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起,許傲山似乎消失在了一哥的世界中。他開始對自己“加速”。
第二年他跳槽到了一家更大的模特經(jīng)紀公司,更高的平臺。就在他跳槽的那年,一哥第一次榮獲了十佳模特榮譽。
頒獎典禮當晚,許傲山甚至沒有去現(xiàn)場為自己所在的經(jīng)紀公司獲獎模特慶祝。他只是坐在辦公室里默默地看著手機,看著朋友圈里一哥一邊拿著水晶獎杯一邊摟著楊源冰的照片。
透過照片,他察覺到了楊源冰笑容背后的那份不自然。他自信知道楊源冰在想什么,因為他從自己效力的這家公司里已經(jīng)看過很多次相同的表情。
他毫不懷疑,長期的不規(guī)律飲食和不規(guī)律作息透支著楊源冰的身體。自己所在的這家公司里也有很多和楊源冰一樣為了競爭而透支自己身體的模特,他見慣了這種她們習以為常的事。
他嘗試了一次勸楊源冰放棄做模特轉入幕后尋求長久發(fā)展,但被婉言拒絕。他很快的說服了自己。對方當然不會放棄再拼一把的機會,尤其是在自己這個已經(jīng)不具備競爭力的年齡。與一哥的相互借勢讓她繼續(xù)著那種習以為常。
之后的許傲山適應了高強度的經(jīng)紀人工作,經(jīng)常核對模特檔期到很晚,也經(jīng)常在凌晨的朋友圈中看到楊源冰發(fā)布狀態(tài)。
他已經(jīng)不想再勸阻,他知道楊源冰會用“你不也一樣”這種平靜而有力的回復懟得他說不出話來。
而那時身為男友的一哥,工作量相比楊源冰有過之而無不及,兩人也都適應了這種生活節(jié)奏。除了那年的二月十四,那個沒有工作的情人節(jié)以外,他們沒有在租金昂貴的住所里親手做過一頓飯。
生日與朋友聚餐;圣誕節(jié)前去宜家買圣誕樹,品味那里的熱狗;平安夜去天主教堂看雪,凌晨再次光顧火鍋店...
其余時間就只有外賣這一種選擇。如果遇到工作或是評獎季,就連外賣都可以省去。就是這樣的飲食和作息,就是這樣的習以為常。
一年過后,一哥再一次沖擊十佳模特獎項,爭取蟬聯(lián)。而楊源冰因長期餐后胃痛查出了胃潰瘍。但她絲毫沒有在意,她自認為最后一次的十佳模特評選機會,她勢在必得。
那季時裝周開幕前的一次品牌面試,天方星騰模特經(jīng)紀公司的男女模特準時到場,一哥和楊源冰也在其中。在各公司女模面試完成離去后,男模的面試遲遲沒有開始。聚集抽煙仍然是很多男模在百無聊賴中的唯一選擇。一哥為了躲避那陣“毒氣”,刻意找了樓梯間的一處拐角容身。
意外的是,他聽到了一個久違的聲音。
“是是...老大放心。按您吩咐,我已經(jīng)和這個設計師談好了。其他家也就是過來走個形式,面不上幾個...”
無論是這位對著電話匯報的經(jīng)紀人的音色,還是匯報的內(nèi)容,都讓一哥頓時驚在那里。
“...別人帶的場次不敢說,這一場天方星騰沒有機會的,男模兒還是女模兒都一樣...”
除了眉頭可以皺起,一哥的其他五官好像都凍住了。
“...是啊老大,前幾年這個品牌一直是天方星騰模特兒占比最多,今年該改朝換代了...好的好的,您放心,剩下的我收尾...”
掛掉電話的那位經(jīng)紀人從樓梯拐上來。抬頭瞬間,被上層臺階的一哥一雙怒目盯住。還沒等他緩過神來,一哥已經(jīng)開始質問:
“許傲山你什么意思?干嘛呢??”
“呵...”許傲山冷笑了一下,略帶反問地說:“什么什么意思?工作???不是...和你一樣嗎?”
“咱倆有什么一樣?我是過來面試的!”
許傲山聳了聳肩,往上輕松地走了兩步說:“哦,那我是過來帶面試的?!?p> 一哥的口輪匝肌明顯鼓起來,那是他的上下槽牙咬在一起的結果。
“你剛才說的我都聽見了!”
“哦~是嗎?OK啊~那又怎樣?”
一哥一把攥住許傲山的那件綠色衛(wèi)衣的肩線部分,憤怒道:“模特兒面試是正當競爭!你怎么這么卑鄙!”
“哎呦喂你松開松開...多大人了還這么沒輕沒重的...”許傲山還是一臉輕松,他抖了抖肩,一手掃掉了一哥的拳頭,像對著一個小孩兒般的口氣繼續(xù)說:
“你去面試,無非就是設計師喜不喜歡你。喜歡你就用你,不喜歡就不用,是嗎?有這么簡單嗎?”
一哥還沒說話,許傲山繼續(xù)說:“這個品牌今年什么情況,你這種做模特兒的知道嗎?面試之前你關心過嗎?”
一哥的眼神出賣著他的猶豫。
“沒有。”許傲山提前給出了答案。“別以為這品牌設計師之前幾年一直用你們公司,就可以高枕無憂...今年不一樣了,你們太貴了。你去年還拿了十佳吧?呵,你知道他們一直在虧損嗎?你知道他們做這一季就是強弩之末嗎?...”
一哥杵在那里,看著許傲山繼續(xù)往上走,超過了自己所在的臺階。
“這才是我們公司要考慮的,我們的機會。按你們公司的報價,今年這場,你們沒戲?!?p> 他說到這兒,一哥終于開口。
“所以你們壓低報價搶占市場?你這是在剝奪阿冰的機會!今年是她爭十佳的最后機會??!每個場次都對她很重要!”
許傲山站住了,他轉過身來,俯視著一哥說:“我是說的是公事,你跟我提私事?”
他笑了笑,繼續(xù)說:“既然如此我就多說兩句...到現(xiàn)在為止,你還在鼓勵她爭十佳?哈哈哈真他媽滑稽,要不說你倆一對兒呢...”
一哥:“這次是她最后的機會,她今年的業(yè)績足夠有說服力!也有公司的支持...”
“公司支持?可她的身體不支持!?。 痹S傲山終于提高了音量。
“你的女人什么樣的情況你應該比誰都了解!到現(xiàn)在了,到現(xiàn)在了你倆還在做模特兒夢!拿了十佳又能怎么樣??之后呢?繼續(xù)沖首席??”
一哥表情堅定,剛要說什么,許傲山又提前開口。“別貪圖眼前這點兒東西了,想想未來吧!!該放手了,也該著手了!”
一哥空了幾秒,對許傲山搖著頭說:“你不懂,現(xiàn)在是我們做模特以來最好的時候,我是不會放棄的。我了解阿冰,她也一定不會!”
一哥提起楊源冰的那種語氣,讓許傲山心里頓時升起一種錯敗感。那口涼透了的肥牛肉沾滿辣椒的味道似乎又回來了。
伴隨著一聲“操...”許傲山狠狠地點了一下頭,然后在腦袋輕微的慣性顛簸中盯著一哥說:“你可能是,她不是了!你知道她要付出什么代價嗎?你知道你要付出什么代價嗎?!”
一哥仰視著許傲山,表情堅定。
“愛一個人,就支持她去做想做的事。代價...我都承擔?!?p> “操...去他媽的承擔...你承擔得起么?看看這個行業(yè)吧,你們這種模特兒有多...”許傲山看著一哥的表情,欲言又止。
“你丫他媽別后悔!幼稚!”
他摔下一句話,憤然走出樓梯間。
此后,許傲山開始痛恨一哥,為什么作為楊源冰的男朋友,他沒有給她應有的呵護?
他痛恨那些公司和導演,為什么總要把模特排練時間安排到凌晨?
他痛恨那些設計師,為什么對于模特的體重標準要達到一種反人類的惡毒?
他甚至痛恨楊源冰,為什么她執(zhí)迷不悟,毫無遠見,對自己的話置若罔聞...
即便如此,他還在逼迫自己繼續(xù)高強度的工作。他極力想在公司內(nèi)推薦自己所帶的新模特,讓公司能給她們中的優(yōu)秀者提供爭取十佳獎項的機會。
但老板最后還是決定推選在市場成熟多年的老面孔入圍候選名單,許傲山不屑一顧。
當公司老板帶回從時裝周組委會領取的《尚城國際時裝周年度十佳模特評選選票》后,他便用手機拍了這張選票的照片,打印出來貼在了自己的工位上。
在一哥榮獲首席模特稱號的兩年后,許傲山終于在自己認為時機成熟的時候,成立了自己的模特經(jīng)紀公司...
許老板的電話又響起來,正是他晚宴邀請的一位嘉賓。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詩句出口,還是一貫的風格。
“顧老大,什么風把你吹來了。我記得我們約的是晚宴見面啊,哈哈哈...”
“慚愧慚愧...手下的人辦事不利,晚上的局給我整黃了...”
“呦?此話怎講啊?我可是‘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啊...”
“哎呀媽呀...許老板真是有緣人,咱哥兒倆能對上...哎,小弟嘴快,把我早上去設計廣場事兒抖出去了,害得媳婦兒發(fā)飆了。這晚宴...恐怕時難赴約了...”
“呦,貴夫人如此...”
“嗨...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啊...”
許傲山笑著說:“哈哈哈,不妨事,這回不成還有下次。我單請您。我們N·FIND國際模特大賽總決賽的項目,還要和您談合作啊。”
“許老板敞亮,過了今天,咱們隨時再約?!?p> “哈哈哈,好!您早上去了設計廣場?我也去了啊,怎么沒碰上...”
“哎呀...沒趕趟兒不是...沒碰上您,但恰巧碰上了一位欠我錢的首席模特兒...”
“首席模特兒?...”
電話掛斷后,工作手機又蹦出一條微信消息?!厩铩ざ伞颗啪毈F(xiàn)場的帶隊經(jīng)紀人將區(qū)如意失去壓軸位置的情況,以及白導的無能為力匯報過來。
許傲山一絲冷笑,又發(fā)出了一條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