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若非上次露面已經(jīng)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對宴會、織染實在是沒什么天賦,以至于平時能說話的人都不多。風息莊主是個不到三十的俊俏郎,姓顧名錦,談吐優(yōu)雅風趣,與那海崖大小姐頗為登對,韓初許實在不明白,海崖為何如此厭惡這門婚事,那么多年都不再與風原往來。
按說,風息莊主也算是滄州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良配了。風息莊的地理位置本不算好,離開仁河很遠,但硬是憑著歷代莊主的努力,兼并了大量的土地,種上耐旱喜光的作物,這才漸漸成了氣候。如今,從仁河到漫原的土地都是他們的勢力范圍,近幾年更是在灌溉技術(shù)上突飛猛進,卻是有一爭天下的資本。
韓初許一直想著孫湖告訴他的話,若是攻城機關(guān)確實在風原,風息莊不可能無動于衷,從這里開始調(diào)查想必事半功倍。風息莊似乎總是沒法好好利用手上的資源。他偷偷瞄了一眼戚若非,只見她纖細秀美,優(yōu)雅親善,看著夫君的眼中滿溢柔情,一點也不像傳聞中那個伶俐刁蠻的武學奇才,許是海崖的武藝也沒有傳說中的那么厲害,不過是學得雜些,混了各門各派的路數(shù)。
他暗自思忖,完全沒注意到這宴會已至高潮,顧錦與眾人相談甚歡,卻也差不多到了該起新話頭的時候,于是顧錦拍掌叫上歌舞,再度細細觀察起眾人來,盤算著下半場的敘話。
香果兒應聲上場,擺出個嬌媚的笑容,將細軟的腰肢慢慢舒展,合著音樂的節(jié)奏呈現(xiàn)出輕盈柔美的舞姿。這種舞蹈的精髓就在于屋子的舒展與節(jié)奏,先是柔而緩,其后便要漸漸加快,明麗動人。笛聲越來越高亢,接下來的接下來的動作是一段連續(xù)的快舞柔意,也是這段舞蹈的亮點,本是她最擅長的,可她的眼角卻忽然掃到坐在遠處的鄭蕓,居然忘了節(jié)拍,任由動作僵在那里。
臺下不乏常年混跡酒宴的浮浪子,幾聲零碎的起哄聲響起,令顧莊主很沒面子。香果兒心里一慌,在賞奇原時的那種恐懼重又涌上心頭,準備了很久的舞也跳得亂七八糟的,被看客連連起哄,趕下臺去。
戚若非正想著如何救場,就聽笛聲忽然又響起,且更為悠揚,一個身材高挑,風情萬種的女子就隨著那長長的舞紗翩然而至,一瞬間就奪去了所有人的目光。她用長紗繞向頂梁,然后一個優(yōu)美的跳躍,宛若飄上了半空又輕柔落下的羽毛,緩緩點在舞臺上,纏在她腳上的耀眼銀色花鈴便發(fā)出清麗卻響亮的聲音,使得整個大廳安靜下來。
樂聲也在這個時候停下,那女子就借著鈴聲踏起舞步,那肆意的笑容和輕快卻毫不紊亂的舞步使得人深深沉醉。所有樂器的合奏再次響起,她不停地高縱輕躡,浮騰翻轉(zhuǎn)踏舞出有節(jié)奏的鈴聲。那飛舞的長袖就像無形的絲線,幾乎拴住了每一個人的心。
韓初許也被那舞姬深深吸引,他從未見過如此蓬勃的活力,艷麗、自由、任性,是他最想活成的樣子。目光被不自覺地吸引,緊緊跟隨著那舞姬,生怕錯過了一個動作,一分表情。
香果兒跌跌撞撞地下了臺,就撞見韓初許眼中如癡如醉的目光,使得她也回過頭去,看著臺上的沙魘心,胸中又是一陣酸澀,“這支舞,在側(cè)面看也那么好看嗎?”韓初許被沙魘心迷昏了頭腦,下意識地回答,“好看?!蹦锹曇舸己駵睾?,卻使香果兒心中愈發(fā)酸澀,無論是誰,都完全不記得她的舞蹈,只關(guān)注著沙魘心,而她永遠只能做個暖場的。
長紗緩緩落下,露出薄紗后明艷的面龐,一曲終了,眾人還沉浸在舞蹈中沒有回過神來,躲在側(cè)面的韓初許也不由自主地大聲叫好。那舞姬低頭一笑,用袖子掩住半張臉,只露出眼波流轉(zhuǎn)的雙目,直看得眾人如癡如醉。
“慢著?!鳖欏\忽然叫住了正欲離去的舞姬,招手讓她來到桌邊,“你這衣服的顏色十分別致,是在哪兒買的?”那舞姬整了整自己的袖子,散發(fā)出一陣淡淡的花香,“這是我自己做著玩的時候染出來的顏色,獨一無二?!?p> “哦?”風息莊主露出十分感興趣的神情,莊主夫人的臉色卻不易察覺地黯淡了幾分。風息莊以顏料和絲織品最為出名,至尊堂的衣物也是全由他們包辦,這一任的莊主更是沉迷織染,常常在染坊織室內(nèi)一待就是幾天,如今見到山莊也染不出的顏色,自然會多聊幾句。
香果兒沒有隨著舞隊離去,而是躲在柱子后偷偷地注視著這一切。她不明白,沙魘心為何總能輕易地得到關(guān)愛,一支舞蹈,一個神情,甚至只是一件衣服,就可以讓人對她百般呵護。她瞧著兩眼放光的顧錦,和雙目迷離的韓初許,心中就如有毒蛇在撕咬,痛苦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