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我給你最赤誠的愛意。而你,可曾愛過我?
1
“那女子在落日城中,名煜光?!?p> 櫻竺倚靠著無妄:“只是天空之淚已經(jīng)和她的心融為一體,你要怎么讓她心甘情愿將天空之淚給你。”
葉商止道:“人活著,便有所求,總會有辦法的?!?p> “既然如此,那就祝你好運(yùn)?!?p> 櫻竺和無妄手牽著手,目送著葉商止和葉云冉越走越遠(yuǎn)。
走了一段時間,葉商止看著眼前的分叉路口,頗有些頭疼:“云冉,你可知落日城的具體方位?”
葉云冉聲音悶悶的:“不知道。”
葉商止疑惑地看著葉云冉:“你是在無回村玩得不盡興嗎?為何一路都悶悶不樂?”
“那無回村什么好玩的都沒有。我自然是不盡興,不開心的?!?p> 葉商止嘆氣:“纏著要去無回村的是你,去了不開心的也是你?!?p> 葉云冉嘟囔:“我怎知會是這么個結(jié)果?!?p> 葉商止不理她。
葉商止彎下腰,手覆在地面上,手中顯出淡藍(lán)色的靈力:“地神速現(xiàn)?!?p> 地面上冒出一個頭,漸露出全身,是一個頭戴玫瑰花環(huán)的精靈。
“玫瑰花精?!比~商止疑惑地望著玫瑰花精,“地神一般力大無窮,長居地底,你這樣的花精成為地神倒是少見?!?p> 玫瑰花精淺笑:“以貌取人不可取,以貌取精靈當(dāng)然也不可取?!?p> 葉商止沉默,俯身行禮道:“是我淺薄了。”
“無事。”玫瑰花精開門見山,“找我何事?”
“你可知一個叫做落日城的城市?”葉商止問道。
玫瑰花精點(diǎn)頭:“落日城離這有千里之遙。”
“怎會如此遠(yuǎn)?”葉商止有些犯難。
葉云冉打量著玫瑰花精:“你是不是能夠遁地日行千里?”
玫瑰花精點(diǎn)頭。
葉云冉道:“那你送我們過去吧?!?p> 玫瑰花精挑眉:“理由?!?p> 葉云冉打量著玫瑰花精的背后:“你的羽翼斷了吧。我可以還你一雙精靈翅膀?!?p> 玫瑰花精一左一右牽起葉商止和葉云冉的手:“好?!?p> 層層的玫瑰花瓣將她們?nèi)υ谄渲腥谌肓说氐住?p> 約莫半個時辰后,玫瑰花精放開了葉商止和葉云冉的手,玫瑰花瓣也紛紛散去。
她們所在是一個高坡,玫瑰花精指著遠(yuǎn)處一個城門道:“再往前一些,就是落日城了。”
2
此時正值落日,夕陽余暉將整個城市籠罩在其中,一眼望去,整個城鎮(zhèn)古樸寧靜,有一種隔世的荒涼感。
葉商止看著遠(yuǎn)處問:“是因?yàn)檫@的落日格外特別所以才叫落日城嗎?”
玫瑰花精搖頭:“不是的。落日城屬于邊疆之地,該地的人多以打鐵販賣兵器為生,因火焰像極了落日霞光,又因處于此城的人多是顛簸流離,生死難測之人,生命像落日一樣凄涼,所以以落日城為名。就我們所站之處,就不知埋了多少枯骨?!?p> “為什么一定要有戰(zhàn)爭,和平相處不可以嗎?”
玫瑰花精嘲諷地看著葉商止:“您高高在上,哪懂普通凡人的生活?不發(fā)動戰(zhàn)爭,難道永遠(yuǎn)做奴仆嗎……?”
葉云冉警告般地盯著玫瑰花精:“慎言。”
玫瑰花精訕訕地閉了嘴。
葉商止思緒卻開始飄散,命運(yùn)的齒輪轉(zhuǎn)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一樣的一生。有人生來富貴,有人生來貧窮。有人生來尊貴,有人生來卑賤。可是,確實(shí),為什么被奴役者要始終逆來順受……
葉云冉拉著葉商止的手:“姐姐,我們進(jìn)城吧。再晚估計(jì)都沒有地方住了?!?p> 葉商止將思緒拋出腦外:“好?!?p> 葉云冉和葉商止相攜往前去。
“哎”,玫瑰花精喊住兩人,“我的翅膀?!?p> 葉云冉不太開心地走到玫瑰花精的背后,她手覆上玫瑰花精的背,白色靈力覆蓋玫瑰花精的背,靈力化為一對透明羽翼。
玫瑰花精扇動著羽翼懸浮于半空中,雙手置于胸前俯身道:“望您一路順?biāo)?。?p> 葉云冉臉色轉(zhuǎn)緩:“以后注意著些。”
玫瑰花精消失在漫天紅霞中。葉商止與葉云冉并行進(jìn)入落日城。
一進(jìn)城中,便覺得熱得很。一路行去,都是各式各樣的打鐵鋪?zhàn)?,四處響著“鐺鐺”的打鐵聲。
火舌翻涌,有些漢子還在奮力揮動大錘。有些漢子則捧著??诖蟮娘埻刖墼谝黄鸪燥垺?p> 城中的人衣著大膽。街道上男子都赤膊,肌肉發(fā)達(dá),女子大多也只是裹了胸,葉商止和葉云冉與這里格格不入。
有好奇的便扯開嗓子問了:“兩位姑娘為何到這?。俊?p> 葉商止和氣道:“我們是來尋一個人的?!?p> “可是姑娘的夫君?”有人嚷著,又勸道:如果姑娘是來尋夫君的,那還是趁早離開吧。你夫君若是還好好的,自是會回去見你的。若是遇難了,那城外的荒野地便是你夫君的埋骨地,累累白骨,你又如何尋得到他?!?p> 葉商止道:“不是尋夫君,是尋一個女子,她叫煜光,不知各位可認(rèn)識她,如果認(rèn)識的話,能否告知她所居之地?!?p> 周遭瞬間沉默下來。
有人端著碗沉默地走進(jìn)了家中,有人低下頭開始認(rèn)真吃飯,一時間,整條街道上只剩打鐵的“鐺鐺”聲。
葉云冉踏前一步,拱手微笑道:“那可否請各位告知一聲哪里有客棧,我們姐妹走了這么多路,也是有些乏了?!?p> 沒人應(yīng)答。
葉云冉玩笑道:“這天也黑了。要再找不到住的地方,我們姐妹兩只能露宿街頭了?!?p> 有人從飯碗中抬起頭,往街道的前方指:“再往前一千米有個平安客棧,兩位姑娘可以去那里休息?!?p> 葉云冉笑向那人拱手:“多謝?!?p> 葉云冉牽著葉商止的手就要離開,沒有牽動。
“姐姐?”葉云冉回頭疑惑問道。
“他們知道煜光在哪里。”葉商止沉聲道。
葉云冉嘆一口氣:“姐姐你是急糊涂了嗎?”
葉云冉放開葉商止的手,后退一步,半攬著葉商止往前走:“姐姐,你清醒些?!?p> “我知道你想早點(diǎn)找到天空之淚,回到以前,找到葉晟,阻止一切的發(fā)生??墒墙憬?,難不成你要逼迫他們說出煜光的下落嗎?”
葉商止咬了咬唇。
葉云冉輕聲誘哄:“我們?nèi)タ蜅T賳柨珊茫蜅5南⒖隙ǜ嗟?。?p> 葉商止猶豫著點(diǎn)頭,目光還游離地落在街上。葉云冉擁著她往前走。
3
和平客棧外形古樸,一眼望去,便覺得安全。里面則非常地溫馨,有一種回到家的感覺。
客棧里的人不少,有避難的,也有隨軍打仗的,大多是男子。
葉商止和葉云冉進(jìn)入和平客棧要了一間房,葉云冉一如既往地點(diǎn)了兩碟點(diǎn)心。
房間布置樸素,但是需要的日常之物都有,也很干凈。葉云冉拿起茶壺倒了兩杯茶,一杯自飲,一杯遞給葉商止。
葉商止接過茶,不無憂愁道:“樓下客人多,我們坐在樓下不是更好打探消息嗎?”
葉云冉道:“正是因?yàn)闃窍氯硕?,所以我們不能在樓下詢問消息。姐姐你忘了剛才的事了嗎??p> 葉商止將茶杯放在桌面上,憂愁不減。
葉云冉眸光微暗,還是勸慰道:“姐姐,你再等一會兒?!?p> 一盞茶飲完,店小二也將點(diǎn)心送到了房中。
店小二將點(diǎn)心置放好,溫言道:“二位姑娘若是沒有其它吩咐,小的就先退出去了。”
葉云冉笑道:“小二哥先別急著離開,我們姐妹二人正有問題要問你呢?!?p> 店小二彎腰伶俐道:“客人盡管問,我保管知無不言言無不盡?!?p> 葉商止問道:“你們這可有一個叫煜光的人?她家住何處?
店小二低下頭,沉默不語。
葉云冉拿出一錠金子放在桌面上:“小二哥,你回答了我姐姐的問題,這金子就是你的了?!?p> 店小二抬起頭,目光閃動,一會兒后,又低下了頭,依舊沉默不語。
葉云冉微笑道:“可是嫌少?”又放了兩錠金子在桌面上。
店小二抬起頭,看著金子有些艱難道:“不是錢的問題?!?p> 葉云冉又拿出五錠金子放在桌面上:“如何?”
店小二還是不答,但目光中明顯有了猶豫。
葉云冉一笑,一次拿出了十錠金子放在桌子上,微笑著看著店小二:“有了這些錢,你也不用做店小二了,一輩子都有了保障。”
店小二眼中的猶豫之色褪去,卻還是道:“我可以告訴你們,但是你們不可告知他人是我說的?!?p> 葉云冉道:“自然。只是希望小二哥你說詳細(xì)些?!?p> 店小二開口道:“煜光和別人不同,她是這落日城土生土長的一個姑娘。她的樣貌不出眾,但是卻為這城中的人熟知,因?yàn)樗沁@城中唯一的女打鐵匠,而且是這城中最好的打鐵匠?!?p> 葉云冉問道:“她為何打鐵為生,是因生活所迫嗎?”
店小二搖頭:“沒人知道她為何選擇打鐵。但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是因生活所迫。煜光的父親是有名的打鐵匠,不缺錢,煜光又是他唯一的孩子,那是放在心尖上疼的,一點(diǎn)重活累活也不愿讓女兒干,更別提讓她做打鐵這種又累又苦的活了??伸瞎饩褪氰F了心要學(xué)打鐵,她父親拗不過女兒也就同意了。”
葉商止奇道:“就因?yàn)殪瞎馐沁@城中唯一的女打鐵匠,所以你們都不愿提她?”
小二連連搖頭:“不是的。落日城是很崇敬優(yōu)秀的打鐵匠的。我們之所以不愿提煜光這個人,是因?yàn)樗幌袷腔钊??!?p> 葉云冉點(diǎn)頭,示意店小二接著說。
店小二接著道:“其實(shí)按年齡來算,煜光的年齡差不多和我故去的爺爺一樣大了??墒撬娜蓊佭€是和二十多的姑娘一樣?!?p> 對這,葉商止和葉云冉能夠理解,天空之淚可保煜光長生不老。
“可怕的還不是這里?!毙《攘吮杞又溃骸办瞎庠诜蚣野l(fā)生禍?zhǔn)潞缶拖Я耍l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可過了三四年后,煜光又回來了,還一夜屠了敵國幾萬兵將,將刀架在敵國將軍脖子上,逼著敵國將軍當(dāng)著敵我雙方的面還了他夫家的清白。遭受大辱,敵國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我國將軍也覺得丟了面子,所以兩國都派了不少人去暗殺煜光,派過去的人無一生還。那段時間,城外的荒野地隔三岔五的便會出現(xiàn)不少尸體。煜光卻跟沒事人一樣,照舊一天天地打鐵?!?p> 葉云冉覺得煜光手段雖是極端,但有仇報(bào)仇,有怨報(bào)怨是人之常理,城中人也無需這樣恐懼她。
葉云冉看著小二,帶點(diǎn)責(zé)備道:“你們就因?yàn)檫@排斥她,這也太不該了。她回來只是報(bào)了仇,可有傷城中人分毫?”
葉商止點(diǎn)頭,深以為然。
小二搖頭:“落日城講究俠義二字,煜光的做法雖然殘忍,城中人是對她有畏懼,但也理解她。”
店小二問道:“你們可知煜光有個兒子?”
葉商止和葉云冉皆是搖頭,櫻竺并未告知她們煜光有孩子這事。
小二道:“煜光在回城的這一年生下了一個兒子。她對這孩子一開始也是百般寵愛的??墒请S著孩子長大,煜光對孩子的態(tài)度越來越差,動輒打罵,經(jīng)常三更半夜也可以聽到那孩子凄厲的哭喊聲。有些人心軟,看不過去,就去勸煜光對孩子好點(diǎn)。煜光應(yīng)了,可是隨后打罵孩子更是變本加厲?!?p> “那孩子在十七歲時不知做了什么事惹得煜光大怒,煜光拿起剛打好的鐵棍就像那孩子砸了過去。那孩子當(dāng)場血濺滿地,倒了下去徹底沒了氣息。煜光若無其事地將孩子草草卷了扔到了荒野地。也就是那時城中人開始遠(yuǎn)離煜光。”
“令人沒想到的是,幾天后,煜光的孩子又回來了,他跪在煜光的面前請求母親的原諒。煜光一如既往地打罵孩子。只是那個孩子再沒有長大到十七歲,他越長越小,從十七,十六,十五,再到一個嬰兒,一年年地越長越小。隨著孩子年齡外形的變化,孩子越小,煜光越是放在心尖上疼。就這樣周而復(fù)始,城中人也就將他們當(dāng)成了怪物,沒有人再敢去靠近她,甚至連提一提都覺得有寒氣在往外冒?!?p> 葉商止沉吟:“那孩子真是死了?”
小二堅(jiān)定道:“絕對是死了的,煜光那一棍是照著那孩子的腦袋上打的,腦袋都打變形了,血流了一地,不可能還活著?!?p> “你親眼所見?”
小二撓撓頭:“這事發(fā)生的時候,還沒有我呢。這是我爺爺告訴我的,那時候煜光的周邊還有鄰居,周邊鄰居聽到孩子的慘叫趕過去看的時候孩子已經(jīng)斷了氣。我爺爺還再三叮囑過我不要提煜光這個人,更不要靠近她?!?p> 葉云冉道:“煜光的身上還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小二道:“我就只知道這些了?!?p> “回到最開始的問題,煜光住在哪里?”
小二回道:“出了客棧往東走五公里左右有一條巷子,巷子中都是些破敗的房子,房子中都沒有人,在巷子的盡頭便住著煜光和她的孩子,白天去的時候可以聽到房子中發(fā)出的打鐵聲,很好辨認(rèn)。”
葉云冉笑道:“我們的問題問完了,謝謝你?!?p> 店小二眼巴巴地看著桌上金燦燦的金子:“那這些金子?”
葉云冉將金子往店小二的方向推進(jìn)些:“都是你的了?!?p> 4
晨光微曦,客棧外已是人聲鼎沸,雖是邊境之地,卻也是有著一派熱鬧景象。
葉商止和葉云冉下樓來,客棧老板殷勤地對著兩人打招呼。葉云冉向客棧掃一眼,沒見到昨日的小二,反而多了個生面孔的小二,不由好奇:“昨日的小二呢?”
客棧老板笑道:“他辭工了。他說想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昨夜便走了?!?p> 客棧老板搖頭:“外面的生計(jì)哪是那么好找的。一個傻小子?!?p> 想來還是害怕所以才走得那么匆忙。
客棧老板收斂起情緒:“二位姑娘可要些吃食?”
葉云冉看一眼姐姐,笑向客棧老板道:“不了,我們姐妹還有事?!?p> 客棧老板有些好奇:“是什么樣的事讓兩位姑娘到這邊境之地?”
葉商止溫婉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來此地尋一個人罷了?!?p> 客棧老板看著眉目端莊的葉商止,嘆息一聲:“姑娘也莫要太過執(zhí)著了啊。”
葉商止知他想岔了,卻也無心解釋。
出得客棧,往東行去,越往東行,人煙便越是稀少,等到可以看見那條小巷時,已經(jīng)基本沒有人了。葉商止無心理會這些,只是走得更快了。
5
待踏入那巷中,卻和想象中的破敗不一樣,眼前是一個熱鬧的市鎮(zhèn)。
“姑娘,可要看看這珠花,姑娘生得美,戴這珠花再合適不過了?!庇袩嵝牡纳特?zhǔn)种羞€拿著一支緋紅的珠花熱心地推薦。
葉商止微有困惑。她茫然四望著,突然想起什么,在人群中尋找起來,從街頭尋到街尾,卻是一無所得。
“云冉,云冉,你在哪?”
沒有人回答她。
臨街的一間小打鐵鋪門口坐著一個約莫十四五歲的女孩,她倒是抬起頭,漫不經(jīng)心地向著葉商止這邊望了一眼。
一個男子從葉商止的身旁走過,徑直向著那女孩走去。
男子在女孩的身前微彎下腰,語聲帶笑道:“你可是在看我?”
笑語吟吟,莫名讓人生出好感。
女孩仰著頭,望進(jìn)男子的眼中:“就是在看你?!?p> 男子覺得有趣,唇邊笑意更濃:“為何看我?”
女孩道:“不為何,隨意看看就看到了你,無聊就多看了會?!?p> 男子直起腰,手中折扇輕搖:“有趣,有趣?!?p> 男子越走越遠(yuǎn),女孩還是靜靜地望著男子來時的那個方向。
葉商止微一晃神,眼前又是那個破敗的小巷,葉云冉正走在她的身前,不時清理著沿途的一些蛛網(wǎng),耗子尸體類的。
待走到巷尾,地面便干凈了許多,巷尾的房中傳出“鐺鐺”的打鐵聲,平穩(wěn)而有力。
前院的門大敞著,葉云冉跨入院中,葉商止緊接著也入得院中。
院中一條青石小道,小道的兩旁雜草叢生,青石小道和雜草一直蔓延到了正廳前。
雜草叢中,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正推著一根長長的鐵棍玩,鐵棍的一頭泛著一些紅色的銹跡。
男孩粉雕玉琢般,琥珀般的眸子,一頭烏黑的頭發(fā)長長地垂到了雜草叢中。他將目光從鐵棍上移開,抬起頭,對著葉商止微笑,陽光灑在他的瞳孔中,明媚非凡。
他向著葉商止張開雙臂。
葉商止本就喜歡小孩子,他們無知無畏,無痛無傷,一笑一語皆是天真,皆是真心。何況是如此可愛的一個孩子。葉商止踏著雜草走向男孩,蹲下身抱起了男孩。
葉商止溫聲問:“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娘親呢?”
“銘?!?p> “銘?”葉商止疑惑,“你的姓呢?”
銘趴在葉商止的肩頭,溫順道:“我沒有姓,就叫銘?!?p> 銘的手環(huán)住葉商止的脖子,手上滑動著一閃一閃的陽光般的色彩,陽光似是要滲進(jìn)葉商止的身體中。
“好漂亮的一個小孩?!比~云冉笑著抓住銘的手。
銘抬頭看著葉云冉天真道:“姐姐也好漂亮?!?p> “真有眼光?!比~云冉夸贊著,手中的力道加大。
“姐姐,你握疼我了。”銘皺著眉頭痛呼出聲。
葉商止將銘的手從葉云冉的手中抽出:“他還是個小孩子,你控制著點(diǎn)力道?!?p> 葉云冉笑望著男孩:“哦,小孩子?”
葉商止嗔道:“這么小,怎么不是小孩子。”
葉云冉從葉商止的懷中抱出銘:“姐姐你還要找煜光,銘就我來抱著吧。”
銘靠在葉云冉的肩上,一雙手垂在身體的兩側(cè),很是乖順。
銘抬頭好奇問道:“你們找我娘親是有什么事嗎?”
葉云冉似笑非笑地望著銘:“想要對你娘親而言最重要的東西?!?p> 銘有些吃驚:“你們要我干什么,我什么都不會的啊?!?p> 葉云冉好笑地望著銘:“要你有何用?”
且他哪來的自信煜光將他放在了心中,難不成真當(dāng)自己四歲了。
“可娘親說過她生命中只有我了啊?!?p> 葉云冉懶得再和銘理論:“是,是,你很重要?,F(xiàn)在可以告訴我們你的娘親在哪里了嗎?”
銘扭動著身體要從葉云冉的懷中掙脫下去:“你放我下去,我就帶你們?nèi)フ夷镉H?!?p> 葉云冉配合地將銘放下:“走吧。”
6
葉商止和葉云冉跟著銘穿過前廳,再走過中院,最后進(jìn)了一間格外炙熱的房間,煜光正在錘煉一柄劍。
爐中吐出猩紅的火焰,鼓風(fēng)機(jī)的聲音緊湊而又持續(xù),煜光手握著錘,手上青筋凸起,在一起一落的錘聲中,鐵被一次次鍛打。煜光將鐵放入水中進(jìn)行冷卻,再次進(jìn)行鍛打,再次冷卻后,那鋒利的刀刃便從煜光的手中脫落而去,似是有生命一般,在一堆懸掛物中選擇了合適的刀柄并結(jié)合在了一起,一柄泛著幽幽冷光的劍便打造完成。
那劍悠悠地飛落在煜光的手中,煜光攤開右手,化出一把劍鞘,樣式極為簡樸,卻非常契合。
劍入劍鞘,便變得極為小巧,只有毫厘大小,煜光打開一個箱子,里面密密麻麻地躺滿了一樣大小的劍,煜光將新鍛造的劍放入其中。
葉商止打量這屋子,很大的一間屋子,墻壁上掛滿了劍,地上堆砌著樣式一樣的箱子,一個又一個地疊著,直至房頂。
房子封閉的很嚴(yán)實(shí),沒有天光,沒有燈光,只有爐火的光芒,明明滅滅地映出煜光的身形容貌。
銘見煜光完成了鍛造,很是歡快地向著煜光跑去:“娘親。”
煜光抱起銘,和剛才打鐵時的冷漠不同,眉眼間溢出溫柔:“怎么了,今天怎么到房里來了?”
銘摟著煜光的脖子很是依戀,笑指著葉商止和葉云冉道:“這兩位姐姐說要找娘親,我就帶她們進(jìn)來了?!?p> 煜光望葉商止和葉云冉一眼,放下銘,溫聲道:“你先到外邊玩一會,娘親和兩位姐姐聊會天?!?p> 煜光扯著娘親的袖子:“娘親和孩兒一起玩吧,孩兒一人玩很無聊。”
煜光將袖子從銘的手中輕扯出,笑安慰道:“你先一人玩一會,娘親過一會就來陪你玩好嗎?”
銘雖還是不舍,卻也還是一步一回頭地離開了房間。
銘關(guān)上房門的聲音傳來,爐中的火光也瞬間熄滅,整間房子陰暗無比。
“你們找我是想要得到什么?”煜光問道,聲音沉悶地像極了打鐵聲。
“天空之淚?!?p> “是櫻竺讓你問我拿回天空之淚的?”沉默一會又道,“可她既是給了我,便沒有理由問我拿回去了?!?p> 葉商止解釋道:“櫻竺并未讓我問你取回天空之淚,她既是給了你,便是你的。是我需要天空之淚,我希望可以同你交換天空之淚?!?p> 煜光道:“她難道沒有告訴你天空之淚便是我的心,我若是將心給了你,便死了?!?p> 葉商止點(diǎn)頭:“櫻竺自是告知了我?!?p> 煜光道:“那你自認(rèn)為可以用什么來交換我的性命?”
葉商止沉默。
煜光轉(zhuǎn)身,背對著葉商止和葉云冉:“你們走吧,不要再踏入這里了?!?p> 葉商止不動。
層層疊疊的箱中發(fā)出陣陣劍鳴,煜光轉(zhuǎn)身,手中已是握著一柄通體血紅的劍:“為何還不走?”
那劍發(fā)出嗜血的光芒,煜光的手腕上的青筋轉(zhuǎn)紅。
葉商止道:“我見到了少年顏煜,我也看見了年少的你?!?p> 煜光微怔。
葉商止接著道:“我可以讓顏煜復(fù)活?!?p> 劍上光芒大盛,煜光雙目通紅,一劍向著葉商止刺去:“復(fù)活,為什么要復(fù)活,他既是求死,那就讓他死?!?p> 葉商止險險避開,煜光又是一劍刺來。葉云冉擋在葉商止身前,牢牢地握著劍刃,寒氣縈著劍刃,那劍上血光散盡,寸寸斷裂。
葉云冉目光森寒:“你再用這污穢之物指著姐姐試試?!?p> 煜光低頭看著斷裂的劍刃,未再動手,只是沉悶道:“我不會將天空之淚給你們的,你們走吧?!?p> 滿室嗡嗡劍鳴,煜光是如此堅(jiān)決,葉商止和葉云冉也無法可施,只得離開。
銘還是在雜草叢中玩著那根生銹了的鐵棍,看到葉商止和葉云冉出來,銘沖著她們甜甜一笑,道:“姐姐下次再來玩啊?!?p> 7
荒草凄凄,荒野上佇立著一少年。葉云冉向著那少年行去,那少年的形體隨著葉云冉的走動漸漸縮小。
葉云冉行至男孩的身前:“銘?”
“你為何入我的夢?”
銘仰頭望著葉云冉:“想和你做個交易。”
“什么交易?”
銘道:“我可以讓你姐姐身上隨身攜帶的那抹魂消散在天地間,再無跡可尋?!?p> 葉云冉道:“你要的是什么?”
銘道:“你們姐妹離開這里,再不要踏入這里。”
葉云冉望著這荒野,荒野下是累累白骨:“你想保全你娘親的性命?”
葉云冉撫摸銘的頭頂,穿過濃密的發(fā)絲,指尖觸摸到的是一條長長的疤痕:“所有事情你都記得。你既未曾遺忘,又何必如此煞費(fèi)苦心為她?!?p> 銘天真無邪地笑著:“因?yàn)樗俏业哪镉H啊?!?p> 銘的發(fā)絲柔順地垂在草尖上,閃閃發(fā)光。
葉云冉道:“世間萬事,講究一個因緣,輪回轉(zhuǎn)世,你既能是煜光的孩子,便是有一份羈絆,,可自他將你親手掩埋,自你凝靈重生成魅時,這因緣便了了。她不再是你的娘親,你不再是她的孩子。你是一個全新的生靈,且得了這一份機(jī)緣,再不入輪回,你與她再無羈絆。”
銘搖頭:“是她生了我,鑄造了我,她是我的娘親?!?p> 葉云冉斂起臉上的笑意,嘆氣道:“舍了這疤痕,舍了這孩童形體,重新開始吧?!?p> 銘道:“你明明是不喜那抹魂,又為何要勸說我,這交易不是兩全其美嗎?”
葉云冉收回手,淡淡道:“我是不喜那魂,帶著那魂,一路的坎坷危險便不可預(yù)料,我無時無刻不在希望著那魂可以散了,天地間再無跡可尋?!?p> 銘疑惑地望著葉云冉。
葉云冉接著道:“可是姐姐愛他,姐姐心心念念都是他,她為她煞費(fèi)苦心,我又如何能讓姐姐的辛苦白費(fèi)。姐姐愛他,我便要護(hù)他,成就他?!?p> 這一方空間一度無語,只草葉摩擦出的沙沙聲。
最后,還是銘打破了沉默:“娘親她其實(shí)活得也很累?!?p> 葉云冉問道:“你是在求情?還是希望我們姐姐倆可以離開。”
銘回道:“我并非求情。其實(shí)長久的生命對娘親來說也是一種折磨。她一邊痛恨著這不老不死的生命,一邊自虐般地要活在這世上。我來找你,希望你們離開,只是我希望娘親可以活著?!?p> 葉云冉有些意外:“你是要幫我們?”
銘點(diǎn)頭:“娘親白天基本不出門。深夜卻總是會在巷子中來來回回地走。有時哭,有時笑。娘親說,她想知道他有沒有愛過她。哪怕只是一瞬,只希望他是愛過她的?!?p> “他是誰?”
“是顏煜,我的父親,死去多年?!?p> 銘笑道:“因?yàn)槟镉H生命中只有我了啊,我是娘親生命中最為重要的人了。”
葉云冉困惑。
銘的身影漸淡出這夢境,雖是聽不懂銘的理由,但銘終究是幫了她的:“銘,謝謝你?!?p> 8
葉云冉從夢境中醒來,只覺全身乏力。
葉云冉疲乏地只想躺在床上:“姐姐,我再睡會?!?p> 沒有人回答她。
葉云冉腦中靈光一閃。不好,姐姐對天空之淚志在必得,絕不可能放棄的,煜光不愿給,姐姐不知會用什么方式。
所以,此時的葉商止必定是去找煜光了。
葉云冉急忙出門奔著煜光的住所去。葉商止要是殺了煜光,她作為神,必定也會遭受極重的反噬。
不過一刻鐘,葉云冉便到了煜光的住所。院落的大門依舊是大開著,銘站在青石板鋪就的路上,微笑地向著葉云冉道:“你來了?!?p> 葉云冉在銘的面前停下:“我姐姐呢?”
銘的右手伸向空中,一盞紅色的宮燈在他的手中亮起:“隨我來?!?p> 一段路后,銘在煜光的煉器房前停了下來:“你姐姐就在里面。”
葉云冉的眉蹙起,在院落外時,她便聞到了一股血腥氣,如今站在這煉器房的門外,那股血腥氣更是宛如實(shí)質(zhì)。
葉云冉盯著銘:“我姐姐她……”
銘依舊微笑著,面容在紅色的宮燈映照下俊美異常:“你姐姐沒事的?!?p> 銘收了宮燈,小小的身影不一會兒便融入了黑夜中。
葉云冉蹙著眉推開煉器房的門。屋內(nèi)漆黑不見五指,葉云冉閉上眼,再睜開時,狹長的雙眸中不時閃過幽綠的光芒,屋里面的一切一覽無余。
煉器房中,地上鋪著一層厚厚的粉末,打鐵爐,木箱都消失不見了。
煜光被四柄劍牢牢地釘在了墻壁上,有鮮血順著她的身體不斷泊泊淌下,煜光靜靜地垂著頭,不掙扎也不出聲。
葉商止站在煜光的身前,冷冷地凝視著她,身上也有一兩點(diǎn)的血跡。
葉云冉走進(jìn)些,喚道:“姐姐。”
葉商止轉(zhuǎn)過身,淺藍(lán)的雙眸閃躲:“云冉你怎么來了?”
葉云冉蹲下身,擦拭掉葉商止衣裙上的血跡:“姐姐你想要瞞著我什么呢?”
葉商止手足無措地像個小孩:“我不知道,我許了她我能許的所有好處了,可是她都不要?!?p> “我沒有辦法了,云冉,我真的是沒有辦法了?!?p> 葉云冉望著葉商止,那淺藍(lán)的眸子依舊是閃躲的,里面涌動著巨大的悲傷痛苦。葉晟復(fù)活的希望就在眼前,回到過去阻止一切發(fā)生的希望就在眼前,可這個希望卻可望而不可及。
葉云冉瞥一眼葉商止發(fā)間的桃花簪,簪上的光芒明明滅滅:“我知道葉晟的靈魂越來越虛弱,姐姐你也不愿意送他回地獄。”
葉云冉靠近葉商止:“姐姐你想要的東西盡管去取,不管是何種方式,妹妹永遠(yuǎn)都是會助你的。”
葉云冉移步到煜光的身前,化拳為掌向著煜光心口抓去,卻被一道紫色的屏障反彈回來。
葉商止扶住葉云冉:“沒用的,天空之淚是認(rèn)主的,天空之淚護(hù)著煜光。即使我們強(qiáng)將她的心挖出,天空之淚也會隨著煜光一起死去?!?p> 葉云冉手中冒出一團(tuán)幽綠的火焰:“煜光,你雖不怕死,可是你的兒子呢,他可沒有天空之淚護(hù)著。我隨時可以殺了他?!?p> 煜光依舊不動不語。
葉云冉手中火焰飄至煜光的身前:“你是不是覺得我只是在嚇唬你。”
火焰貼至煜光的手臂上,來自靈魂深處的痛苦令煜光悶哼出聲。
“用你一命換你兒子一命,如何?”
煜光緩緩抬起頭,雙目赤紅,眉眼依舊平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她道:“聽我講個故事,那時你便能知曉我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