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寒和母親相依為命,桑寒是一個沉默寡言的孩子。可是只要母親陪在自己的身邊,不管多累多苦,桑寒覺得生活總還是過得去的。
可是后來啊,母親離開了。可是后來啊,心心念念的少年郎也要娶親了。
桑寒很努力地掙錢,很努力地生活,只想留住在乎的人。
但最后呢,人人皆言愛她,人人皆離她而去,可她的初衷,只想她愛的和愛她的人始終伴她身側(cè)啊。
1
少年讀書聲朗朗,卻還是不及夏日的知了聲,又急又響。
“布谷,布谷,布谷”,不合時宜的杜鵑叫聲突兀地響了起來。
清石放下手中的書,嘴角浮現(xiàn)出淺淺的笑意:““去廚房幫我拿一些食物裝起來。”
小廝笑著打趣:“又是少爺?shù)牟脊惹嗝穪砹搜??!?p> 清石笑罵:“哪來那么多事,快去拿?!?p> 小廝很快將食盒準備好。
清石接過食盒,邊走便叮囑:“若是娘親問起,便說我和朋友出去游玩了。”
小廝連聲應道:“懂得懂得,少爺你放心去吧?!?p> 出府,再拐進一條小胡同里。
桑寒便在那里等著。
“說多少回了,若是有事,便叫門童通報,不要爬墻頭?!?p> “看看這一身的灰?!鼻迨瘡澫卵鼮樯:拇蛑砩系幕覊m。
女孩拎著食盒,有些拘謹,又有些自責:“我下次會記住的,麻煩清石哥哥了。”
“是師娘又有什么癥狀了嗎?”
女孩低著頭不說話,可眼眶卻紅了。
清石摸著桑寒的頭嘆息:“寒兒,你不用和我如此生分,我們可是打小的情分了?!?p> 2
桑寒的爹是秀才,在桑寒小時開了個私塾維持一家人的生計,清石在私塾中讀書啟蒙。也就是那時清石和桑寒相熟成友。后來清石家里生意越做越大,便搬離了村莊。
只是桑寒的爹走得早,桑寒的母親阮氏又身體不好,桑寒是個苦命的孩子。所以清石會時不時地接濟一些。
清石牽起桑寒的手:“我們先去看看師娘?!?p> 桑寒沉默地走在前頭為清石帶路。
“要是有什么困難盡管來找我。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雖不能報答老師了,但能為師娘做點什么,我是很樂意的。再說,你我從小的交情,有事盡管開口,……。”
清石每次都要和桑寒這么說上一通。可是桑寒還是拘謹?shù)煤?,只會呆呆地點頭。
等到了家中,才會鮮活一些。
“娘,我請清石哥哥來為你看看病?!鄙:χ蛭堇锖暗?。
桑寒的娘親白蝶迎出來:“我沒什么事,都是老毛病了?!?p> “可是娘,你這段時間咳得這么厲害?”桑寒說著,眼眶又紅了起來。
白蝶安慰地拉著桑寒的手:“寒兒,娘真的沒事?!?p> 清石向前:“師娘,讓我為你把把脈吧。”
白蝶推拒:“好孩子,師娘真沒事,我這是舊疾了。短時間是難好的,師娘已經(jīng)習慣了。你難得來一次,就不要為我勞心了。讓寒兒帶你出去玩玩。”
清石反問:“師娘是不愿相信我的醫(yī)術(shù)了?!?p> 白蝶嗔道:“說什么呢?你可是夫君最得意的學生了。自然是學什么都很優(yōu)秀的了?!?p> “只是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p> 白蝶將桑寒和清石往院子外推:“這么久不見,你們一起出去好好轉(zhuǎn)轉(zhuǎn)?!?p> 桑寒的娘不愿意把脈,清石也沒有辦法:“那師娘,如果身體有不適,便讓寒兒去尋我,我一定會盡力幫助的?!?p> 桑寒看著倔強的母親沒有辦法,也就只好依了母親。
“清石哥哥,麻煩你了?!?p> “無事,我整天待在家中也怪無聊了,出來散散心也好?!?p> 清石見桑寒還是一幅愧疚的樣子,便用手輕輕地敲了一下桑寒的頭。
“師娘不是讓你帶著我四處玩一玩嗎?你這么愁眉苦臉的,我怎么會有玩的心情?”
“來,笑一笑,我們寒兒笑起來可好看了?!?p> 桑寒抬起頭,眼中浮現(xiàn)笑意。
“這樣多好看啊?!鼻迨瘽M意地牽起桑寒的手,“我們出去散散步吧?!?p> 3
桑寒家建在山腳,其實離村莊也格外遠。但是風景是格外地好。
至于為什么選這么一個遠離人群的地方建房子。
是因為白蝶喜歡這里,所以桑寒爹爹就在這里建了房子定居了下來。
桑寒拉著清石七拐八彎地在山林間走著。
“寒兒,你要帶我去哪兒???”
“去了你就知道了?!鄙:{(diào)皮道。
越往山林深處走去,林木便越少,零星的鮮花盛開在道路兩旁旁。
“清石哥哥,快到了,你閉上眼睛,我牽著你走,好嗎?!鄙:粗迨?。
清石依言閉上了眼睛。
由著桑寒牽著走,清石感覺身邊不時有東西飛過,有東西停留在他的手上,癢癢的。清石想睜開眼看看,可是又不好違背了約定。
“到了,清石哥哥,睜開眼睛吧?!?p> 清石依言睜開眼睛。
各色各樣的花朵在清石的腳下綿延開來,成千上萬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蝴蝶和花的中心是一汪山泉,山泉浸出的冷氣將此處氤氳得如同仙境一般。
清石看呆了。桑寒眉梢眼角的笑意更甚。
桑寒湊到他的眼前:“清石哥哥?!?p> 清石回過神,贊嘆道:“寒兒,你好厲害,你怎么找到這么漂亮的地方的?!?p> “就每天在山中閑逛著閑逛著就發(fā)現(xiàn)了啊?!?p> 其實,桑寒只是發(fā)現(xiàn)了這個山泉,那些花朵都是桑寒一年年地種植起來的,而自從桑寒種植的花朵開放后,不知哪飛來的蝴蝶,便定居在了這里。
清石格外喜歡這世外仙境一般的地方,直流連到了太陽西斜,才在桑寒的催促下回家。
“這景色如此美,等我回來就在這里建一間小院?!鼻迨粗敲谰皯賾俨簧帷?p> “真的嗎?清石哥哥?!鄙:拥?。
“肯定是真的呀。到時候就可以來這里偷得半日清閑了?!鼻迨χf。
“那到時候我給清石哥哥做飯吃。”
清石揉揉桑寒的頭:“那到時候就有勞桑寒妹妹了。”
清石在山腳向桑寒告別。
清石將一袋子的錢放在桑寒的手中:“天色已晚,寒兒你快回家照顧伯母吧?!?p> 桑寒不放心,還是亦步亦趨地跟著。
清石回頭道:“寒兒,我識得路,不要讓伯母擔心了。”
“寒兒,回家吧?!?p> 桑寒還是跟著。
清石回頭,板起臉:“你再跟著我可要生氣了?!?p> 桑寒躑躅著停了下來。
清石揮揮手:“寒兒,快回家吧,我走了?!?p> 桑寒拿著手中的錢袋,目送著清石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了,才轉(zhuǎn)身往家的方向返回。
4
清石在元春三月,風光正好的時候離了家。
桑寒遠遠地目送清石離去。
清石文采斐然,此次進京趕考,必能考中。
桑寒眼眶濕潤,她吸吸鼻子,將沒有掉下來的眼淚憋了回去。
她挑著擔子步入集市中。
桑寒靠賣自己種的菜和從山林中采摘的一些菌菇草藥生活。
一天采摘,一天出攤,從不中斷??绅埵侨绱?,依舊不夠每日的開銷。不出一月,清石給的錢也快花光了。
桑寒站在院子中,憂愁得很。
白蝶走出房間,為桑寒披上一件衣服:“寒兒,娘感覺病好了很多。明天開始,娘可以不喝藥了,留著錢,多買些糧食吧?!?p> “娘,清石哥哥給的錢還有好多呢?!?p> 桑寒握著娘親的手:“藥可不能斷?!?p> “孩子,苦了你了?!卑椎麚е:?,眼中便淌下淚來。
“有娘在,孩兒便是不苦的,娘你要快點好起來?!鄙:畬χ赣H露出甜甜的笑容。
隔天,桑寒到了城鎮(zhèn)中。采摘的收入太少了,桑寒想找一份工作。
5
但是這年頭,基本沒有女子能干的活。
“去去去,你一個女的找什么活計,出了問題我們可負責不起。”
這是桑寒被第三家飯店趕出來了。
桑寒垂著頭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挫敗得很。
一個貴氣的婦人慢悠悠地走到桑寒的面前。
婦人上下打量了一會,開口道:“小姑娘,要不來我這里干吧。待遇絕對差不了?!?p> 桑寒看了一眼貴婦人,局促地低下了頭:“夫人需要我做什么?!?p> 婦人親熱地抓著桑寒的手,笑道:“放心,事情輕松得很?!?p> 婦人身邊停下一頂小轎,轎上的人掀開簾子,是個貴公子:“喲,這不是花姐姐嘛?!?p> 公子哥的視線落在婦人抓著桑寒的手上:“怎的,這是新來的姑娘?!?p> 公子哥上下打量桑寒:“衣著是寒酸了些,長得還是不錯的?!?p> 公子哥把玩著折扇:“這姑娘還是個雛吧。我今天晚上想去你們樓里玩玩。這個姑娘多少,報個價,我今晚包了?!?p> 桑寒驚懼地甩開婦人的手,扭頭就跑。
身后傳來公子哥的調(diào)笑聲:“怎的,花姐姐還沒到手?!?p> 婦人嗔怪道:“這不是被喬公子您嚇跑了嘛?!?p> 公子哥抬手示意起轎,對婦人笑道:“既如此,今晚還是蓮兒吧。叫她好生準備著,伺候好了公子我,賞賜少不了。”
婦人一疊聲地應是。
桑寒跑著跑著,慢慢停了下來,她茫然地四處望。
到處都是熱火朝天的熱鬧景象??墒?,沒有哪里會招她一個女子做工。
桑寒停了一會,像是鼓足了勇氣一般,又掉頭跑回去。
6
婦人好奇地看著眼前氣喘吁吁的女孩。
桑寒鼓起勇氣:“您能不能招我做工?”
婦人笑了:“小姑娘,你剛才也聽到了,我這花樓做的可不是正經(jīng)生意。”
桑寒搖搖頭:“不是做姑娘。”
婦人冷下臉:“不做姑娘我要你干什么,我這花樓里只有姑娘。”
婦人抬腿要走。
桑寒急急道:“我會燒火做飯,會洗衣擦地,我可以做丫頭,伺候您和姑娘們?!?p> 婦人停了下來,她看著桑寒:“你確定好了?我那花樓可不是什么好地方?!?p> 桑寒點點頭。
“那好吧,月錢一兩,今日開始上工。”
桑寒成了花樓里的雜事丫鬟。
活很多,也很累,可是桑寒很高興。花姐還預支了一個月的月銀給桑寒,可以暫時解桑寒的燃眉之急。
7
桑寒早出晚歸。
白蝶擔心桑寒又心疼桑寒:“寒兒,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面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白蝶咬咬牙:“寒兒,娘親請媒婆為你介紹個可靠的男兒可行?娘親不拖累你們,你跟了女婿去,總比現(xiàn)在好……?!?p> 桑寒止住白蝶的話:“娘親,我做工的東家很好,月銀給得也大方,我能養(yǎng)得起我們兩個。”
桑寒躺在白蝶的懷里:“娘親,你不是拖累。有娘親,我很幸福?!?p> 8
日子就這樣平淡地過著。
這天,樓上的蓮兒姑娘喊桑寒去清理桌面垃圾。
桑寒沉默又小心翼翼地干著活。
蓮兒躺在恩客的懷里,嬌聲軟語地說著好聽話。
恩客正是那天街邊的喬子業(yè),喬公子。
喬公子看了一眼桑寒:“這個小丫頭倒是有點眼熟?!?p> 蓮兒嬌笑:“丑丫頭一個,做不了姑娘,只能做丫頭了。”
喬公子對著桑寒道:“轉(zhuǎn)過身來。”
桑寒垂著頭,順從地轉(zhuǎn)過身。
喬公子走到桑寒跟前,命令道:“抬起頭來?!?p> 桑寒順從地抬起頭。為了不引起人注意,桑寒的臉上涂了厚厚的煤灰,看起來就是個邋遢的丑丫頭。
喬公子瞇眼看了一會。
驟然扯著桑寒的頭發(fā)往盥洗盆那里拖。
桑寒痛呼。
喬公子不管不顧地將桑寒的頭往盥洗盆里按。
來回幾次,臉上的煤灰被沖刷掉。
露出了桑寒本來的樣貌。
櫻唇瓊鼻,眉目清秀,一眼望去便干凈得很,與這奢靡的花樓格格不入。
此時的桑寒,眼眶微紅,杏眼中含著盈盈水光。更是有楚楚動人之姿。
喬公子盯著桑寒,喉結(jié)滾動,道:“蓮兒你出去。讓她伺候我。”
蓮兒小心翼翼道:“公子,這丫頭是個正經(jīng)的雜事丫頭,不曾賣身?!?p> 喬公子嗤笑一聲:“都進這花樓了,還能正經(jīng)?!?p> 蓮兒還想再勸。
喬公子冷下臉:“出去。”
蓮兒忙不迭地跑出去。
喬子業(yè)松開桑寒,坐在椅子上。
“缺錢是吧。只要你今天把我伺候好了,我隨便賞賜你點什么都夠你過幾年了?!?p> 桑寒喉嚨被嗆水得有些刺痛,忍著不適沙啞道:“我不賣身。”
喬子業(yè)哼道:“我沒什么耐心。有條件可以提,但不要挑戰(zhàn)我的耐力?!?p> 桑寒跪下磕頭:“公子,我不賣身?!?p> 喬子業(yè)欺身上前,拖著桑寒就往床上扔:“管你賣不賣身,還沒有小爺我得不到的女人。”
“求求你,求求你……”,桑寒跪在床上,嗚咽著磕頭。
喬子業(yè)充耳不聞,使勁地去扯桑寒的衣服。
爭執(zhí)之間,桑寒拔下頭上的發(fā)簪,狠狠地刺進了喬子業(yè)的手臂。
喬子業(yè)的手臂血流不止。
劇痛讓喬子業(yè)的面目扭曲,他對著門外怒吼:“把你們花姐叫來?!?p> 花姐她們其實一直關(guān)注著這里,聽到這一句怒吼,立馬跑了過來。
喬子業(yè)捂著手臂:“這就是你們花樓的姑娘?!?p> 花姐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解釋:“她不是我們花樓的姑娘,是良籍,只是請來做雜活的。”
“你這么說,還是我的不對了?!?p> 喬子業(yè)面色不善:“你這花樓是不想開了?!?p> 花姐賠笑:“我今天就把她逐出去。”
“就這?”
花姐咬咬牙,走上前啪啪給了桑寒兩巴掌:“你個下賤蹄子,喬少爺能看中你是你的福氣,矯情什么。”
桑寒緊緊握著簪子,淚流滿面,渾身顫抖著給花姐磕頭:“花姐姐,我不賣身,我不賣身……?!?p> 花姐怒道:“你當我這花樓是什么地方,能由得你?!?p> 桑寒將簪子抵在脖子上,歇斯底里道:“我不賣身,你逼我我就去死?!?p> 花姐為難地看著喬子業(yè):“喬公子,這……”
大夫正給喬子業(yè)處理傷口,劇痛讓他的面目更加扭曲:“讓這賤人去死?!?p> 雙方僵持著。
喬子業(yè)的傷口處理完畢。桑寒的脖子上抵著簪子,瑟瑟發(fā)抖。
蓮兒瞥一眼桑寒。她嬌笑著向喬子業(yè)走過去,輕聲細語地安撫喬子業(yè):“就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罷了。是她沒有福氣陪在公子的左右。我們姐妹們可每天都在等著公子的光顧呢?!?p> 喬子業(yè)摟過蓮兒,手不老實地動起來:“還是蓮兒姑娘識趣?!?p> 蓮兒嬌笑道:“惹出人命畢竟是大事,這樣還平白污了喬公子的名聲?!?p> “就這么個賤丫頭,哪有公子的名聲重要。”
喬子業(yè)揉捏著蓮兒的胸部:“那你說怎么辦好?!?p> 蓮兒叮嚀一聲:“打十大板,趕出去,能不能活下來就看她的造化了?!?p> 蓮兒緊緊地貼上喬子業(yè)的身軀,在喬子業(yè)的耳邊吐氣如蘭:“公子,讓這晦氣的丫頭快點走吧。不要耽誤了蓮兒伺候公子了?!?p> 蓮兒跨坐在喬子業(yè)的腿上,細細地輕吻著他。
喬子業(yè)呼吸越發(fā)沉重,手也越發(fā)不老實起來。
他瞪一眼花姐:“還不按蓮兒說得去做?!?p> 花姐忙道是。
花姐扯著桑寒:“還不滾下來?!?p> 桑寒手卸了力氣,簪子掉落下來。她呆呆愣愣地由著花姐扯下床,拖著往前走。
9
花姐還是手下留情了的。按理說十大板子下來,桑寒不死也得重傷昏迷。
可桑寒還是吊著一口氣,能顫顫巍巍地爬起來。
花姐將一塊銀子扔在桑寒的眼前:“我花樓也算對得起你這個丫頭了?!?p> 桑寒將銀子撿起來,緊緊抱在懷里:“謝謝花姐。”
花姐擺手:“走吧?!?p> 夜色黑沉沉的,山路崎嶇,桑寒喘著粗氣,走兩步停一停。
也不敢坐下來歇一歇,因為一挨到東西,屁股就鉆心地痛。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漸漸明了。
桑寒的全身已經(jīng)被虛汗浸濕。
意識也有些模糊。
“寒兒,寒兒,……?!边h遠地傳來呼喚聲,很像白蝶的聲音。
桑寒晃晃腦袋,真的是太累了,都幻聽了。娘親的身體不好,從來不出院子。
桑寒支撐著身體,搖搖晃晃地往前走。
“寒兒,娘親喚了你這么久,你怎么都不答應一聲?”
前方,模糊的人影迎上來。
近了,桑寒看清確實是娘親。
桑寒虛弱道:“娘親,你怎么出來了?”
白蝶接住桑寒:“傻孩子,你從來不會夜不歸宿,娘親都快急死了。”
白蝶小心翼翼攙扶著桑寒:“這一身的傷怎么弄的?”
白蝶的手撫摸過桑寒的身體,桑寒感覺身上的疼痛立馬減輕了不少。精力也恢復了不少。
桑寒笑道:“不小心摔了一跤,但是一看到娘親立馬就不痛了。”
桑寒親昵地依偎著白蝶:“娘親,有你真好?!?p> 桑寒將懷里的銀子給白蝶。
白蝶緊緊握著銀子,骨指泛白:“寒兒,這些年,是娘親對你不住?!?p> 桑寒身體松懈下來,意識模糊,她漸漸合上眼眸:“娘親,不要這么說。”
“我會……生氣的……”
白蝶將桑寒安置在家中,囑咐桑寒好好養(yǎng)病。
10
從來不出院子的白蝶如桑寒一般開始早出晚歸。
集市上多了一個販賣蝴蝶的婦人。
婦人販賣的蝴蝶不僅只只絢麗異常,而且通靈性,會時時圍繞購買者前后。而且會隨著購買者的心意變化,可以是頭上的簪花,可以是胸前的胸針,也可以是腕上的手釧,但隨買者心意。
一只蝴蝶要價不菲,可是購買者還是絡繹不絕。
這個婦人自然就是白蝶。
葉云冉在一眾蝴蝶中選中了一只白蝶:“這白蝶花紋精妙,晶瑩剔透,甚合我意?!?p> “店家,這蝴蝶怎么賣?”
白蝶看一眼那蝴蝶,那蝴蝶就悠悠地飛到了葉云冉的肩上:“十兩銀子?!?p> 葉云冉付了銀子,笑道:“我還想要一只白蝶送給我的姐姐,要比我這只更好,更通靈性。價格隨你出?!?p> 白蝶淡淡道:“小姐手中的已經(jīng)是店中最好的一只白蝶了?!?p> 葉云冉笑道:“我要送姐姐的白蝶,冰晶剔透,絕無僅有,乃蝶中之王?!?p> 白蝶道:“我這里沒有這樣子的白蝶?!?p> 葉云冉肩上的白蝶悠悠飛到白蝶的發(fā)上,輕輕抖動翅膀,如簪花一般:“你有的,等你愿意交易的時候,便遣這只蝴蝶來尋我吧。”
11
白蝶的氣色越來越好,桑寒的傷也在慢慢恢復。
白蝶攙扶著桑寒慢慢地往前走,不知不覺就到了山泉邊。
白蝶扶著桑寒在山泉邊慢慢坐下。
白蝶愛憐地撫著女兒的面龐:“轉(zhuǎn)眼間,我的寒兒都長這么大了。”
桑寒孩子氣地仰頭看著白蝶:“娘親,這就是我經(jīng)常和你說的山泉,是不是很美?”
“很美,我的寒兒很厲害,娘親也會為寒兒好好護著這里的?!?p> 白蝶將鼓鼓囊囊的錢袋遞給桑寒。
桑寒掂量著重量,驚訝道:“娘親,你哪來這么多的錢?”
白蝶笑道:“娘親自有娘親的辦法?!?p> 白蝶嘆道:“當年我和你爹爹都想著一定要讓我們的女兒成為我們的掌上明珠,成為最幸福的孩子?!?p> “可是這么多年了,娘親知道,你過得很苦?!?p> 桑寒著急道:“娘親……”
“傻孩子”,白蝶止住桑寒的話,“娘親知道你要說什么?!?p> 白蝶摟住桑寒:“可我這么些年,終究是拖累了你?!?p> 桑寒扭動著身體:“娘親?!?p> 白蝶笑道:“不說這些,寒兒可有中意的人?”
桑寒不說話。
白蝶道:“你不說我也知道。清石和你青梅竹馬,是個可以托付終身的好兒郎?!?p> 白蝶輕輕撫著桑寒的發(fā):“可是寒兒,莫要太強求了?!?p> “娘親給你留了足夠的銀錢,你有足夠多的選擇?!?p> 一只蝴蝶從桑寒的眼前飛過,桑寒覺得眼皮有點重,困得很。
桑寒嘟囔:“我就只要和娘親在一起。”
白蝶手指拂過桑寒的眼:“寒兒,睡吧。”
桑寒依戀地用頭蹭了蹭娘親便睡死了過去。
“娘親會一直陪著寒兒的。”白蝶輕撫著桑寒的背,暗夜中,一只只的蝴蝶在她的身邊起舞。
月隱日出,桑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她躺在柔軟的青草地上,身上的傷也好全了。
“娘,我怎么睡著了?”
“娘,我們回家洗個熱水澡,要不容易感冒的?!?p> 桑寒下意識喊道。
沒有人回應她。
只有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
桑寒一個激靈地爬起來,四處尋找,也沒有白蝶的身影。
桑寒在山里沒有找到白蝶,便打算下山了?;蛟S娘親先回去了也不一定。
畢竟山林中很安全,沒有傷害性大的動物。所以可能是白蝶看她睡得香,不忍心叫醒她。
桑寒就著山泉水洗了把臉,一只冰晶般剔透的白蝶飛過桑寒的眼前,羽翅震動,像是道別。
家中也沒有白蝶的身影。
只有白蝶留下的一封信。
吾兒親啟:
寒兒,當你看到這封信時,娘親已經(jīng)離開了。不要難過,寒兒,這是娘親自己的選擇。以往歲月,娘親總想著要多陪你一段歲月,再多陪你一段歲月。這無疑是自私的。娘親因身體原因,出不得院子,日日纏綿病榻。卻不想生活艱辛,更何況寒兒你一女子。既要顧全自身,又要日日憂心娘親的身體,更添艱難??赡镉H雖心疼你,卻還是貪戀著和你在一起的時光,以致于使你處境越加艱難。
娘親入集市販蝶,看他人家的女兒,天真爛漫,活潑開朗。不為生計所累,亦有父母郎君相伴。再回看寒兒你,為生計所困,一身傷痛,為娘不由得肝腸寸斷。以往年年日日浮現(xiàn)眼前,才驚覺娘親累你太多太多。
娘親攢銀五百兩,存于錢莊,若是寒兒嫁如意郎君,便是娘親為寒兒備的嫁妝。若是寒兒自想暢快活著,那錢便是寒兒的安身立命之本。
寒兒,娘親盼你自在又快樂地活著。
12
桑寒緊緊地握著錢袋,錢袋里是五百兩銀票。是桑寒再怎么努力也掙不到的銀錢。
桑寒眼眶泛紅:“可是我不要銀錢,只想娘親你陪在我的身邊。”
“所以娘親”,桑寒眼一眨,眼淚簌簌而下,“你是嫌棄我無用所以拋下我離開了嘛?”
13
入冬時節(jié),清石回來了。
清石不負眾望考得了狀元。丞相看清石翩翩少年,又文識出眾,便將獨生女溫千沐許了清石。
金榜題名,洞房花燭,世間事再好沒有了。
桑寒遠遠地看著清石,清石的身邊多了一個淺笑嫣然的女子,清石溫柔地牽起她的手,清石溫柔地為她將額前碎發(fā)拂去。
她的清石哥哥,身邊有了即將相伴一生的女子。
桑寒眼眶酸澀。
14
“清石哥哥,清石哥哥”,桑寒呼喊著跑向清石。
可還沒有到清石的面前,桑寒便被兵士攔住了。
清石斥開攔住桑寒的士兵,走到桑寒的面前,如以前一般地牽起桑寒的手。
“寒兒,這段時間過得可還好?”
桑寒低下頭:“清石少爺,母親離開了,我找不到她了?!?p> 清石沉默了一瞬,溫柔地將桑寒擁入懷中:“寒兒別怕,清石哥哥會照顧你的?!?p> 桑寒的淚滴落在清石的懷中:“是不是桑寒太沒用了,掙不到藥錢,所以娘親才會離開?!?p> 清石為桑寒擦去眼淚:“怎么會呢?我們桑寒可是又能干又優(yōu)秀的。”
“寒兒不要多想了,伯母肯定是舍不得寒兒太累太難過了,所以才偷偷離開的?!?p> 桑寒悶悶地不說話。
溫千沐走上前拉起桑寒的手,笑道:“這就是寒兒妹妹吧。清石經(jīng)常提起你,說你是他疼愛的小妹妹?!?p> “姐姐帶你去買好看的首飾衣服,買好吃的點心果子好不好?”
桑寒任由溫千沐拉著手,不說話。
清石解圍道:“寒兒膽子比較小,不太愛說話。”
溫千沐吐吐舌頭,俏皮道:“是我唐突了?!?p> 清石失笑:“知道還不快松開人家的手?!?p> 溫千沐松開桑寒的手,還是笑意盈盈的:“寒兒妹妹,你可以喊我千沐姐姐,我以后會和你清石哥哥一起保護你的?!?p> 桑寒失神地點點頭。
清石無奈笑看著溫千沐:“你呀……”
15
清石是帶著任令回來的,接任縣令一職。同時打算在得了父母的同意后和溫千沐完婚。清石憐桑寒孤苦無依,便將桑寒以義妹的名義接入了縣令府。丞相千金身份尊貴,卻沒有一點嬌矜之氣,對清石真心實意,對桑寒也真如姐姐一般照顧憐惜。
現(xiàn)在的生活應是很好的了??缮:褪遣桓吲d,午夜夢回,她可以感受到母親溫柔地將她擁入懷中,她可以看見那個還是小小少年的清石對她笑,眼里皆是她??尚褋砗螅稍阱\繡被中,只有自己孤身一人。
桑寒越來越嗜睡,基本每天都躺在房中睡覺。清石和溫千沐憐她心傷,便也依著她。
這天清石處理完一天的公務,經(jīng)過桑寒的房前,覺得桑寒每天這么躺著也不是辦法,便敲開了桑寒的房門。
“寒兒,陪我逛逛怎么樣。你自住進來也還沒有好好看看府邸吧。”
“好的,清石哥哥,你等一會?!?p> 桑寒穿戴好便陪著清石在府中閑逛。
桑寒因躺床時日太久,渾身都顯出一種病態(tài)的疲憊。
清石嚴肅道:“寒兒,雖然伯母離開了你,可是我,還有千沐我們都是你的家人?!?p> 桑寒垂著頭。
清石心疼道:“寒兒,雖然你以前也很少說話,但還是有少年人的活力的。但是你看看現(xiàn)在,你都快不會說話了。桑寒,我們都很擔心你?!?p> 桑寒的臉微微泛紅,“是桑寒任性了,讓清石哥哥擔心了?!?p> “寒兒,你從來就是個懂事的孩子。能任性些是好事。但是,我不希望你這樣將自己封閉起來,世間還有很多好風光。寒兒,你應該重新好好生活?!?p> 桑寒走前一步,緊緊地抱著清石,“清石哥哥,我不要看好風光,我只要陪在你的身邊,你不會離開我,你不會不要我的是不是?”
清石輕撫著桑寒的背安慰:“傻寒兒,你是我的妹妹,我怎么會不要你呢。”
經(jīng)過清石的開解,桑寒終于不再整日躺在床上,她又做回了那個勤勞的桑寒。
16
冬天下了一場很大的冬雪。
府里的臘梅開了,梅香陣陣,沁人心脾。
桑寒拿了一把掃帚掃院子里的殘雪。
“寒兒姑娘,到這里來?!崩C娘杏兒從屋里露出個頭喊桑寒。
“哎,來了?!?p> 杏兒小心地舉著一件大紅嫁衣,另有兩個小丫鬟拖著長長的裙擺。
杏兒道:“寒兒姑娘,你看這件嫁衣這樣可好看。過兩天就是大婚了,可不能出什么差錯。老爺和夫人都寵你。你幫我們參考參考?!?p> 桑寒手撫上紅色的喜服,低聲道:“好看,非常好看。”
杏兒湊過去:“寒兒姑娘,我不太聽得清,您說了什么?!?p> 桑寒撤回手,道:“很好看?!?p> “哎,好嘞?!毙觾合残︻侀_,囑咐丫頭們將衣服放好了。
“寒兒姑娘,您再看看這件?!?p> 杏兒展開另外一件喜服。
梅香凌凌,少年郎紅衣墨發(fā),即將迎娶心愛的女子歸家。
“好看,清石哥哥肯定喜歡。”
杏兒千恩萬謝:“有寒兒姑娘這句話,我這心安定了不少。”
17
桑寒面無表情地走出門,接著清掃院子中的殘雪。
掃著掃著,空中又飄起了雪花。
雪越來越大,丫頭們都小跑著回了房。
桑寒仰起頭,飛雪落入她的眼睛,飛滿她的全身。
白頭并非雪可替,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是否共白頭?
18
桑寒感染了風寒,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她恍惚聽見清石在她的耳邊說話?!昂畠?,我就要和千沐成親了,你要快點好起來。我們希望可以聽到你的祝賀?!?p> 桑寒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看看清石,可是她睜不開。
恍恍惚惚回到了和娘親居住的小院。
娘親站在院子中,笑著向她招手。
山泉旁,清石興奮地說要在這里建一個小小的房子。
可是娘親離開了。
清石這般好兒郎,又怎么可能困于一個小小山泉。
半夜時,桑寒醒了,她還是燒的厲害,可她想要離開了。
19
走上那條走了無數(shù)遍的山道。
走到山泉那里。
蝴蝶繞著桑寒起舞。
桑寒一步步地走進山泉中,她割開手腕,鮮血泊泊流下,染紅了整片泉水。
大片的蝴蝶瘋了般地往泉水里撲。
桑寒看見清石穿著喜服來了。
果然如她想象一般,是那般驚艷的少年郎。
桑寒看到清石顫抖著雙手去觸碰她。
清石抱著桑寒,輕聲嗚咽。
那雙曾經(jīng)清晰地印出桑寒的眼睛,如今在為桑寒掉眼淚。
桑寒欣喜又心疼。
巨大的蝶翼在水中展開,金色的蝶順著陽光向著太陽飛去,最終消失在耀眼的光芒中。
20
金色的蝶,金色的花,還有耀眼的金色陽光。
蝶翼緩緩睜開眼睛。
“歡迎回家,蝶公主。”周圍似有千萬個聲音在說。
蝶翼站起來,她身后金色的羽翼輕輕震動。
“蝶公主嘛?”
“為什么在我失去一切之后才給我這個身份呢?”
金色的蝶圍繞她起舞,花兒微微搖晃著。
“我的孩子,這是你的領(lǐng)地,你將永遠生活在這里,你是我們最為尊貴的公主?!?p> 永遠生活在這里,不可再回到塵世。
成為,最為,尊貴的公主。
無上的地位,無上的財富,絕對的力量。
桑寒扇動翅膀。
可是,她飛不起來。
“我不是蝶公主嗎?為什么我飛不起來?”
“蝶靈皆是空靈之物,塵世的俗愿會拖累你的靈魂,蝶公主,你可是還有愿未了?”那聲音再次響起。
桑寒低下頭,腦海中便浮現(xiàn)清石的身影。
是了,她還有愿未了。
21
桑寒伸出手,靈光匯聚在她的手中。
“翼之夢,蝶之心,路轉(zhuǎn),回。”
靈光越來越濃,將桑寒重重包圍,最終消失不見。
桑寒消失的地方,一只巨大的白蝶浮現(xiàn)在空中,一滴淚從她的眼中滑落,凝結(jié)成白色的水晶。
22
時間回到清石的成親之日,他早早就穿上了喜服。他很高興,可是他的記憶突然就有些模糊,他好像忘記了很多事情,包括自己的新娘。他只記得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
清石拍拍自己的頭,暗自懊惱。
清石走出房門,他雖然不記得他的新娘長得什么模樣了,可是他知道他的新娘就在他的府中。
清石在府中信步走著,周邊景色慢慢發(fā)生著變化。
大片的金色花朵在他的腳下蔓延開來。
是一處山谷,遠處,一女子正身著紅色嫁衣靜立在這一片花海中。
清石想,這應該就是他的新娘了。
清石快步向著那女子走去,他想看看他的新娘。
翩翩蝴蝶環(huán)繞著那女子,女子生的花容月貌,一身嫁衣配飾價值連城,此情此景美輪美奐。
女子嬌羞地低著頭。
看見他過來,女子抬起頭,羞澀地喊道:“清石哥哥?!?p> 清石看著那女子,美,非常美,非常熟悉。
那女子款款走向清石:“我是蝶公主?!?p> “我心悅清石哥哥已久?!?p> “我有無比的財富,強大的能力,清石哥哥所求,我皆能給你?!?p> “清石哥哥,你可愿意娶我?”
“我……”清石想這是他的新娘,他自是愿意的,可是話到嘴邊,卻不知為何難以說出口。
“清石哥哥可是還有顧忌?”
清石著急地擺擺手:“不,不是,公主金枝玉葉,是清石高攀了?!?p> “那你為何失落?”
清石沉默不語,他亦不知自己為何失落。
“清石,清石……?!边h方傳來呼喚聲。
清石回頭,又一女子穿著嫁衣亭亭立在一處花海中。
嫁衣款式簡單,沒有價值連城的配飾,也沒有蝴蝶環(huán)繞的奇景。
那女子跑過來,似看不見蝶公主一般,上前就揪著清石的耳朵,嬌蠻道:“清石,你跑哪去了,快和我回去成婚?!?p> 心中的失落瞬間被填滿。清石想,這才應該是自己的新娘,是自己的妻子啊。
他想起了他的新娘的名字,千沐,溫千沐。
清石連連求饒。
“千沐,千沐,輕點,輕點,我的耳朵要被你揪掉了?!?p> 溫千沐松開手,“哼,暫且放過你。”
溫千沐向前方跑去:“快點跟過來?!?p> 清石轉(zhuǎn)頭,蝶公主還立在原處。
清石像著蝶公主一拜:“在下不知姑娘是何方精怪。只是在下今天要迎娶的不是什么蝶公主。對蝶公主你說的財富能力也不大感興趣?!?p> 蝶公主面容溫婉:“我沒有害你之意。我只是心悅你,清石哥哥?!?p> “在下很感謝姑娘的厚愛。只是在下已經(jīng)有了摯愛之人,在下此生,只會娶千沐一人?!?p> 前方,溫千沐跑著跑著,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清石還立在原地,立馬咬牙切齒道:“清石,你怎么還不跟過來,耳朵又癢了?”
“來了?!?p> 清石向著溫千沐跑去。
23
蝶公主凝視著清石離開的身影,輕聲道:“清石哥哥,你我就此相別。”
大片金色光芒爆發(fā),桑寒對著清石離開的方向緩緩下拜:“賀君良辰,祝君年年歲歲平安喜樂,愿君所得皆所愿?!?p> 鑼鼓喧囂,賓朋滿座,有唱禮官高喊。
“一拜天地?!?p>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清石終是成親了,受蝶靈法力影響,他也終是忘了桑寒。
24
金色的羽翼在桑寒的背部展開,羽翼上鮮血淋漓。蝶靈為愿施法,逆轉(zhuǎn)時空,愿了則回蝶靈族,愿滅則反噬而亡。
桑寒靜靜地看著天空。母親離開了,清石也離開了,她繼續(xù)在這天地間存活著又有何意義呢。
死亡,也是不錯的。
桑寒閉上眼睛,靜靜地等待著死亡。
一聲嘆息聲傳來。
桑寒驟然睜開眼睛:“娘親?!?p> 巨大的白蝶懸于她的上空。
“我的孩子,娘親答應過要守護你的,你還沒有體會過生命的美好,怎么就能隕落了呢?!?p> 點點星辰光芒在桑寒的周邊亮起,白蝶將桑寒護在羽翼之下。
“予爾之愿,散其前緣,許其新生?!?p> 藍色星光匯聚,而后熄滅。
桑寒緩緩閉上眼睛。
葉商止道:“你的女兒將會忘記所有,世上不再有桑寒,只有蝶公主?!?p> “謝謝你們,我會履行我的諾言。我將與你們同行?!卑椎麚渖戎岚虮硎靖兄x。
白蝶的身軀越來越小,最終化為普通蝴蝶的形態(tài)停在了葉商止的肩上。
葉商止和葉云冉帶著靈蝶消失在金色的光芒中。
它們的身后,蝶公主睜開金色的眼睛,扇動著羽翼飛上了天空。
25
葉商止的虛影穿行在街道上。一只靈蝶停留在它的肩上。
她停留在一個頗為熱鬧的府門前。
府門前的丫頭小廝對著階下的女孩議論紛紛。
“這就是那個丞相府的,怎么又來了,臟兮兮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乞丐呢?!?p> “聽說這小孩是丞相一個妾在乞丐堆里撿的,可不就是乞丐了嗎?!?p> “那個妾也不是個什么好東西,死乞白賴地進了丞相府,還不是生了個女孩,聽說現(xiàn)在過得還不如乞丐呢?!?p> “……”
葉商止的目光掃向階下的女孩。
只一眼,她便確定,這就是塵世間的自己。
小小的葉商止紅了眼眶,卻依舊固執(zhí)地站在門口不肯離開:“我想見葉晟少爺,可否幫我通傳一下?!?p> 丫鬟不耐煩地擺擺手:“少爺哪是你這種人想見就能見的?!?p> “可是我有東西要給葉晟少爺。”葉商止的眼中泛起了水光。
“將軍府什么東西是沒有的,你找個鏡子照照你這寒酸樣,你能給少爺什么。”
丫鬟將葉商止往外推:“快走快走?!?p> 葉商止死死地抓著門口的石像:“我不走,我要等葉晟少爺回來?!?p> 丫鬟咬牙切齒:“還挺倔?!?p> 丫鬟招來將軍府的護院:“我倒要看看你這死丫頭有多大的力氣?!?p> 幾個高大的護院去拖拽葉商止。
葉商止的手上滲出鮮血,痛得眼淚不停地掉,卻還是頑強地立在原地:“我不走,我要等葉晟少爺回來?!?p> 爭執(zhí)間,一團身影沖過來狠厲地將一個護衛(wèi)撞倒。
“放開你們的狗爪子?!比~云冉手中的鞭子甩得虎虎生威。一打一個準。
護院痛呼著松開手。
葉云冉眼神陰狠地擋在葉商止的身前:“我姐姐也是你們可以欺負的?!?p> 那眼神,陰寒地很,周遭的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zhàn)。
可再怎么放狠話也只是個不受寵的庶出小姐罷了。這樣一想,將軍府的人又有了底氣。
“葉小姐真是好大的架子,只是不知道有沒有資格擺這架子?!?p> 葉云冉手中鞭子毫不猶豫地甩向說話的人:“我再不濟,是個正兒八經(jīng)的小姐,你這賤婢,又有何資格在這評判我。”
葉云冉鞭子不停:“你既然這么沒有教養(yǎng),那就讓我來教教你什么叫尊卑?!?p> 地上的人氣息漸漸微弱,為了避免事情鬧大,葉商止抓住葉云冉的手:“云冉,算了?!?p> 葉商止的臉上還掛著淚痕,抓著葉云冉的手上也鮮血淋漓。
葉云冉強忍著怒意,將葉商止扶到一邊休息。
“姐姐不讓我動手,但是看姐姐傷成這樣,我也實在咽不下這口氣?!?p> 葉云冉目光掃向眾人:“你們說這應該怎么辦才好呢?”
幾個護院對視一眼,呼呼地往自己臉上扇起了嘴巴子:“是我們狗眼看人低,傷害了小姐?!?p> “還請小姐大人不計小人過,放我們一馬?!?p> 葉云冉滿意地點點頭,轉(zhuǎn)頭盯著那幾個噤若寒蟬的小丫頭:“你們呢?是要我動手嗎?”
“不用不用,我們自己來。”
一時間,自扇巴掌聲不絕于耳。
葉云冉小心地給葉商止處理傷口:“姐姐,你是什么身份,怎么能讓她們給欺負了去?!?p> 葉商止低下頭:“我也沒有辦法?!?p> 葉云冉恨鐵不成鋼道:“你就不知道喊上我?!?p> “你一向不喜歡我和葉晟公子在一起。我擔心……”
葉云冉一噎,不甘嘟囔:“姐姐你這么喜歡他,我還能揍他不成。”
葉云冉將葉商止的傷處理好:“好了,以后不管去哪里,都記得喊上我?!?p> 葉商止點頭。
直到丫頭小廝們將臉扇得豬頭一般,葉云冉才讓他們停手。
葉云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我姐姐這傷,挺重的,一時半會估計好不了了。”
“你們也知道,我是個不受寵的庶女,所以醫(yī)藥費……”
大家默契地解下錢袋子遞到了葉云冉的手中。
葉云冉掂量著手里的銀子:“這回就算了,便宜你們了,再有下回,就不是這么簡單了?!?p> 葉商止打趣葉云冉:“西街的小霸王都沒你霸道?!?p> 葉云冉不屑:“就他,還有資格和我比?!?p> 26
等葉晟和管家回府,只看見自家丫頭和護院,鼻青臉腫,在府門前跪得整整齊齊。
葉云冉扶著葉商止站起來:“想見葉少爺一面還真是不容易?!?p> 葉晟面無表情道:“見我何事?”
葉晟眼光掃過府門前的眾人:“還有,這就是你們求見人的態(tài)度?”
葉云冉怒極反笑:“他們將我姐姐傷成這樣,不該受點懲罰嗎?”
“我府中的奴隸怎么懲罰是我的事。還不需要勞煩葉小姐動手?!?p> 葉晟目光涼涼掃過葉商止:“再者,你們姐妹在我府門前生事,我還沒有追究你們的責任。”
葉云冉揚手,鞭子就要甩出去。葉商止死死地扣住了葉云冉的手:“云冉,別動手,別動手?!?p> 葉云冉氣憤地扭過頭。
葉商止從懷中拿出一株草藥將它塞進葉晟的懷中:“這是尋蔓,我知道你在找這味藥?!?p> 葉商止轉(zhuǎn)身,拉過葉云冉就走:“走了,云冉?!?p> 葉晟觸不及防地被草藥塞了滿懷,眼前還滿是葉商止纏滿繃帶的手。
“少爺,你可要為我們做主啊。”丫頭們捂著臉哭道。其他的護院也眼巴巴地盯著葉晟。
葉晟緊緊捏著草藥,笑容和善:“那是自然?!?p> 葉晟對身邊管家道:“他們受傷不輕,應該以修養(yǎng)為主,是不太適合干活了。這樣,就讓他們出府。再買些新的丫頭護院吧。”
葉晟進入府中,府門重重關(guān)上。
管家驅(qū)趕著府前哭鬧的眾人:“少爺仁慈,放你們自由。你們要是再不走,就要讓官府來請你們離開了?!?p> 他們都是被買回來的,奴籍未消,離了葉府,還有什么活命的本事?可是不離開的話,看這情況,真要被送去蹲大牢了。幾人對視一眼,默契地離開了。
入夜,葉云冉小心地將葉商止的繃帶拆開,為她換上新藥。
葉商止不停痛呼,葉云冉動作更輕,嘴上卻罵著:“你看你為幫他尋這草藥,大雪天的不顧性命進入深山,若不是我及時找到你,你幾乎要丟了性命。可他呢,不讓你進府,拿了草藥,連句好話也不曾對你說。你怎么這么死心眼?!?p> 葉商止沉默一會道:“葉晟還年幼的時候,父母就過世了。他小小年紀就撐起了偌大的將軍府。沒有父母親人疼愛,又受盡陰謀猜忌,性格會冷淡些也在清理之中。”
葉云冉接著罵道:“他還需要你心疼,你有空還是心疼心疼自己吧?!?p> 葉商止笑吟吟地看著葉云冉:“我這不是有妹妹心疼嗎?”
葉云冉嘴硬:“我才不心疼呢。”
房檐上,葉晟靜靜地坐著。姐妹倆的談話落入他的耳中。記憶回到很久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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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晟和葉商止在五歲就相識了。
彼時葉晟還是備受寵愛的小公子,葉商止則是卑微的養(yǎng)女。葉晟和葉商止相逢在一場丞相府舉辦的宴會上。
因為身份問題,葉商止總是被欺負。那天,葉商止照樣被一堆公子小姐堵在角落。是葉晟為葉商止解了圍。也是從那天開始,葉商止成了葉晟的小跟班。
后來,葉晟的父母接連喪命,葉商止還是他忠實的小跟班,葉商止很認真地和他說道:“你別難過,我也是你的親人,不管什么時候,我都會一直陪著你的?!?p> 可是,葉晟害怕了。他身邊的人總是會遭遇不測。他不敢用葉商止去賭。
十年過去,他一步步遠離她,她卻始終堅守著當初的諾言。
屋內(nèi)的人熄了燈。
葉晟喃喃:“商止,對不起,可是我更希望你平安?!?p> 葉商止肩上的靈蝶輕輕地撲扇著翅膀,葉商止透過虛空輕輕地撫摸著葉晟的臉頰,她的眼中帶著笑意,“可是,葉晟,我就是為你而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