺詔,那鎮(zhèn)國公還能有個膀臂。兩個人撐著,總好過鎮(zhèn)國公一個人承受所有壓力。瑞皇子不顧先皇尸骨未寒,就迫不及待想要銷毀所有遺詔,其用意不言自明。所以,他怎么會讓鎮(zhèn)國公手里的這一份遺詔,阻礙他的行動呢?
鎮(zhèn)國公苦苦一笑,“先皇器重怎敵得過新皇淫威。李大人兒孫滿堂,便是軟肋所在。”
“那,父親……”趙尚書看著鎮(zhèn)國公,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無妨!”鎮(zhèn)國公嘆道?!拔乙严牒昧耍羰鞘ド舷鄦?,便說,留此遺詔恐倘或遺失,被有心之人利用,早在先皇駕崩之時,便將遺詔付之一炬。你暗中找機會將遺詔交于冬兒,讓她務(wù)必藏好。斷不可藏在三皇子府里。圣上必不會相信老夫所言,一定會找借口來府中搜查。”
鎮(zhèn)國公說到這里,停下歇口氣,又道:“只要一日搜不出遺詔,圣上就不敢拿你我怎樣。冬兒和三皇子便也能安然無恙?!?p> 趙尚書點點頭?!案赣H放心,兒子定會想辦法將遺詔交于冬兒手上?!?p> 鎮(zhèn)國公雖然也點頭,可一張臉上卻愁云密布,知道事情不會像趙尚書說的這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