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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心渡世

第七章:墨狂

妖心渡世 流風暮雪 4043 2020-02-05 20:32:00

  第七章:墨狂

  沐茶先生看著三人,緩緩露出笑意。他袖間的綠茶紋又深了些,并未有人注意。

  一行人打鬧說笑,到了沐茶先生府邸。

  此處云煙繚繞,茶香盈袖。更多了幾分空靈雅致。

  東風神色微微一蹙,他剛剛踏進院門。便覺得此處不同尋常,怨靈匯集。微側(cè)眸看身邊之人,女子正嫣然一笑。

  她的笑毫無雜質(zhì),應(yīng)是看見了喜歡的東西。順著目光看過去,那里是一棵茶樹,茶花盛開的時節(jié),白色的山茶花綴了滿樹。

  “喜歡山茶花?”東風輕輕靠近,摘了山茶花戴在她發(fā)間,很是清秀。

  “亂折花是不對的,你看它們在一起多快樂。分開了肯定會讓他們難過的?!绷璨ㄉ焓州p輕摸了摸,嗔怪道。

  東風沉默,她還是如此心善。他只好跟著沐茶先生往內(nèi)室而去。此時并非花季,山茶花開的如此茂盛,實在匪夷所思。

  “沐茶先生要東風看何物?”東風直截了當,毫不拖延。習慣性的摸腰間玉簫,依舊如之前那般瑩潤,缺少光澤。

  “自然是看這些?!便宀柘壬涫忠粨],八扇屏風突兀出現(xiàn),每一扇都惟妙惟肖,刻畫的正是茶之紀事。

  正中央那扇屏風的山茶花,從色調(diào)到落筆,都和院中無異。像是活的一般,能嗅到淡淡香氣。

  東風這才神色丕變,眼前之景除了中間那扇屏風,皆為幻象。只見他右手輕捻,方才從山茶花中所采之香氣暈散開來。

  飛花如刀裁,沒入屏風消失不見。幻象粉碎,只留那一扇巨大的屏風落在庭中,不遠處的山茶花在它對面,微微點頭,隨風搖曳。

  “沐茶先生這樣試探,就不怕在下懷疑你居心叵測。況且這屏風用筆氣度,只怕是閣下所為?!?p>  “先生果然聰慧,難怪獨孤笙如此看重。可惜遲了一步,不然?!便宀柘壬脑挶淮驍?,獨孤笙看著那扇屏風,并未覺得不妥。

  “先生若是想挖墻腳,可否等我離了府。先生既然有事相求,不如說正事。這屏風,畫的不正是那院中山茶花?”

  獨孤笙回看院中山茶花,迎風擺動,晈白柔和。與這畫中景,竟有九分神似。

  “確實,只是老夫自從得了這山茶花,家宅便從此不寧。雖然老夫的茶技聲名鵲起,但從未有人敢輕易拜訪門庭,諸位可知為何?”

  沐茶先生望著山茶花,幽幽嘆息,有些事情他想忘記,可惜天不遂人愿。欠來的債,總是要還的。

  東風拂袖坐下,淡定道,“沐茶先生不妨直言,若先生不能據(jù)實已告,這個忙,在下不能相幫。”

  坐在對面的人咬牙,狠了狠心,還是說出了真相。原來,他曾經(jīng)并不曾喜歡茶道。

  那時父親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茶藝大家,無數(shù)人為了成為他的徒弟擠破了頭。自己作為衣缽的傳人,本應(yīng)眾星拱月寵著。

  奈何天性頑劣,從不肯認真學(xué)習。對于茶藝一道荒疏甚久,直至那一天他在街頭斗石,驚鴻一面之間,蜻蜓點水心頭。

  望著那女子遠去的背影,他的心頭泛起漣漪。她路過他的身旁,輕道,“公子,你的香囊掉了。這茶香,甚是好聞。”

  不知是何門何派的世家小姐,舉手投足大家閨秀。偏偏精研茶道,再次相遇是在斗茶會,她談吐溫文舉止嫻雅,年輕男子的心思都付在了她的一顰一笑。

  “姑娘何名,在下亦想有緣向姑娘討教?!便宀柘壬凶×怂?,女子與他交換了名姓,轉(zhuǎn)身上了輕舟。她說,她叫裳兒。

  沐茶偶爾去尋裳兒,虛心討教茶藝,女子一一解答,從無半分不耐。那日她突然尋了自己,穿著罕見的紅色紗裙,驚艷奪目。

  “沐茶,我,要走了?!鄙褍旱偷偷穆曇魩еc疲憊,沐茶怔怔的看著她。

  “我可以去提親,你留下來陪我?!便宀柘露Q心,卻聽見女子薄涼的聲音。

  “你愿意和我一生漂泊,還是愿意留在這里。若你愿意,我們現(xiàn)在就走?!?p>  沐茶遲疑了許久,他在這里已經(jīng)漸漸有了名氣,若卷土重來,未必會好過今日。女子已然明了,“我走了,沐茶。等我回來,你欠我一場斗茶?!?p>  裳兒離開了六年,六年時間里沐茶始終記得那個約定,潛心沉淀茶藝。已經(jīng)是名滿風都。

  待裳兒回歸那日,他們二人斗茶,沐茶依舊落敗。悲傷之余的他鼓起勇氣再次表白,卻換得一句不過江湖相逢,緣聚緣散而已。

  沐茶慌了,他說并非有意不和她一起離開。裳兒已然不在意,轉(zhuǎn)身回府,不再停留。

  沐茶失魂落魄的離開,手中的茶盞碎了滿地。該何去何從,又該為誰制茶。

  他卻聽聞裳兒府上紅燭縈繞,紅紗帳暖。

  躲在暗處的裳兒靜靜地看著成親的二人,沒有勇氣阻止。沐茶失落的轉(zhuǎn)身,只聽見身后一陣驚呼。

  只見新郎倒在血泊之中,而心上人的唇角不斷溢出鮮血。

  裳兒悲傷的看著自己,像極了當初離開的樣子。她的眼神,他至今記得。

  沐茶先生踉蹌著跑了過去,抱住她緊張的處理傷口,可惜太遲了。

  “沐茶,我以為,你會等我。會跟我走,我那時想著,你要和我離開了,這家仇,不報也罷。”

  裳兒粲然一笑,眼中淚水盈盈。她伸出掌心,一顆種子躺在她的手中。

  “是山茶花的種子,我最喜歡山茶花了。可惜我們有緣無分,你留著它就好了?!?p>  裳兒無力的垂下手臂,已然咽氣。他后來才知,她和未婚夫君之間是家仇,而裳兒離開是為了躲避追殺。

  可恨自己向來心細如發(fā),怎么竟忘了當時裳兒面色如此蒼白。像是大病了一場。

  “或許,源頭便是我負了她吧。這山茶花的種子是她所贈,一年四季常來不敗,花香撲鼻?!?p>  沐茶看著有些頹廢,面上灰敗之色已顯,是死氣。屏風中的山茶花微微搖動,吸納灰敗之氣。

  東風神色微凜,雙手翻轉(zhuǎn)只之間金光乍現(xiàn),黑氣無所遁形,化作纖細女子。沐茶先生看見那人,心中一滯,淚水浸濕了衣襟。

  “沐茶,你當初為何要棄我不顧。若非你,我又怎能落到如今這般不人不鬼的境地。”

  “裳兒,我真的不知滅門之事。若我知曉,定會帶你離開?!便宀杓奔睜庌q。

  那裳兒冷冷一笑,“是嗎?你可知你的茶藝為何越來越好,若非我助你,你又怎會有今日盛名。當年你為了名利棄我于不顧,今日,還要將我親手送入萬劫不復(fù)的境地嗎?”

  沐茶先生啞口無言,她說的沒錯。他是為了名利,不愿淡出紅塵。也是后來種了那山茶花發(fā)現(xiàn)山茶花常開不敗,調(diào)制出的香料置于茶葉之間烘焙,能有奇香。

  正值少年意氣,裳兒與他告別,他便真的放了她離開?!拔乙詾閬砣辗介L,畢竟你我有約,到那時我才能光明正大的迎娶你啊?!?p>  沐茶心中酸澀難言,裳兒眼角有淚滑落。她一身白色霓裳,白發(fā)如雪,聽到沐茶的話眼神越發(fā)犀利。

  “都是謊言,分明是你知道我手中有奇物故意接近我,可我偏偏信了,我是有多傻才會在家破人亡的第二日去尋求你一同離開傷心地。”

  裳兒瞳孔緊縮,手中水袖甩出,朝沐茶席卷而去。男子緩緩閉上眼睛,只聽見風聲裂帛。

  東風驟然出手,打亂了裳兒的進攻。布帛被扯得粉碎,金色光印的加持,油紙傘下的幽魂漸漸虛弱。

  與其說是魂,不如說是執(zhí)念。

  “放下吧,你不是她,她也不想報復(fù)。”

  東風無奈嘆息,他輕輕一揮,只聽見有風聲拂過,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封信箋。

  “沐茶吾愛,見字如面。賤妾薄命,無處安身。遂四海為家,那日君所憂慮,我心明了,本以為余生無所寄,幸得君心相慰。生死吾命,若來生再見,盼與子偕老?!?p>  顫抖的手拂過素箋,那怨靈嗚咽的不成樣子。她記得裳兒小姐每日都會咳血,而她作為筆墨之靈,只能可奈何的看著小姐傷心。那箋上寫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裳兒的身子太孱弱,抵不過冬季的嚴寒。她日漸消瘦,心心念念的還是風都的那位少年郎。直到那一天,蠟燭里的殘燼點燃,她再也未曾醒來。

  那一刻,筆墨之靈的整顆心都要撕裂開來。手邊的制茶之法已經(jīng)隨風化為灰燼,她起身望著自己如今化成人形的樣子,再看看床上消瘦的人。

  我會為你報仇,他欠你的,我?guī)湍阌懟貋怼?p>  筆墨跟人久了,就學(xué)了人的靈氣。她是裳兒手中的墨,她的存在只是為了尋那負心人。為她討回她應(yīng)有的一切。

  眼前的“裳兒”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封信,她呢喃道,小姐是恨他的呀,怎么可能不介意。

  “愛一個人,便會包容他的一切。他們不過選擇不同,相愛的最好方式未必是相守,或許對他們來說,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p>  凌波認真的看著怨靈,見她頹然的變幻本來面目,依附于油紙傘之下。也算松了一口氣。

  東風朝凌波贊賞的伸出大拇指,女子會心一笑。風緩緩吹過,那常開不敗的山茶花終究還是落了。

  怨靈看著東風,“他還在等你,他說,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他給你準備的禮物?!?p>  伴隨著怨靈消散,獨孤笙回神。這世間還真有鬼怪之說,至于東風,他的捉妖術(shù)應(yīng)該是整個風吟王朝無人能及。

  “他是誰?誰在等你?”獨孤笙問道。

  “一個老朋友而已。王爺我們該離開了,這里不便久留?!?p>  沐茶先生雙目無神,他望著枯萎的山茶花,長嘯一聲。瘋瘋癲癲的走了,手中該還拿一片山茶花的花瓣,緊緊的攥著。袖間的綠茶紋淡去,心又上了重重枷鎖。從此瘋癲,不明風清。

  東風跟著獨孤笙走出了沐茶居,一路上沉默寡言。沐茶弄丟了所愛,一生悔恨,到頭來終究難以釋然。

  而他自己,愛的人在身邊,又無法言說。凌波的眼中沒有自己,從來也沒有半分。仿佛那些事情過去了,便不能再提起。

  “獨孤公子,明日就是文會宴了,公子可曾準備好了?”

  東風問起,獨孤笙神秘莫測的一笑,他自然早有準備。

  “可還記得風都賦,你之前說過想看?”

  獨孤笙自然而然的側(cè)眸看著凌波,女子微微頷首。親密的互動落在東風眼中,微微有些刺眼。

  “是啊,我是想看這風都第一才子的佳作,如何驚才絕艷。東風自幼捉妖,對于文墨之事頗為淺薄。”

  獨孤笙應(yīng)允,三人說說笑笑,便走到了獨孤府前。只見規(guī)規(guī)矩矩的站了兩列人,中間是一乘轎子,里面的人不知是何身份。

  一個公公模樣的人走了過來,“獨孤笙聽旨?!?p>  錦衣公子走出,漠然抬頭。這公公他認識,風吟王朝陛下身邊的陳公公,宮里的主管。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朕聞獨孤笙有風都第一才子之譽,《風都賦》名滿天下。遂邀明日文會宴,望君一展才華?!?p>  “獨孤笙領(lǐng)旨謝恩?!彼锨耙徊浇恿耸ブ迹裆y辨。陳公公和善的笑了笑,低聲道,“陛下還是記著小皇子殿下的,若是明日殿下能拔得頭籌,恢復(fù)身份也未可知?!?p>  獨孤笙帶著東風與凌波入內(nèi),不再管門前的人。轎子里的人沒有下轎,只抬手掀了轎簾,看見一個背影。

  “走吧?!?p>  陳公公這才轉(zhuǎn)身湊了過來,“陛下,可否要進去?”

  “罷了,他從來都不肯認的。明日文會宴,尚有機會?!?p>  風吟王朝的皇帝默默說道,他知道獨孤笙介意什么。不過當初權(quán)宜之計,哪想如今父子生疏若此。

  “陛下也別多想,小皇子聰穎。必會體會陛下一番心事。大皇子仁善,小皇子慧黠,是我風吟朝的福分?!?p>  “起駕回宮?!鞭I子里傳來冷冰冰的四字,陳公公擺了擺手,眾人會意。他望著那后面的禮物,想說什么終究還是未說出口。

  原本,陛下是要進獨孤府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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