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蟻寇

第五章 鬼見愁

蟻寇 胡四刀 3423 2020-01-23 18:00:00

  冷風(fēng)從破洞灌進(jìn)來,撕扯刀傷。

  血從腹腔里流出去,身體變寒。

  當(dāng)林焱將要成為殺人者的刀下亡魂時。

  李虎平生第一次感到,事情超脫掌控的無能為力。這種感覺無法言喻,梗在喉嚨里,堵得心慌意亂。

  無力感蔓延,柳鳳泊與殺人者注定是這場決斗的主角。

  而他不過是一個觀眾。

  有林焱逃過一劫的慶幸,也有莫名的酸楚。

  即便酸楚難當(dāng),這已是事實。

  柳鳳泊迎著風(fēng)雪走了出來,腳步很慢,像是閑庭游步,又像白衣謫仙踏雪而來,點(diǎn)點(diǎn)血漬更像是雪中傲梅。

  “有個問題?!彼f。

  殺人者伏低身形,刀尖垂地,“刺客準(zhǔn)繩第五條,不問姓名?!?p>  柳鳳泊挑了挑眉,已經(jīng)到了寺廟門外,“原來是‘鬼見愁’的刺客?!?p>  林焱退了幾步,李虎的手臂被他拉住,“虎哥,能動嗎?”

  李虎覺得腹上生疼,強(qiáng)忍說道:“還死不了。”

  他借著林焱的支撐,硬是站了起來。雖然眼前發(fā)黑,雙腿沉重,但他知道,站在戰(zhàn)場中央,絕不是好的選擇。

  柳鳳泊腳步不停,殺人者向前挪了幾步,提足踹在木劍柄上。

  木劍如利劍般射了過去。

  柳鳳泊伸手一招,將木劍穩(wěn)穩(wěn)握在手中,他臉上泛起玩味的笑容。

  殺人者依舊面無表情,“刺客準(zhǔn)繩第四條,不殺手無寸鐵。”

  柳鳳泊隨手舞了個劍花,“你不是我的對手?!?p>  殺人者注視著柳鳳泊的雙手,緩緩提起刀尖:“刺客準(zhǔn)繩第八條,不問生死難測?!?p>  “我對‘鬼見愁’的觀感一直不錯?!?p>  柳鳳泊微微一笑,對殺人者的殺氣渾不在意,“不殺義士,不殺婦孺,不殺無辜,不殺手無寸鐵;不問姓名,不問出生,不問私交,不問生死難測。這四不殺四不問,是‘鬼見愁’的立身之本。”

  他停在殺人者十步遠(yuǎn)處,舉起手中木劍,“我非婦孺,也非無辜,更不是手無寸鐵。雖然算不得好人,也有些尋花問柳,無酒不歡的毛病?!?p>  他突然斂起笑容,正色道:“但我柳鳳泊一生頂天立地,每一件事情都無愧于心?!?p>  殺人者輕挪腳步,答道:“白袍千臂,柳鳳泊,當(dāng)今最年輕的天位高手。行走江湖有口皆碑,無論萍水相逢,或是生死之交,甚至仇家死敵都得贊一聲,義字當(dāng)頭。然而,你觸犯了大義?!?p>  “哦?”柳鳳泊撫著劍脊,淡淡說道:“我不過是殺了一群狄狗,也是觸犯大義?”

  “狄狗?”

  殺人者臉上第一次浮現(xiàn)怒色,“那是狄國派來商議和親的人馬!你這么做,是要引發(fā)兩國交戰(zhàn)!到時候會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你知道嗎?”

  柳鳳泊沉默無語。

  殺人者恢復(fù)冷淡的模樣,“你不愿鳳棲郡主出嫁,那你就愿意為一個女人,不顧家國大義嗎?”

  在一旁的李虎聽得目瞪口呆,當(dāng)今燕王居然想和狄國和親?

  我堂堂燕國,何時卑微至此?

  柳鳳泊笑了,笑聲在風(fēng)中顫抖,“和親?你們這些軟骨頭,是連祖訓(xùn)都忘了嗎?況且……”他停下狂笑,緩緩舉劍,“為了她,即便舉世皆敵,又如何?”

  “世道不一樣了?!睔⑷苏叻魅サ渡涎┙q,將刀尖指向柳鳳泊,全身緊繃,蓄勢待發(fā)。

  柳鳳泊灑拓而立,微微一笑:“你們‘鬼見愁’守得了準(zhǔn)繩,卻守不住人心啊?!?p>  雪花落下,凝在刀面上。

  一片,兩片。

  三片!

  刀光起,映著雪光,晃了柳鳳泊的眼。

  柳鳳泊閉上雙眼,木劍一挺,劍尖點(diǎn)中刀脊。

  殺人者就地一滾,揮刀斬腿。

  柳鳳泊劍尖向下,再中刀脊!

  殺人者縮后一步,再次揉身向前。

  揮刀、揮刀、揮刀!

  刀脊!刀脊!刀脊!

  殺人者斬刺結(jié)合,速率極快。

  然而他面對的是‘白袍千臂’——柳鳳泊!

  這世上,沒有比他更快的劍!

  終于!

  “當(dāng)!”得一聲巨響。

  鐵刀硬生生被木劍震得粉碎!

  殺人者虎口崩裂,右手鮮血淋漓。

  但,他卻如釋重負(fù)地呼了口氣,“你受了重傷?!?p>  柳鳳泊沒有說話。

  殺人者從綁腿中掏出匕首,“催不出劍罡,一柄木劍,你這天位和我又有什么區(qū)別?”

  他撕下臂上黃布,將匕首與左手牢牢捆住,“再來!”

  話音剛落,他已躥到柳鳳泊面前。匕首被他掩在袖中,見不著刺向何處。

  肩動,似是刺向胸腹。

  柳鳳泊提劍便刺,誰知刺了個空。

  殺人者的左手竟然空無一物!

  寒芒從右手刺來。

  柳鳳泊左腿畫圓,小退半步,仍是被匕首劃破了白袍。

  殺人者上前急攻,匕首握在手中,雙手籠在袖里,虛虛實實!

  柳鳳泊有些狼狽,揮劍格擋,總是擦著殺人者的身形而過。

  沒有劍罡,這一寸之地,猶如天塹。

  幾乎是在轉(zhuǎn)瞬間,白袍已經(jīng)被劃了五道口子。

  圍觀的人們,看得心驚肉跳。

  虎頭幫眾聚在李虎的身邊,他的傷口已被簡單包扎。

  原以為柳鳳泊醒來,必定是穩(wěn)操勝券!誰知道他竟然會被壓制至此。

  不能繼續(xù)待在這里了。

  李虎立刻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他強(qiáng)忍著痛楚站直身子,抓住林焱的肩膀,“把小石頭帶出來,我們現(xiàn)在就走!”

  “走?”林焱搖了搖頭,“你是讓我看著救命恩人送死?”

  李虎心頭起火,這都什么時候了,林焱這小子還講什么仁義道德,“我不管他是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的命在我看來比他重要多了!”

  林焱咬了咬牙,“算上剛才,他救了我兩次!”

  李虎抓住林焱的衣領(lǐng),咆哮道:“算上這輩子,我在樹林里收養(yǎng)你,在河里撈過你,在馬車前救過你,在沒東西吃的時候,去偷,取搶!為了給你們賺書費(fèi),去賭,斷了一指!你說你欠我?guī)讞l命?”

  林焱啞口無言。

  李虎捧住他的腦袋,語重心長地說道:“哥不要你還,哥只要你好好活下去?!?p>  林焱嘆了口氣,他似要說話,卻聽到‘當(dāng)’的一聲。

  戰(zhàn)局中,柳鳳泊一記橫掃,擊在匕首上。

  殺人者小退半步,擦著劍圍躲過橫斬。

  柳鳳泊向前半步,又是一記橫斬。殺人者再次小退半步,故技重施,擦著劍圍。

  可這一次,血線飆射而出。

  雪花蒸騰,殺人者的胸腔被斬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他跪在柳鳳泊面前,滿臉驚詫,“你,你可以……”

  柳鳳泊負(fù)劍而立,“誰說我催不出劍罡?”

  殺人者捂著胸口,咳出一口鮮血,“這一手兵不厭詐,玩得漂亮??瓤瓤瓤取?p>  他蜷縮著身子,似乎異常痛苦,話語也是斷斷續(xù)續(xù),“你應(yīng)該……聽……過另一……個詞……”

  “玉石俱焚!”

  玉字出口,殺人者縱身而起。

  焚字閉口,他已將柳鳳泊撞倒在地。

  柳鳳泊也是強(qiáng)弩之末,巨力之下,木劍脫手,人被殺人者死死按在身下。

  殺人者抬起左臂,手中匕首對準(zhǔn)柳鳳泊的咽喉。

  眼看是必死之局,林焱突然竄了出去!

  李虎想拉,卻連衣角都沒摸到。

  林焱幾個箭步,將殺人者攔腰抱倒。

  兩人在雪地里滾了幾圈,停了下來,一動不動。

  李虎只覺得一口氣擠在胸口,他推開身邊的弟兄,顧不上腹上傷口,連滾帶爬,一身雪霜地趕到林焱身邊。

  推開上方的殺人者,看到滿臉是血的林焱。

  林焱喘著粗氣,對著李虎咧嘴笑著。

  李虎跪在雪地里,長長地舒了口氣。

  他瞥了一眼被推開的殺人者,翻倒在雪里,匕首扎進(jìn)胸膛,死不瞑目。

  虎頭幫眾也圍了過來,有一人去查看柳鳳泊的情況。

  那弟兄突然叫出聲來:“虎哥!你快來看!”

  李虎皺了皺眉,難道是柳鳳泊斷氣了?

  想到這里,李虎反倒有些放松。他雖然敬重義士,但若是牽扯到了君王尊嚴(yán),兩國謀劃,那這事已經(jīng)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圍。

  最重要的是,他了解林焱。

  林焱是個點(diǎn)滴必報的性格,若是柳鳳泊不死,林焱必定會照顧他周全。

  可這病怏怏的柳鳳泊不僅是個累贅,還是個黑夜里的蠟燭,殺手死士會一個個來飛蛾撲火。

  這波是僥幸躲過了,可下波呢?下下波呢?

  在錘子的攙扶下,李虎走到柳鳳泊身邊。

  “虎哥你看他耳后?!蹦敲腥碌牡苄侄紫律?,撩起柳鳳泊的長發(fā)。

  李虎定睛去看,青絲間隱約閃光,竟然是根金針,從耳后直插而入。

  金針不知多長,只留針尾在外,看著就腦仁生疼,“這是什么鬼東西?”

  李虎倒吸一口冷氣,伸手想去摸針,卻聽到遠(yuǎn)處一聲大喝,“誰都別動!”

  眾人回頭去看,正看到王大夫走出寺門,“那是激發(fā)潛力的金針,你們要是亂碰,他就真的要一命嗚呼了?!?p>  李虎的手懸在半空,最終還是縮了回來。

  王大夫撥開虎背熊腰的漢子們,蹲在柳鳳泊身邊,抵住他的脖頸,“這人反復(fù)運(yùn)勁,受了極重的內(nèi)傷。我用金針吊著他的小命,要是現(xiàn)在拔出來,只怕立刻要見閻王。”

  李虎看著王大夫的身后,皺眉道:“大熊呢?”

  “那個莽夫?”王大夫得意地?fù)嶂L須,“剛剛你們要開打,那莽夫就要沖出去幫忙,還好老夫有些手段,一針弄暈了他?!?p>  老古話,不要得罪大夫。李虎現(xiàn)在是有點(diǎn)相信了。

  若是出其不意,誰也不知道大夫會有些什么手段。

  另一邊,林焱也趕了過來,語氣有些焦急,“王大夫,那小石頭怎么樣了?”

  “另外一個孩子的情況有些特殊?!蓖醮蠓蚓咀¢L須,似乎是在思索,“老夫行醫(yī)多年,從未見過這種癥狀。他并非得病,身體也沒有什么創(chuàng)傷,可就是高燒不退,昏迷不醒。”

  林焱與李虎相視一眼,他們的眼中都滿是焦慮。

  小石頭對他們來說,就是最小的弟弟?,F(xiàn)在昏迷不醒,誰能不揪心?

  李虎深深吸了口氣,“無論如何,不能繼續(xù)待在這里?!?p>  金錢幫的猢猻早就跑了個干凈,消息很快會散播出去,這里已經(jīng)不再安全。

  林焱也點(diǎn)了點(diǎn)頭,“多金幫留了不少馬匹,我們可以往北走。然后再迂回南下?!?p>  李虎想要答應(yīng),可轉(zhuǎn)念一想,堅定地?fù)u了搖頭,“我不想和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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