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水榭的防守也集中到了點墨臺和庫房那兒,他們對凝露軒的事心有余悸,又要顧著院落間的動靜,以至于很大一塊地方都無人看管,其中就包括玄機樓。這幢高樓很是獨特,四周看去都一模一樣,都沒有門、沒有窗,是個八角形的結(jié)構(gòu),做得很是樸素,除了沒有入口,看不出什么特別的地方。等在暗處的人早已心癢難耐,樓前卻遲遲沒有動靜。
點墨臺早已架起了成排的燈籠,早到的人瞧見風息莊主顧錦和威山派、阡韌派一起到了,都是一陣驚訝,仔細一看,旁邊還有震石派的弟子。
“候副掌門怎么沒來?”水榭的人要調(diào)整座位,便去問那震石派的弟子,只得到了冷冷的一句,“副掌門說他對這些不感興趣?!逼渌艘仓缓绵渎曂巳?。氣氛變得有些壓抑,那臺上的孔雀也看不出任何變化,眾人也只能干坐著。
等人都到齊了,孫湖才姍姍來遲,他換了身綢衫,氣派十足地站到臺上,向著眾人拱手作揖。“我知道,很多人背地里都說我做的東西跟機關(guān)術(shù)完全不搭邊。那是因為祖訓希望我們隱遁,我才一直有所保留。趁著今天這機會,給大家展現(xiàn)一下機關(guān)術(shù),免得世人以為我欺世盜名?!?p> 臺下已是叫好聲一片,孫湖這才揮手示意,周圍的燈籠一一熄滅,臺上的孔雀也漸漸泛出光來。初時不覺得,好一會兒才有人反應(yīng)過來,燈火已然全熄滅,可附近仍是亮如白晝,莫不是因為那只孔雀?如此一想,才發(fā)現(xiàn)臺前臺后已被一籠光亮罩住,竟比剛才的燈籠照見的還多。
孫湖摸上孔雀的頭,輕輕摁動它的頭羽,孔雀就好似活起來一般,扭過頭來、放平雙腳,緩緩豎起尾羽。四周的光亮變得有些刺眼,再遲鈍的人也明白了這孔雀的功用。一里內(nèi)的角角落落都被環(huán)在這個巨大的光團中,孔雀的尾羽終于打開,上面那些被磨得細小、爾后一點一點鑲嵌上去的寶石在燈光的照耀下現(xiàn)出更為絢麗的色彩,也將那光變得柔和。
“諸位,請坐好了?!睂O湖見眾人的驚嘆已微呈頹勢,便按下了第二根頭羽,開屏的孔雀忽然伸長脖子,上下擺動起它的尾羽來,四周的光忽然變得五彩斑斕,在人們眼前不斷地晃動,很快,就有人倒地不起。
第三根頭羽按下,孔雀又回復了最初時的樣子,回眸凝望,提爪欲舞。待到燈籠漸漸亮起,臺下的人才想起叫好。
玄機樓前沒有任何燈火,些許朦朧的月色就讓它仿佛夜色中的浮雕一般,清晰卻不惹人注目。幾個身穿水榭衣衫的弟子引著個帶兜帽的人來到樓下,繞著玄機樓走了一圈,黑暗中窺伺的人離得遠,竟是一扇門窗也沒瞧見。直到那人停下來,他們才湊近些瞧這面墻有什么不同,可瞧來瞧去也就是上面的浮雕不太一樣,旁的也瞧不出什么。
卻見那人在紛繁的圖形中按下最不起眼的那一蓬野草,爾后沿著竹節(jié)往上,竟抽出塊細薄的鐵片來。他拿著那東西來到略顯粗糙的轉(zhuǎn)角,蹭蹭幾下便爬到了一套斗拱下,將鐵片往里一塞,墻面上就鼓出根木頭來。拽著那木條往外一拉就顯出里面那昏黃的光來,不似火光,不似珠螢,倒向是這天幕中的輕悄浮光。
帶兜帽的人獨自走進玄機樓中,墻面又恢復了原先的模樣。水榭的人都神色緊張,把守在樓前,時刻留意著四周的動靜。他們繞著玄機樓不斷地互換方向、來回游走,躲在暗處的人一時吃不準樓里有什么,也不敢妄動,只想看看機關(guān)門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又一次交換后,從對面繞出來的人忽然換了衣衫,一身玄色,若不是樓前反射的些許微光,還以為沒人呢。
迎面撞上他的水榭弟子連喊都沒來得及喊就被一下抹了脖子,最奇怪的是,其他幾個弟子也應(yīng)聲倒地,而入侵著只是一甩手,竟有三把飛刀同時飛回了他手中。離得近的人看見了,那是個小鐵盒,可隔得遠的人只看見幾道寒光,如閃電般彎曲著聚成一團,仿佛立馬就要攪得這滄洲天翻地覆。
此時已有人按奈不住想去搶了,卻見那人也有樣學樣,走進樓去。這連番的精巧機關(guān)把那些心術(shù)不正的人撩撥得夠嗆,哪還顧得上思考,一個健步就沖了出去,學著前面人的樣子打開門往里沖去。有人帶頭,其他人也有樣學樣,每個門派都以為自己是最后那只黃雀,殊不知玄機樓才是那張最大的網(wǎng)。
江湖馬上就要有一番驚濤駭浪,兩位至尊堂外使卻以為水榭的波瀾只在這一套無問牌。
彭羅臉色本就不好看,此刻更是就著夜色都能看出他的火氣,“喲,這么急著給你的新靠山立功?!薄皽焯貌粫迨诌@件事,挑起連堂和縱堂的爭斗,對你和縱堂都沒好處,小心立功不成反添了話柄?!?p> “無問牌原來就是縱堂保管,于情于理都應(yīng)該是我來督造,再親自送回去。他卻搶先一步,還派連堂的內(nèi)使送回去,分明是想打我們的臉。”彭羅幾乎是吼了出來,完全忘記自己才是搶東西的那一個?!八阅憔图焙鸷鸬厝?,打算連夜趕回至尊堂邀功。”
“保護著無問牌不是為了邀功,比武的公平亦是至尊堂的尊嚴?!迸砹_怒極,抽出短劍直接向趙蒼嶺腹部刺去。蒼嶺甚至都沒有拔刀,只是順勢一避,躲了過去,讓他更為惱怒。
本來這招有個后手,是用盾牌從側(cè)面回砸過去,可惜他出門在外,只帶了短劍。趙蒼嶺就是看準他武功會有落差,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不過是個拿至尊堂的名頭去賞奇原討飯吃的敗類,還那么囂張。彭羅不覺動了真火,雙腳快沖,一記絞劍就追了過去,小徑狹窄,旁邊就是水道與回廊,難以拉開距離,果然趙蒼嶺只是下腰仰面去避讓,彭羅卻是手腕一轉(zhuǎn),一記崩劍就刺了下去。
這下趙蒼嶺不得不出刀了,他一手用未出鞘的刀格擋,一手抽出刀來逼退對方。彭羅當然沒指望幾記重招就能傷到趙蒼嶺,畢竟銳堂和鏡堂最擅單打獨斗,而縱堂成立初始就是為了成為守一城最后一道防線,如今他又沒有盾牌在手,論武藝怕不是趙蒼嶺對手,但作為至尊堂弟子,他怎么也要銼銼這個厚臉皮的銳氣。
他大喊著,劈、挑,抹一齊招呼,逮著雙刀的空檔就往里沖,趙蒼嶺不怎么想和至尊堂的人起沖突,沒有主動出招,勁力也收了幾分,被彭羅逼得連連后退。直到打得自己手酸背痛,彭羅才覺得解恨,長腿照著趙蒼嶺面門一記橫掃,這才志得意滿地往外走去。
趙蒼嶺避開他最后一招,等他轉(zhuǎn)身走出幾步才喊,“帶回去也沒用,曾上使算準了你會出手,那盒子里的無問牌是假的?!?p> 彭羅心里咯噔一下,他一直覺得縱堂做事從無疏漏,怎么可能那么巧就受了潮?!澳慵毤毣叵?,若真是想搶先一步怎會露出如此多的馬腳,這小院子里還有誰不知道?!迸砹_心里一亂,也沒有多想,直接問到,“你來找我說這些,是想要什么?”“我來幫忙拿到無問牌,到手后讓我看一下無問牌是否有什么不妥?!边@并不是什么難事,彭羅該沒有理由拒絕。
可誰知他竟忽然出招,一記短劍就抹上了趙蒼嶺的脖子,“你忘了,至尊堂弟子從不和人談條件?!壁w蒼嶺用刀一提,甩開幾乎抵上他喉嚨的短劍,不置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