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顯聽到,慌張地跑來,手里還端著今天的早飯,圓圓的木盤上有湯汁濺了出來。
梅香咳嗽聲不止。
小顯見姑娘如此,更是心驚膽戰(zhàn)。姑娘一夜過后,怎么會病的這么厲害?她暗惱自己昨天就不應(yīng)該多嘴,要不然也不會惹的姑娘生那么大的病。
“讓郎中……咳咳……加大一些分量?!泵废銍诟浪?。
那郎中每次來瞧病,都是用極其和緩的藥,取慢慢康復(fù)之道??伤@病若不下猛藥,是十天半個月都好不了的。
“姑娘,用藥還是穩(wěn)當(dāng)些好?!毙★@不解。
梅香伸了伸手,終是沒有詳細(xì)解釋,她是一個對藥理一知半解的人,有幸在爹娘跟前學(xué)了那么一點兒皮毛,比不得那些郎中經(jīng)驗豐富。
“咳咳……我想……快些好?!?p> 小顯眉頭微微蹙著,有些發(fā)愁地看著姑娘,很快她舒展了眉頭。
“好,姑娘,你等等,小顯很快就回來。”她想告訴郎中癥狀,不下重藥就行了。
歡喜地出門,卻發(fā)現(xiàn)路并不好走。泥濘粘在了小顯有些舊的衣衫上,她灰色的半舊的棉靴已漸近土色。
梅香急忙喚她?!靶★@,你……慢些??瓤取也患薄!?p> 小顯回頭,擺手,讓她趕快回去。
梅香這才退到房內(nèi)。透過窗,她又看到昨天那枝被雪壓彎的梅花。只是,它此時直直地立在那里,哪里還有半分風(fēng)雪的痕跡?
她收回目光,用手帕捂住嘴,不止地咳嗽。
低嘆了一聲:“我不如花。”
轉(zhuǎn)身,去屋內(nèi)煮了一壺?zé)岵瑁瑏韷簤荷ぷ又械牟皇娣?p> 藥很快抓來。煮藥,喝藥。濃藥喝在嘴里,是讓人忍受不了的苦味。她有想要放下的沖動,不過她深知良藥苦口這個道理,深吸一口氣,捏住鼻子,把發(fā)苦的湯藥硬灌入自己的肚中,苦味猶如撒歡的馬兒一般,四處奔走,一時間肚中和鼻子以及嘴巴里到處都是苦澀的味道。
小顯看到她如此,欣慰地站在一旁。以往,這些藥是要哄著姑娘,姑娘才會喝的,如今,她不用哄,也不用蜜餞,姑娘就能毫不猶豫地直接喝了一碗。
記憶中那年,姑娘進入王府,衣著雖然樸素,但整個人卻散發(fā)著她從未見到過的光彩。如今,姑娘儼然已經(jīng)與這個院子容為一體,成為了這個王府最偏僻的存在。當(dāng)初,姑娘貪它的安靜。如今,她不知道姑娘什么感受,可她知道自己的感受是什么。冷清,毫無人氣,是被這個王府拋棄的存在,殘破不堪與王府的富麗堂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姑娘說她戀家,可是誰的家會是這么殘破不堪?
姑娘她這里,終日無人前來。這也怪不得姑娘,曾經(jīng),她也是十分鬧騰的性子。自從王爺出征,再加上玉娘娘出事,她便再也不喜歡出外結(jié)交和游玩。至今,姑娘在這個繁華的京都竟然沒有一個可以親近的人。她看了,十分心疼。曾好心相勸,姑娘笑了笑,不置可否。一連幾日,沒有動靜。小顯知道,勸說無效。于是,換了另一種方法勸說。姑娘依然笑笑不說話。接連幾日,仍然沒有動靜。勸說無果,小顯漸漸放棄了這個念頭。
之后很長的歲月中,她不再相勸,姑娘在這些歲月中始終沉默,變得與以往截然不同起來。
如果不是當(dāng)初與她相處過,小顯會以為自己伺候的是兩個主子。一個喜動,一個喜靜。一個愛熱鬧,一個愛清靜。一個一天到頭咋咋呼呼,一個從早晨到晚上只知看書。一個高興時笑難過時哭,一個從頭到尾很少看到情緒高昂的時候??蛇@兩個,都是她。不過一個是以前,一個是現(xiàn)在。
小顯把藥碗收起,洗凈,放在一旁,等待下一次煮藥再用。
藥渣晾在院子中。梅香拿起書卷,走過去。藥很苦。即便是藥渣,遠(yuǎn)遠(yuǎn)地還是能聞到它的苦味。只是一會兒,梅香便轉(zhuǎn)身離開。她需要梅花的香來緩解她吃藥的苦味。
站在梅樹下。梅香閉目。想象自己身處在梅林中。
一下,兩下……
被翻藥渣的聲音驚回。梅香定眼去看,小顯正蹲在那里,長裙拖地,用不大的鐵鏟一下又一下精神十足地翻著。那模樣似這藥渣如珍寶一般。
梅香低眸,沉思。
日子一日一日地度過,她喝藥猶如家常便飯,一日三餐準(zhǔn)時不歇,許是她難得地堅持一件事,也許是郎中妙手回春,她的風(fēng)寒和咳嗽一日一日地好轉(zhuǎn)了起來,臉色也由蒼白變得紅潤了起來,某日,終于徹底地好了。
這天,天氣晴朗,萬里無云。雖然仍然是冬天,病好的梅香卻莫名地感覺到暖和,她數(shù)了數(shù)日子,大概是春天越來越近的緣故吧。
她隱隱覺得,來年到了,她會離見到他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