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事過后,看似一切又重歸平靜。街面上很少再聽見皇妃的謠言,義王對皇子也放松了約束,但前提是皇子必須日日都進宮去向圣上請安?;首硬皇且粋€內(nèi)心陰暗的人,但每每走近皇宮,看著那巍峨的殿宇,心里總會覺得那就是圣上和他至高無上神圣皇權(quán)的化身。巍然聳立,深不可測。
但圣上對皇子卻極其和藹。國事再忙,只要皇子來了,便會放下手頭的一切事物,和皇子說話?;首幼匀荒芸闯鲞@其中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每天這樣的親切對話對他來說就是活受罪。卻又違拗不得。他此時就如同被人踢在腳下的一粒石子,只能照著別人要求的方向前進。但他不知道的是,他這粒石子已經(jīng)在義王和圣上的腳下踢了一個來回了。
這一場義王跟圣上的較量,看似是義王小勝?!悴皇切?,起碼也是義王守擂成功。只要保住了皇子,他的計劃就安然無恙。圣上以仁德治天下,自然是不會明刀明槍的殺過來的。所以,義王便覺得是他贏了。這以后只要他步步為營,皇子呢又全不知情,便是送到圣上面前,圣上也抓不到一絲把柄。如此一來,圣上自然是無從下手了。
因此,義王便日日都把皇子送到圣上面前,由著他去考驗判別。這也是一種心理戰(zhàn),你不是想殺他嗎?我就把他送到你面前,死生都由你。
只有撒子看出事情不只這么簡單:“你想啊,若太子真的病重,那這都一個多月過去了,應該早已經(jīng)薨逝了。圣上卻隱而不發(fā),這說明什么?”
“太醫(yī)早就放出話來,說太子正在康復。牛皮吹出來了,自然不好一下又收回去嗎!”大麻花道。
撒子冷笑著搖頭?!澳阏嬉詾榇嗽捠翘t(yī)所言?”
“那你覺得這話是誰說的?”大麻花道。
“這個我一時也不好說。只是覺得不管是誰,他這么說必定有其用意。”撒子道。
“廢話!那還用你說?”
這樣的場合,皇子一向是聽得多說的少。聽著撒子他們半是認真半是抬杠,只想著自己的心思。此時聽到撒子這么說,心里便想到,事關(guān)太子,若非圣上授意,誰敢自作決斷?可若是圣上明知道太子病重,卻放出消息說太子已漸好,正在康復,那就是不想讓人知道太子的真實情況。這也可以理解,畢竟太子一身關(guān)系重大??杉埥K究是保不住火的呀?日后怎么辦,太子總不會一輩子不見人吧?那,對了!皇子腦子里突然靈光一閃,假若圣上真的沒有屬意二皇子,只需再拖延幾年,那其余幾個皇子也就長大了,這是不是就說明……,圣上只是想拖延時間?以為他選定的人選鋪路?
——如果皇子照著這個思路想下去,那他就會先一步想到,哪一位皇子最有可能成為下一任太子,以及真是那樣的話自己接下來的命運又會怎樣??苫首由詻]有任何野心,做什么事只求自保,所以只是哼的一笑,就把這個對自己來說性命攸關(guān)的信息丟了開去。
這一日。義王剛下朝回到府里,徐福就來報說二皇子到訪。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情。義王一向謹慎,就是跟朝中官員也是表面客氣,私底下不敢有任何交往。更何況是皇子。尤其是二皇子。他叫徐福趕緊開中門,把二皇子迎到前廳稍坐,自己換過朝服,隨后就到。
一路上思索著二皇子所來是為何事。思來想去,都覺得二皇子此來不可能是圣上的意思??啥首觿偙皇ド蠎徒?,不應該這么快就又故伎重施吧?
二皇子應鐸是眾皇子中長得跟圣上最為相像的。一樣都是冗長臉面,白凈面皮,清俊中透著寡薄。只是二皇子身上缺乏圣上的那股不怒自威的霸氣。二皇子自己可能也明白這一點,時常眉頭微皺,做出一副胸有丘壑的老成模樣。又想表現(xiàn)出恩威并重的明君之風,所以,常給人喜怒無常的感覺。
二皇子一看見義王進來,就起身笑道:“義王還是那般身姿矯健。遠遠的看著哪里像是個年過半百之人啊!”
義王用袍袖拭了拭額頭上的汗,嘴里道:“不知二皇子駕臨,有失遠迎,望乞恕罪?!?p> 說著拱手施過頭頂,長拜不起。
“誒!義王快快請起。你我之間何須如此?!倍首犹摲隽艘环龅?。
義王聞言,眉毛跳了一跳。不知道二皇子何出此言。要知道他跟這位二皇子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他自然是避嫌,可二皇子遍交朝廷內(nèi)外官員,跟他卻始終還是點頭之交。這一時之間為何會變得如此熱絡?他抬眼看了一眼二皇子,不知道他此言是有心拉攏,還是別有用意。
二皇子卻轉(zhuǎn)眼之間又換了一副神色,四下掃視著屋里,一副話里有話的腔調(diào)說道:“都說義王富傾天下,生活卻極為清苦,府上也十分寒素。今日一見,竟果真如此。義王如此自苦,所為何來?真是讓人大為不解??!”
“哦,皆因此屋乃是先父所建,一磚一瓦,一桌一物都是先父經(jīng)手。小王每每睹物思人,不忍棄之啊?!绷x王忙道,“再者,小王已是年近花甲之人,便再是華屋美廈,又能住得幾日?還不是為他人做嫁衣?因此,也實實懶怠動它。”
二皇子哼的一笑。“義王正值壯年,何出此言?!?p> 徐福親自上來給二人斟上茶水,一躬身退了出去。
義王剛回到府里,正是口渴難耐。可看見二皇子并不端茶杯,也只好忍著。隨著二皇子的話題小心應和著,等他說明來意。二皇子卻只是天馬行空的聊著朝歌內(nèi)外最近熱傳的新聞。什么某某官員府里的小妾與人私通。某地因為爭風吃醋出了什么人命案,還有這幾日剛傳出來的陳劉氏婆媳淫亂。說來說去都是些風月官司。那官員小妾與人私通,也是轟動朝歌的大新聞。義王自然也聽說了。說的是朝中某官員府里的小妾跟一個假扮繡娘的男子私通。只是義王一向?qū)@些桃色新聞不感興趣,所以只是聽了個大概??啥首泳筒灰粯恿?,一說起這些,簡直是眉飛色舞,將剛端起來的架子又丟到九霄云外。那時候男人好色屬于是雅趣,并不為過。得溫飽才能思淫欲,起碼你得有錢有閑有那個條件。圣上就是當今第一大好色之徒。有傳言說,圣上手下專門有一個組織為他四處搜羅美女。不管是少女還是人妻,只要長得美貌,他們都有辦法將其弄到宮中,供圣上享用。事后再人不知鬼不覺的送回原處。雖然只是傳言,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只是圣上雖然好色,但起碼能維持表面上的體面。這位二皇子就差得遠了。
“……這高德真是色膽包天!剛離開朝歌,就又惹出這事來。哼!我倒要看這回誰還能救他!”
二皇子說到最后,有些咬牙切齒的。
義王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為何如此激動。
這高德乃是朝中高太師之子,人稱高衙內(nèi)。一向為非作歹,肆無忌憚。在朝歌惹出事來,這才讓高太師送到鄉(xiāng)下莊子上。誰知沒過多久,就又跟莊子上的一個叫陳劉氏的有夫之婦廝混在了一起,還使計騙奸了陳劉氏的兒媳。這也罷了,為圖長期霸占,還欲殺其夫誣告其子。被兒媳反告后,一時轟動朝野。
義王面色恭肅,只不時抬眼打量著二皇子。他這些天一直在琢磨誰將會是下一任太子。按理說,這二皇子肯定是順理成章的人選,這眾皇子中只有他年齡相當,論排行大小也該排到他這里了??闪x王此時卻越看越不像。二皇子如此輕狂浮躁,他都能一眼看出深淺,又怎能入得了圣上的法眼。再者,以他對圣上的了解,越是圣上看重的人,圣上越是會諱莫如深,不到萬事俱備,是斷不會讓其貿(mào)然出現(xiàn)在人前的。再聯(lián)想到圣上剛處置過跟二皇子交好的幾位大臣。義王便放松下來。端起茶杯,慢慢的呷著。
見二皇子停下話頭,便說道:“皇子請用茶。此茶乃番邦所貢,香味撲鼻。最適合冬日飲用?!?p> 說完風花雪月,二皇子又換了一副沉重的表情。聞聽義王此言,便端起茶杯,在鼻下嗅了嗅,只說好茶,卻并不入口。義王看在眼里,卻不動聲色。
只聽二皇子半晌才長嘆一聲道:“唉!義王想必也聽說了有關(guān)應鐸的謠言了。父皇處治朝中大臣,本是常事??蓞s有人借機造謠,說幾位大臣跟我交好,故此父皇才加以處治以示警戒。這真乃是天下奇聞!父皇一向信奉責人勿如責己。若是有心警示與我,只需叫應鐸前去聽訓即可。何苦為難幾位大人,搞得滿城風雨?如今應鐸既未禁足,又未受罰。父皇聽聞東府法事已過,應皇妃安然無事,頭一個便想起讓應鐸前來探望。這也是想破除謠言的意思。可父皇的一片苦心只怕是沒有幾人能了解?。 ?p> “謠言止于智者。想圣上跟皇子何等圣明,自是不會為其所困。是以皇子根本無需多慮?!绷x王這才知道二皇子的來意。也顧不得多想,忙說道。見二皇子只是垂首不語,似是意不在此。忙又說道:“小王日后若再聽聞此等謠言,必將據(jù)理駁之,讓其明白圣上的一片苦心?!?p> 二皇子這才看著義王笑道:“應鐸倒忘了義王乃是過來之人了。前些時日,應皇妃的謠言也是傳的沸沸揚揚。還是義王足智多謀啊,想出了借法師之口來破除謠言。應玨本也想親來一睹高陽法師的風采,可又怕如此一來太過驚擾。只得作罷?!?p> 義王只得解釋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又詳細的介紹了一番法事的情況。二皇子也對高陽法師所說的皇妃“拯救萬民于水火”這句話頗感興趣,問義王此話是何意。義王早就想好了說辭,一一回述了一遍。如此直到將近午時,二皇子這才起身告辭。
義王忙要派人去告知應皇子。二皇子卻又擺手說自己還有要事,他日再去東府。
二皇子嘴上說的輕松。其實他一直被圣上禁足。此次出來也是其母麗妃再三幫著求情,這才得到圣上允許??梢怀隽藢m,他便將許諾的話丟之腦后。他急于想向朝廷內(nèi)外證明自己沒事,又不敢再去接近朝中官員。所以早籌劃好了該去找誰。義王看似閑云野鶴,其實極具影響力。所以被他選為首要的拜訪目標。加之義王所說的也足以讓他回去交差。出了義王府,他又馬不停蹄的去往鎮(zhèn)國公府。鎮(zhèn)國公雖然已經(jīng)退休,但在朝中也具有一定影響力。
他現(xiàn)在能找的也只有這些人了。
馬車晃晃悠悠的走著,二皇子閉目思索著見了鎮(zhèn)國公該說什么。鎮(zhèn)國公可不同于義王。不僅自己戎馬一生,戰(zhàn)功無數(shù),而且其女還是最得圣上恩寵的西宮娘娘趙貴妃。外孫是五皇子。不能像見了義王那樣隨心所欲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正思謀著,聽見轎外一陣嬌笑。他掀開轎簾,向外一看,才知道是到了樂樂坊了。
樂樂坊其實原來是叫‘yue樂’坊。頭一個是音樂的樂。說明此地是個唱曲兒助興的地方??刹恢螘r卻發(fā)展成了朝歌的風月一條街。里面聲色犬馬,凡是你能想到的樂子無所不包。最主要的當然還是聲色之樂。漸漸的便被人渾稱為‘lele’坊。
此時已是正午時分,樂樂坊的女伶?zhèn)儏s大都是剛醒,正在廊前檐下洗漱嬉鬧。遠遠望去姹紫嫣紅一片。
二皇子雖是前日才來此跟那小紅伶廝混了一夜,可此時看著這一幕,不覺又一陣心癢。忙拍了拍轎廂前窗讓停轎。只是沒有立時下去。畢竟有正事在身,而且他現(xiàn)在出一趟宮不易,只能在夜里買通守衛(wèi)偷偷溜出去,總不好半夜里去拜見鎮(zhèn)國公??梢幌氲叫〖t伶的千嬌百媚,當下便什么都顧不得了,一提棉袍前襟下了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