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一道道紅色與黃色穿流的尚城中軸路好像永遠學不會平靜,就像一哥此刻的心情。那場時裝發(fā)布會終于要舉辦了。
晚間八點過后,紫禁城大飯店黃金大廳外,幾根鑲嵌著金色祥云花紋的巨柱各自聳立著,沉默著。飯店序廳如同宮殿,內(nèi)飾富麗堂皇,一組晶瑩奢華的吊燈把金燦燦、明晃晃的燈光滲入每一個角落。
在紅色地毯覆蓋的大理石臺階上豎立著一塊黑色形象板,弧形外框中鑲嵌一行白色亞克力大字。
“尚城國際時裝周”
形象板上一張優(yōu)雅的華服招貼,淡淡的梅子青色調(diào)搭配著碧藍,在這般燈火輝煌里宛如一股清流,潤透著整個大廳的金黃圣氣。
形象板前空無一人,秋風從大門間隙鉆進來,試圖擅自翻看門口簽到臺上那本與招貼有著相同碧藍色紋案的簽名冊。名冊旁邊那捧桌花即便再鮮艷,也要一樣陪著序廳冷清,只有那些花瓣好像不甘寂寞的要隨風搖曳。在它不遠處,那扇黃金大廳所特有的中式古典大門內(nèi),傳來隆隆的音響聲。
大廳以它十一米的挑高在尚城傲視群雄,為尚城國際時裝周搭建的四排TRUSS架上,一百二十顆散發(fā)著高溫的光源就像列隊一般,把大廳中央一塊長三十米的T臺照得格外明亮。
T臺上一位身著華服的模特,挪動優(yōu)雅曼妙的身姿,緩步向前。T臺兩側是暗下去的,那些設計師、時尚買手和行業(yè)名流,每個人的目光都好像是嵌在這華服上的隱形配飾,與目光同步的一個個手機攝像頭,緊緊跟隨著模特的步伐。
“好美,好優(yōu)雅。”
葉子夢坐在觀眾席里,低聲感嘆著。她對模特表演給出的反應,和身邊的其他觀眾并沒有什么不同。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時此刻,對她自己意味著什么。不久之前她才剛剛進入大學校園,考上了尚城藝術設計學院的模特表演專業(yè)。
她才知道,圓夢的感覺不是一瞬間的,而是一段時間的。
以模特的身份入學,以模特的身份上課...現(xiàn)在,以模特的身份在時裝周的秀場看秀,圓夢還在延續(xù)著。
她的目光從沒離開過臺上的模特,秀場里其他的一切似乎都與她無關。那位模特走到T臺最前端緩緩站住,八支面光燈的光效包裹住了她。正對面的攝影席數(shù)十部“長槍短炮”伴隨著不停歇的快門聲,像是輪番“奏樂”,又像是蘊藏著無言的“戰(zhàn)爭”。
而葉子夢覺得,那像一種掌聲。
那位模特面對這些鏡頭絲毫沒有膽怯,反而如同演繹獨角戲一樣更加享受,眼神中流露出的自信帶來強大的氣場。三秒過后,她緩緩向左轉身,隨即用下巴點向自己的右肩方向,嘴角微微上揚。精美的華服下是若隱若現(xiàn)的肩胛骨輪廓,搭配著全身纖細的動感曲線。對于那位模特,這樣淺淺的定點展示就像蜻蜓點水般,但卻能激起葉子夢的感官浪花,把她卷入這片視覺海洋。
天...這表演的臺風太贊了!我什么時候能...
又一陣快門聲,那位模特才緩步沿著T臺邊緣向背板走去。葉子夢心跳地厲害,專注地望著那個窈窕背影漸行漸遠,慢慢融合在T臺背板正中央那用側光源打出的LOGO斜影里。
“好,非常到位。”
一哥在秀場高高的中控臺上注視著模特的展示。控臺無疑是整個秀場視野最好的位置,T臺的舞美效果以及模特的展示被他一覽無余,燈光、音響、視頻等設備分布在視線之內(nèi),由技師們控制操作著。他的余光還能看到觀眾席,他再也不想坐到那個位置了。
他不時露出微笑,現(xiàn)場的一切都在由自己掌控,并且進展順利。
“原來這就是導演發(fā)號施令的感覺?!?p> 燈光師一歪頭,還以為是一哥發(fā)出了什么口令,但他只看到一哥堅定地眼神里透著光芒。臺上模特的表現(xiàn)力能讓一哥回想起自己當模特時的情形。他自信對表演太了解了,他很清楚通過這樣的表現(xiàn)力所展示的服裝效果,能在現(xiàn)場觀眾和評審組心里烙印下什么。
“下一個,7號!出!”
他繼續(xù)發(fā)出口令,只見另一位模特從背板左側緩緩走出。在場觀眾的目光隨之聚焦這位7號模特,剛剛放下的手機立刻又舉起來。
“7號出了?!?p> “好的?!?p> 看著出場口的背板,一哥仿佛能透視,背板后是執(zhí)行編導所在的位置。為了避免穿幫,執(zhí)行編導無法看到場上的情況,只能躲在黑暗里用對講機與控臺上的一哥聯(lián)系,接收口令,再示意模特上場。
這個位置很關鍵,一哥認為至少需要有發(fā)布會編排經(jīng)驗的編導才能勝任。他原計劃想從藝術學院的編導專業(yè)里要出幾個人來,助他完成工作,但是沐老師的那通電話拒絕了他。所有編導都被安排出去了,他晚了一步。
現(xiàn)場的執(zhí)行編導是一哥從一所模特培訓機構找到的模特學員。她們并不專業(yè),也沒做過發(fā)布會編導,在一哥的簡單指導下就匆忙上崗了。
背板后的這個女孩兒用手緊捂著對講機的耳麥,信號斷斷續(xù)續(xù)不太穩(wěn)定,只能勉強聽到一哥的口令。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放出一位位模特,都要用對講機和一哥回復,以確保接收下一個口令時不會和一哥失去聯(lián)系。
作為整場發(fā)布會的核心,一哥知道,自己要根劇場上模特的行走狀態(tài),把控著每名模特的出場時間點。模特展示銜接不暢,會造成出場節(jié)奏的中斷,從而影響整場演出的效果。他可不愿以這樣的事發(fā)生在自己的演出上。
但每看到一位模特在臺上展示,他都會不由自主的楞一下神?;貞浐苷{(diào)皮,不停地鉆著空子,想要占領一會兒他緊張的大腦。
有幾次他甚至都沒及時合上放人的節(jié)奏,觀眾們看不太出來,但是內(nèi)行人瞬間就能察覺到那一秒的延遲。
該死的電話!
在場沒有一個人知道,就在一哥信心滿滿地靜候著這場能讓自己峰回路轉的發(fā)布會開始時,他又接到那個莫名其妙的電話。那個號碼是自己的生日,他在這兩周打了很多次,都是空號的電話。
“請問你究竟是誰?!”
那人還是那么平靜。“不好意思,時間有限,給您打這個電話的目的,是希望您能做好這場發(fā)布會?!?p> 在完成最后一次彩排后,模特已經(jīng)回到后臺了。隨著舞美人員撤掉最后的地毯保護膜,一塵不染的T臺靜候著發(fā)布會來賓。秀場的燈光音樂都已經(jīng)進入暖場效果,一切都按照一哥的預想準備就緒。他轉著自己的筆,在導演控臺上看著這一切,笑著說對話筒說:“呵呵呵,我做的發(fā)布會,好像還用不著你操心?”
“一哥先生,講座那天我給您的建議,您似乎還沒有感謝我?!?p> 一哥手中的筆頓時掉在桌子上。想到上一個電話,以及之后發(fā)生的事,他有點冒冷汗。
“感...感謝你?”
“呵呵,沒有我的建議,今天出現(xiàn)在秀場控制臺的,可能不是您了?!?p> 一哥緊握那根筆,嚴肅地說:“請你給我解釋清楚!你到底是誰?到底想干什么?這個電話號碼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是我的生日?這兩周我打了過去就是空號,電話局都查不到這條記錄!我現(xiàn)在還沒有掛電話,完全是因為我最大限度的保持著克制!”
說完,他把筆拍在桌子上。
“呵呵呵,是啊,換了我也會一模一樣。但是很遺憾,時間有限,我現(xiàn)在還不能把事情的原委完全告訴您。我只希望您的發(fā)布會可以做成功。這對您,也是對我,都很重要?!?p> 一哥感到一陣酸麻?!澳愫孟窆室庠谀7挛业目跉??你到底是誰!”
那個人沒有接話茬?!罢埬⒁獍l(fā)布會的音樂和舞美,這是這場發(fā)布會的關鍵...”
一哥忍無可忍,“住口!你先回答我的問...喂?喂??”
電話再次被掛斷了。
FUCK!
一哥心里暗罵著,他知道自己才是這場發(fā)布會的主導,尤其是經(jīng)過了那么多前期準備工作之后?,F(xiàn)在那個人又有什么資格對他發(fā)出警告?
他氣得僵在那里,只有眼神隨著暖場燈光緩緩移動,光效拂過T臺背板上空的云紋景片,朦朧的美感恰是一哥想要的效果,一種滿足感沖淡了憤怒。
“加景片?那得需要多少錢?”
“我已經(jīng)解決了。”一哥沒有正面回答自己那位合作伙伴,只是看著手里的效果圖。
“哪里來這么多錢?”
“現(xiàn)在網(wǎng)絡這么發(fā)達,透支些錢很方便,我的信用一項很好,手機就辦完了。”
“可是...”
一哥也知道,這不是一次小投入。但他還是打斷了對方的話,“別擔心了。舞美上,我必須傾盡全力,這是最大的籌碼?!?p> 看著猶豫的對方,一哥放下效果圖,表情堅定。
“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p> “下,下一個,出!”回憶讓一哥的口令有些拖沓含糊。
這次的模特是從T臺的B臺口上場的。執(zhí)行編導反映了一下,還是放出了模特。她深呼吸著,緊緊盯著自己畫的模特出場線路圖。
雖然不是專業(yè)編導,這個姑娘也熟悉基礎T臺的構造,她所觀看的大多數(shù)發(fā)布會的T臺都是這個樣子的。
T臺盡頭會有三塊大背板,兩側的兩塊在前,中間一塊在后。正對觀眾左側的是上場口,模特一般會從這里上場,沿著T臺的中線行走,到最前臺展示,而后左轉往回走,沿著T臺的邊緣走回背板,從右側臺口下場。
通過排練她才知道,在編排中左臺口簡稱為A口,右臺口簡稱B口。她原以為一哥安排了A口cue場編導,自己要在后臺工作了。沒想到一哥設計的是一個A口、一個B口的穿插出場效果。
時尚編導會根據(jù)不同的發(fā)布會場次、不同的舞臺,設計不同的模特上場及隊形效果。但她沒想到自己分被配到了這么重要的工作。
她一邊放人一邊再次核對著演出線路,但這僅僅是為了平復一下自己緊張的情緒。無線對講機信號不太穩(wěn)定,這在排練的時候沒有出現(xiàn)過。
“喂?編導老師聽得到嗎?8號出了,能聽到嗎?”
一哥的無線對講機信號也被干擾了,B口執(zhí)行編導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就像被揉進一張報紙。那些斷開的空白,都被自己的焦慮填滿了。
他并沒有時間款待自己的焦慮,在臺上這位8號模特轉身的時候,便是第一次切換音樂的節(jié)點。他從編導控制臺的燈光師身邊兩步就跨到音響師旁,叮囑著他切換音樂的截點。
“注意注意,這個模特兒轉身的時候,切換第二首音樂??!千萬把握住時間!別早了,也別晚了!!”
窩在座椅中的音響師面無表情地放下了自己還沒退出游戲程序的手機。他站起身來,探著頭看了一下電腦,一手握住鼠標,一手放在調(diào)音臺上,等待著一哥的口令。
“請您注意發(fā)布會的音樂和舞美,這是這場發(fā)布會的關鍵...”
那句話好像一個不存在的編導發(fā)給自己的口令。
“準備...切...哎哎,等一會兒,慢著慢著!準備啊...切!切切切!”
音響師皺著眉頭看向一哥,一副不屑。時裝周期間和他合作過的編導中,一哥的口令太含糊了。他不免心中暗罵:
這導演不行??!不是太監(jiān)吧?切切切不切的,到底切不切??!
他終于在聽到一哥一連串的“切”字時,緩緩拉下了撥桿,順勢從電腦軟件里果斷的切換了音樂,再緩緩推起另一個撥桿。
效果過度的很舒服,他又一次熟練的完成了操作。但他沒有注意到,第一個音符剛出來,一哥的表情變成了驚恐,攥在手里的演出腳本已經(jīng)變了形。
“臥靠!不對!不對!這是第三首!??!我要的第二首?。。∏绣e了??!錯了!?。 ?p> 一哥馬上意識到,這是個明顯的演出失誤,而且是在場觀眾們可以察覺到的失誤。
音響師終于緊張起來。他核對著屏幕,才意識到鼠標比原定的位置下移了一厘米,點成了第三首。場地內(nèi)的音響已經(jīng)把這個錯誤的音律放大了無數(shù)倍,他急忙進行補救操作,再次拉下?lián)軛U,音樂中斷了兩秒。
在時裝發(fā)布會的現(xiàn)場,這樣的兩秒在編導眼里,要比兩分鐘還長。
音樂怎么斷了?
葉子夢的陶醉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打斷。她不知所措的四處張望,同時也能聽到觀眾席里發(fā)出的一陣驚嘆聲。
一哥的耳朵甚至屏蔽了那陣驚嘆聲,萬般的失落像無形的膠水把他的表情粘住。他不可思議,千叮嚀萬囑咐,切音樂的環(huán)節(jié)還是出了問題。
“音樂方面...主要是連貫吧,這次的設計主題是《行云流水》...”
回想起設計師的要求,一哥又一陣冷汗。在演出之前他用了整整兩天時間反復分析服裝,甄選出適合這個小系列的音樂,找到切換點,又用重金委托一位音樂編輯剪輯制作。而現(xiàn)在因為一個技術失誤,一切都前功盡棄。
“請您注意發(fā)布會的音樂和舞美,這是這場發(fā)布會的關鍵...”
活見鬼!
他只能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音響師身上,目光似乎能照亮一切的憤怒、責備與急迫。直到音響師點對了音樂,緩緩推起,現(xiàn)場的冷場才隨之結束。
一哥有種在失望籠罩下的解脫,但就在他剛剛覺得一切可以回到正軌的時候,危機接踵而至。
“導演老師??!模特兒出不出?!出不出??”
他才聽到對講機里執(zhí)行編導的詢問,他沒有意識到,在解決音樂問題上慢慢流逝的時間。他把目光移向T臺,8號模特已經(jīng)往回走到了半臺,而9號模特要等到他的口令才能出場。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又犯錯了,T臺已經(jīng)空了一大半,許多觀眾只能欣賞著8號模特的背影。
他急忙回應:“出出出??!模特兒出模特兒出!?。】旆湃?!快放人!!”
執(zhí)行編導的耳機里,一哥混亂的口令加上對講機滋啦滋啦的干擾聲讓她們更加混亂,放人節(jié)奏的中斷,導致A、B兩個臺口高度緊張的執(zhí)行編導已經(jīng)分不清一哥在叫誰出場。
8號模特是B口出的,9號理應A口出場,而時間的流逝讓B口執(zhí)行編導誤以為又該自己放人了。一時間,兩個臺口的模特都走了出來,當執(zhí)行編導互相看到對面的臺口也放出人來時,想收回口令但為時已晚,兩個模特對著走進了觀眾的視線。
這樣的場景明顯和排練不同,原本自信的模特猶豫起來,為避免撞到一起,她們刻意放慢了速度。
“哎哎?。。≡趺椿厥聝海。?!怎么出了兩個???。?!我說的是下一個不是這個??!”
控制臺上的一切脫離了一哥的控制,首當其沖的是自己的情緒,他完全慌亂了。臉頰上汗水不停地被秀場的設備高溫蒸出來,也可能是被一個又一個的失誤蒸出來。他只能祈禱臺上的模特可以憑著演出經(jīng)驗盡力化解這個失誤和尷尬。
演出開始還不到10分鐘,他已經(jīng)感到一種凄然,對著手里褶皺的演出腳本,他聲嘶力竭地喊著,但似乎無濟于事。他頹然地仰頭長嘆,仿佛嘆出了他全部的元氣。對講機里的詢問化為沉默...
出來兩個模特?這...這是出錯人了嗎?
葉子夢已經(jīng)從剛才的驚嘆轉變成詫異了。秀場內(nèi)音樂聲帶給她的震撼,與模特在T臺上的猶豫那么違和。
盡管入學時間不長,她在學校已經(jīng)演過幾場秀了。作為藝術學院的模特,她知道走在T臺上是什么感覺,還知道那些編導學姐在編排走秀時,都會在意什么。學校里的演出都沒出現(xiàn)這樣的低級失誤,更何況,這...這是尚城國際時裝周的秀場啊...
一哥已經(jīng)分不清腦子里回響的那些驚詫聲是觀眾發(fā)出的還是自己發(fā)出的,他只是有種麻木感。
就在他稍稍發(fā)愣的片刻,T臺背板上空,他精心設計的一個碧藍云紋景片轟然墜落,重砸在T臺上。一聲巨響過后,景片被摔成幾半,最大的一半恰巧翻堵到A口,其余殘片濺落各處。
這一幕無論從視覺還是聽覺上都徹底擊碎了他,他確信碎掉的是自己的心而并非那些景片。
當組委會共工作人員跑到控制臺發(fā)出停止演出的口令時,一哥知道,自己賭輸了。
演出在十分鐘之后才恢復進行,模特謝幕的隊伍回到背板前落位成一排,設計師在最后出來。臺上臺下都有掌聲為她“伴奏”,在經(jīng)歷了那番事故后,掌聲顯得尤為熱烈。
事先“埋伏”在觀眾席的幾束鮮花瞬間擠在了設計師胸前,盡管那些獻花者曾經(jīng)一度懷疑演出是否會有始無終。
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是合影留念,受邀的嘉賓和領導們早已習慣了這個流程。走上臺的時候很從容,其中一個還低頭四處看了看,顯然是在找尋無被清除的景片殘片。
其余觀眾開始紛紛散場。散場人群中,一哥逆流而來。演出結束了,但他還不想給自己落幕。
為了在那張官方謝幕的大合影中占得一席之地,他特意穿來一件耀眼的大黃袍外套,領口袖口間是精致的金絲龍紋刺繡,在這場發(fā)布會暗色的設計風格上,大黃袍會“跳出來”。
“音樂中間停了...”
“可能是模特兒走錯了...”
“掉下來的時候嚇死我了...”
“這就是時裝周的秀?還‘行云流水’?...”
一哥穿梭在人流中,雜七雜八的言論鉆進耳朵。那些評論有專業(yè)的,也有業(yè)余的。但無論出自誰口,顯然不是他預先想要聽到的褒獎。他感覺到自己臉上貼著一層僵硬。
與那些素不相識的人相比,現(xiàn)在更重要的,是早已站立在謝幕模特身前的設計師和邀請來的院校領導、嘉賓們。
背板前,幾個官方攝影記者已經(jīng)占據(jù)了有利位置,舉著相機調(diào)試著光圈參數(shù)。一哥過來時,合影的隊伍已經(jīng)基本站好了。
“讓一讓,各位讓一讓?!彼疵刂笓]著,讓拍照的人群往后站一站,由于動作幅度過大,那龍紋刺繡還蹭上了不知哪位女士的唇彩。一哥永遠不理解,為什么總有一些“散客”想在散場合影的環(huán)節(jié)架設自己的機位,要把模特近距離的照片留在自己手機里。
他知道此刻需要人來疏導和組織,保證攝影師可以順利完成這張合影。尤其是在設計師和這些領導嘉賓的注視下。
“王導,來來來,一起過來合影吧!”
一哥甚至沒分清是哪位領導招呼的這一句,他瞬間轉身回來。
“我也來嗎?好好。”
他自問自答了一句,馬上站到合影隊伍里。他面帶笑容地擠到了領導身旁,領導的另一側便是設計師。模特出身的他配上那件大黃袍顯得格外突出,這好像是他自己的發(fā)布會而不是設計師的,這時候他才略微享受到一種成就感。
他拿出鏡頭前常用的表情,好像剛才的演出事故沒發(fā)生過一樣。
葉子夢本想近距離拍攝幾張模特的妝容照片,但一哥的梳理導致人群擁擠,險些讓她的手機掉在地上。
他?!天...他是這場的編導??
紛亂的人群中,葉子夢遠遠地看著那件大黃袍的主人,記憶讓她一時石化在那里。
他這種模特,怎么有資格做編導?怪不得剛才...哼,他當然做不好演出!
合影結束,設計師依照慣例到序廳接受媒體的訪問。模特回到后臺換衣服,觀眾和嘉賓們也陸續(xù)離開。
整個T臺上只剩下一哥一個人。那潔白的地毯已經(jīng)被踩得滿是黑印,一哥依稀還能看到高跟鞋踩出的小坑,但與背板前景片砸出的印記相比,激不起一哥心里任何波瀾。
他抬頭望了望著T臺背板上的立體LOGO字,又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工作證。這場他在本季時裝周上接到的唯一一場發(fā)布會制作,就這樣結束了。
“請您注意發(fā)布會的音樂和舞美,這是這場發(fā)布會的關鍵...”
秀場上空那些已經(jīng)沉靜的音箱,似乎又響起那句話。
一哥不由心生悔意,假如他能把切換音樂的細節(jié)處理得再好一點,假如那些執(zhí)行編導是來自藝術學院的,假如他沒有花重金懸掛那些祥云景片...或許這場“賭局”會有另一個結果。
但現(xiàn)在沒有意義了。他唯一能慶幸的是,沒有人員受傷。
“讓一讓,請讓一讓!開始改臺了,所有無關人員請迅速離場!請迅速離場?。 ?p> 思路被打斷,身后的舞美搭建團隊開始撤場拆臺了。時裝周的秀場永遠是這樣的節(jié)奏,演出、改臺、排練,然后接著演出、改臺、排練,循環(huán)往復。
場燈打亮,他把工作證背面翻過去,讓貼有自己照片的正面亮在胸前。他再次轉頭看了看T臺背版上的發(fā)布會LOGO,隨著被收掉的T臺光隱入黑暗。
與演出失敗的失落相比,更讓他忐忑不安的,是那個又一次預知準確的電話。
他居然又說對了...
一哥感覺自己被那個人玩弄在手掌心了,他心里開始有一絲恐懼。
少時,他獨自一個人走出了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