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暫偷生假戲成真,后知覺奉子爭妻
冬兒這次是真的不懂了:“你……什么意思?”
“雖然靈界比人界更接近至道,但終究你我皆非仙人總會有放不下、丟不掉的愿望??烧嬲軐崿F(xiàn)這份愿望的怕是不足一二。我說的可還算有些道理?”
冬兒默默地點了點頭。
“你只求一個身份,求一份尊重,這愿望真的是再小不過了??墒枪媚锊荒苋缭副闱笏?,你又是否想過有多少人和我一樣,唯一的愿望僅僅是能好好活下去,卻終究逃不過命運呢?”
冬兒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有之。
“唉,人界的話本子確實害人不淺,但是有個道理還是對的:世間的機緣總會降臨,只要你愿意去爭取。更何況,身份這東西怎么是別人能給的呢?自己掙下的才是能踏踏實實一輩子擁有的真正的身份。”
“真正的身份?”
“呵,你可知這高門大院、朱墻碧瓦后有多少外人看來門當戶對、珠聯(lián)璧合、身份高不可攀的主母、命婦甚至是貴婦過得都還不如你?無論對于夫家還是娘家,她們無非是工具、玩物、棋子……卻非但永無脫身之日,連嘆都嘆不得一句。
要依著我看,這樣的日子還不如個自立門戶,做個能當家作主的歌伎來得痛快!史書確實也記錄命婦,可千萬年來我奉圣百姓口中的傳奇多是誰,想必你比我清楚。
反正依我走南闖北的經(jīng)驗,以冬兒你的相貌、氣質(zhì)和悟性有朝一日當家作主雖然渺茫,但絕對不是沒有機會。不過這機緣有一個前提,你得活著?!?p> “我就不一樣了,我已經(jīng)沒有機會了?!庇兄畵u搖頭,生生擠出來一個笑:“咱們那位著名的國舅又要去打慕海國了,這事兒你們也知道了吧。這次比30年前還狠,一戶一丁。我家是兵戶,縱然再有錢也不能贖人頭;即使真的一點上陣的法術(shù)都不會,也必須出征給這莫名奇妙的征戰(zhàn)當填料。真是死得冤枉??!”
有之苦笑兩聲,仰面倒在床上似乎是在對自己說話:“我家就我爹、我和我弟能上戰(zhàn)場。本來為孝、為悌我倒也認了。誰知道傳令官來的時候我爹竟然興高采烈地把軍書塞到我手里。我又不傻,怎會不知道他就是盼著我死,好讓我弟得著我的生意。真的是寒心?。 ?p> “別看我生龍活虎,整天嘻嘻哈哈的,我的命也就三個月了?!庇兄畟?cè)過身,支著腦袋看冬兒,“你真好看……咳咳,唉,反正對于我來說成家立業(yè)、延續(xù)子嗣的夢想都已經(jīng)被我爹和那該死的戰(zhàn)爭毀了,只能來這里演場戲給自己了心愿了。
誰知道竟陰差陽錯毀了你的心愿。也罷,救人的是我,惹禍的也是我,我來給你個了結(jié)吧!”
有之跳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召喚出一個拇指大小的黑色小藥瓶放在床頭柜上,又取出床頭柜里裝避子丹的瘦高白瓶子,和小黑瓶子緊緊貼在一起。
躬身施禮,正色道:
“你我二人都有夢想,但也都注定夢碎。剛剛你昏迷的時候,我擅自跟這里的媽媽加了錢。我真的很喜歡你,我承認開始是因為你的確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子,但讓我下定決心的是你今天早上送入我夢境的話。我想把昨天的戲演下去,和你一起,直到我上陣的大限。
他日我何有之退場,也希望冬兒可以像紀念亡夫一樣記住我。那時無論你再做何種選擇,有了這一份惦念,我也便死而無憾了。
估計你也看明白了,這兩瓶藥一生、一死。一瓶不到一炷香便能了卻你今生的所有,而且不會有任何痛苦;而如果選另一瓶,冬兒則需要承受你心中的苦悶,但卻可以換得3個月的夫婦和諧,甚至是千百年后真正實現(xiàn)夢想的機緣。還望冬兒你仔細考慮。”
有之仍舊保持著行禮的樣子不抬頭。床上的冬兒靜靜地看著他,漸漸紅了眼睛,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哭了半晌,竟又瘋了一般地大笑了起來。
笑罷,冬兒跳下床,一把抓過白色的瓶子數(shù)出幾粒避子丹吞了下去,又回身將小黑瓶也塞進了床頭柜。起身轉(zhuǎn)向還在彎腰施禮的有之,一瞬間收斂表情,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過。用法術(shù)換了盛裝、改了婦人高髻,像戲臺上貴族家中最艷麗的新婦,落落大方地向有之行晨請禮:
“官人,妾身有禮了。先前妾身愚昧無知,還請官人多多擔待。方才官人一言如醍醐灌頂,今起冬兒只知道這世間還有三月,此身為何郞之婦。其余皆為夢幻泡影,不足為擾。”
有之再拜,冬兒款款還禮,與臺上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戲碼一模一樣……
日復一日,可能只有在柜子里用指甲劃道子的臘兒記得過了多久。而這夜新居的日子真的就像戲臺上演的和美夫妻那樣:平淡甜蜜。
一起享用一日三餐,甚至勺子還會不時送到對方嘴邊;一起談天說地,畢竟商人和女樂都是聊天的好手;一起玩稀罕物件,似乎是再比誰的見識更廣……
漸漸的做戲的感覺越來越淡,舉案齊眉、相敬如賓變成了歡笑打鬧、裝傻撒嬌。好像這里不是忘憂閣而就是尋常人家,他們也不過是盲婚啞嫁的新婚夫婦。只是運氣極好地遇到了對的人,慢慢磨合著。新婚燕爾只是無盡的幸福。
白天說說生意上的事兒,冬兒隨口幾句話,有時也會令有之刮目相看,連連夸冬兒若是男兒身能拋頭露面絕對了不得。
晚間趴在床上斗斗嘴,鬧一鬧,玩玩真心話,玩累了便放下床幔共赴巫山,相擁而眠至天明。
可惜,兩人終究并不是真正的夫婦,歡愉之后有些事并不能發(fā)生。每天凌晨,冬兒總會偷偷地打開床頭柜從容地摸出裝避子丹的瓶子。然而,這份從容也隨著時間推移,漸漸變成了一份無可奈何。
可冬兒不知道的是,幾乎每次有之都是會醒的,只是總選擇繼續(xù)裝睡。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有之眼神中的無奈也漸漸化為了自責,最后變成了難以言說的痛苦。
兩個人都不忍心戳破這份假扮的夫妻時光,日子便也一天天地裝了下去。一日,又到了一天晚上的真心話時間:
“你襪子打算什么時候換?”冬兒指著床腳疊得整整齊齊但已經(jīng)是生化武器的襪子抱怨道。
“嗯……暫定下輩子吧?!庇兄敛荒樇t地擋下了冬兒要來推搡自己的手。臉上浮現(xiàn)起一份壞笑,運起氣故意用嚷嚷的聲音大喊:
“敢問冬兒夫人葵水幾號至啊?”
冬兒的臉一下子就羞紅了,直接撲了過來使勁拍打著有之。有之倒也不躲,只是笑著爭辯道:“誒,咱們可是一早說好的,不回答就受罰?。∥疫@就動手了哦?!彪S即假裝要胳肢冬兒。
冬兒一骨碌躲進被子,伸出腦袋冒出一句“上次初八?!北阌挚s回了被子。
誰知聽到這話,有之的笑容一下僵住了。半天才緩過神,一把拉開被子,嚴肅地問道:“你們狐貍也是一月一次嗎?”
“是啊,除了貴族和部分附族的神裔不都是一樣的嗎?我又沒有八九尾天狐的血統(tǒng),怎么了?”忽然冬兒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心虛地向有之問日子。
“應該是九月初五、初六的樣子吧,我也記不得了?!庇兄难劬ζ诚蛞贿?,含糊地搪塞著冬兒。臉上的表情卻越來越沉,冬兒便也沒再多問。
此時的臘兒,已經(jīng)完全是在看兩人熱鬧的狀態(tài)。聽見有之的話,瘋狂地搖頭敲柜子:今天明明已經(jīng)是九月十六了。
見有之罕見得沉了這么久的臉,冬兒趕緊轉(zhuǎn)移話題:“不知道咱們有之有沒有干過什么特別瘋狂的事兒呢?”
謝天謝地,有之一下子回到了人間,壞笑著開了口:“怎么沒有,我爹的名諱是百嗣,可偏偏就是沒有孫子緣。你看啊,我們雖然哥五個。但我大哥、二哥都胎里帶著挺嚴重的問題,根本沒人肯嫁;我弟從小身體就差,大夫早就說他將來‘子嗣艱難’。
就我一個身強力壯的,我爹卻怎么也看不上,我都四百多了死活連個婢女都不讓我納。我跟你說實話,我其實特別想要個屬于我自己的孩子。
所以,當年被趕出來自謀生路后,我就做了一件瘋狂的事。我請好友作證,用我掙到的第一筆錢,到咱們鎮(zhèn)最最靈驗的娘娘廟獻上了最重的祭品,磕了好多頭許愿一生為善,只求實現(xiàn)父親的名字,真生100個小娃娃在家。哼,氣死他!”
有之伸出手來輕輕地點了點冬兒的鼻子:“嗯,如果是你生的,小狐貍也可以的?!?p> 本身還被打動得有些淚眼汪汪的冬兒刷一下子臉就紅了,捂臉蹭進了被子,把自己緊緊地團在里面。
“唉,唉~”有之好笑地扯著被子,“一直想問你一句,你們狐貍是也要冬眠的嗎?”被子里的人形搖了搖頭。
“那你怎么這兩天一天比一天能睡?簡直快成豬妖了!哈哈哈,小肚子都起來了。”
憤怒的腦袋鉆出被子,滿臉怨念地瞪著有之:“還不是你喂胖的!早點睡不好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希望我晚睡是圖什么。我同寢的好姐妹早就算準了你會這么想,特地上集市上給我買的安神藥香點在床底下。唉,臘兒她的銀子都給我了,也不知道她哪里來的錢……”
冬兒還在感嘆著臘兒,有之的臉卻又漸漸嚴肅了起來。終于忍不住下了床,將正在燃燒的藥香拉到身前,手指點了一抹香灰,若有所思地坐在了地上。
冬兒見有之探香灰的模樣,心底頓時以為自己惹有之生氣了,心虛地問道:“你……生氣了?”
有之立時回了魂,假裝生氣:“那當然咯,浪費了我那么多本該擁有的‘歡樂時光’,春宵一刻值千金,這得是多少兩銀子啊?!?p> “你討厭!真不正經(jīng)?!倍瑑杭t著臉又鉆回了被子。
“本來嘛,夫妻倆要那么正經(jīng)干什么?這香我可沒收了哦。”
“隨你、隨你,滾遠點兒就行?!倍瑑涸诒蛔永锊荒蜔┑厝氯轮?。
“得令?!庇兄脩牙锎У臒o盡球收走了所有藥香,連香灰都沒放過。拍拍手,跳上床扒拉冬兒。見冬兒繼續(xù)裝睡,便輕輕地鉆進被子擁抱著妻子甜甜地睡去。不一會兒,冬兒睜開吃驚地發(fā)現(xiàn)有之竟然真的睡了,半天才合上驚訝的嘴,往有之懷里蹭了蹭繼續(xù)睡。
三更鼓響,臘兒被法術(shù)金光晃醒,卻吃驚地發(fā)現(xiàn)在金光中心的冬兒仍舊甜甜地睡著。有之在一旁施法,用法術(shù)讓冬兒的大尾巴顯了形。
毛茸茸的尾巴比一般狐貍的寬上不少,可這紅色尾巴的左半邊卻明顯和往常不一樣了:從尾巴稍開始,冬兒左側(cè)的尾巴竟然已經(jīng)有兩拃多長變成了白色。而這白色的好像火焰一樣,正在努力向著尾巴根開疆拓土,慢卻充滿了生機。
有之喜極而泣,緊緊地抱住尾巴,急不可耐地翻看尾梢。看清后更是一陣狂喜,摟住冬兒鼻涕眼淚都不管不顧地蹭在了錦被上。
“冬兒我錯了,我真的有罪。我是鐵定要填戰(zhàn)場了,可我怎么就那么混蛋地忘了你的未來呢?”有之抹了一把鼻涕,心虛地說:“說實在的,我心底真有過希望你在我走后自盡的想法,因為只有這樣你才能永遠只是我的,沒有人可以再得到你。”
“但現(xiàn)在我真想抽自己兩個嘴巴,你放心,”有之堅定地看著冬兒,“既然老天爺給了我這樣的恩賜,我何有之發(fā)誓絕對不會浪費這機會。”
說罷,轉(zhuǎn)身下床,竟然給冬兒磕了三個頭。隨后,有之恢復了平靜,起身將床頭柜的避子丹連瓶收進了自己的無盡球,施法收回冬兒的尾巴。仍舊將她攬進懷中,卻一絲睡意也沒有,一雙眼睛似乎在盤算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