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小半個月一晃眼便無影無蹤。
兩個人一起周游許久,看了些許這世間的現(xiàn)狀。比之從前,現(xiàn)實似乎沒有改變,心得上卻有些新的收獲。
文希想要回到原來的地方,看看那些老朋友了。那五個亡魂,并不熱衷于到處去走,他們都被執(zhí)念的微絲牽引。
既沒有忘卻,也沒有解脫,有難以言表的愛,也有無法忘卻的恨。
林望跟他們其實遠遠不熟,充其量也只算作認識,如果沒有遇見文希,想來根本就不會存在交集。
但對于文希而言,從她成為這個狀態(tài)后不久,就跟這些魂靈成了朋友,雖然可能到底沒能互相理解,可至少有一份縹緲的感情。
另外,對于他們中的一些,文希還抱著欽佩與憐憫,欽佩那些為國為民,憐憫那些身不由己。
只是,文希不會想到,在這城市轉了一圈回來,某些亡魂已經(jīng)走了,悄無聲息。
原本的五個游魂,現(xiàn)在已經(jīng)只剩下三個,還在那家無人的餐廳里,等待著。林望一眼便看出,忠烈和奉獻已經(jīng)不知何處去了。
他本以為文希會有所失望,聽完可憐與動亂的講述,文希反而為他們高興起來。
忠烈到底沒能等到施暴者的死亡,可就在林望和文希不在的某個清晨,他告訴其他游魂,他想通了。
于是,在那個早晨以后,那老伯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知道的人都明白,他已然了卻執(zhí)念,從世界消失了。
至于消失之后會怎么樣,是轉世投胎,是去往其他的世界,還是回歸本原,化作星光,沒有任何魂靈知道。
不過,心中對他最后的祝愿,他們依然期盼忠烈能夠收到,希望他永遠不會再有痛苦。
忠烈老伯消失三天后,在一個傍晚,落日乘風歸時,奉獻也宣布他要離開了。
他知道家人活得很好,盡管心中還有些許愧疚,但已經(jīng)沒什么可掛念的了。
在黑暗即將到來之前,在動亂、凄慘和可憐那無神的眼中,奉獻在他們面前徹底化作虛無。
文希眼角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淚,微笑著:“這就好,大爺和叔叔了卻了遺憾,我們也該替他們高興才是”
“是啊”,凄慘也露出一抹笑容,“往后啊,咱們可能也見不著了”
文希聞言,眼神突然亮了幾分:“您也要離開嗎”
凄慘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林望看著一切,有些感嘆,離開并未多久,再回首已是物是人非。既然已是游魂,再次消失,是否算作再死一次呢。
這突然而來的對于人世與死后的對比,給了他一種虛幻奇異的感覺。
那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卻總是存在于真實,一如遙遠山巔的暴風雪,讓人迷失。
究竟什么才算活著,怎樣才算死去,現(xiàn)代社會里的某些人,是否從某個年紀開始,其實就早已經(jīng)死去了呢。
許多現(xiàn)實,我們也許可以回避,也許可以視而不見,但終究要面對。但若是面對之時,已經(jīng)心如死灰,再無所謂,那便不必再面對了。
……
第二日,原本個餐廳里,除了林望和文希,就只剩下了動亂與可憐。
凄慘已經(jīng)走了,她說她想四處看看,或許有朝一日,也會想通,然后真的離開。她依舊還存著執(zhí)念,卻從此再無相見。
可憐作為一個小女孩,林望從她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到,對于文希,他能看見光,對于橋下的乞丐,尚且能看到堅韌,對于可憐,卻是空白。
林望明白,對于那曾經(jīng)的經(jīng)歷,也許她再也不想回憶起,不愿面對,所以干脆做一個空殼,靈魂的空殼。
至于動亂,他發(fā)過誓,他一定要等到故鄉(xiāng)的動蕩平息,才會安然離去。
一日不見和平,他的魂魄便一日不散去。接下來的一段時日,他要回到故里去看看,看看局勢是變好,還是更糟。
盡管已經(jīng)不是作為人活著,無法干預任何一點,可他還是時時心心念念。
在這個上午,簡單告別以后,動亂也走了。他說:有緣自會相見。
林望和文希相繼點頭:有緣自會相見。
于是乎,在他們的目光里,那守望和平的魂直飛天際,不一會兒,便消失在云里。
良久,文希拉著可憐的小手,從今往后,要帶著她一起玩了。
凄慘離去前,告誡過文希和林望,希望他們能讓可憐走出來,已經(jīng)死去,就不要被過去束縛,在最后,至少該感受自己的本心。
文希想也沒想,便答應下來,以前都是凄慘在照顧可憐,她也把她當做妹妹,現(xiàn)在自己要親自照顧她了。
林望什么都沒說,如果可以,他也想略盡綿薄之力。
認識文希以后,他漸漸覺得,就算世界的黑暗掃除不盡,可一個人一點點微小的努力所散發(fā)的光,亦是永存不滅的,那光亮在任何時代里,都將為迷失在黑暗里的人們指明道路。
就算他此刻依然很悲觀,可心中還是燃起了一絲希望,他想著,讓每個人感動的善,或許有一天,真的會遍布世界。
半個月后,文希拉著林望和可憐四處奔波,跑到別的城市,權當旅游。
在她和林望的關懷下,可憐竟然也會在某些時刻里散發(fā)出曇花一現(xiàn)的笑容來,這在以前,從未曾有。
文希相信,只要時間繼續(xù)下去,這生前遭受非人苦難的小妮子,一定能找回自我,感受到真正的快樂。
林望看著事情逐漸好轉,自己也不禁覺得高興。
又過幾日后,他們回到了原來的城市,一路上開開心心,感受到了十足的愜意。
林望不曾想到,死了以后,竟然還能感受到滿足與幸福。
恍然間,又走到了熟悉的路上,林望記得,這是多年以前他曾走過的路。內心有些波動,卻也不打算和文希說了。
然而,世事難料,這歸途上,迎面走來一個女人。
文希帶著可憐,當個路人不管不顧從她身邊離開了,林望卻愣在原地。
如果可以,他真不希望自己還能認出她,他真希望自己早就和生前徹底斷開關系。
那女人什么也沒看見,眼前除了些許街景,便是空無一物,繞是如此,她卻還是停在原地,突然感到一陣悲傷,望了望天,舒緩情緒,眼睛直勾勾盯著前方發(fā)愣。
文希察覺到林望沒有跟上,一轉頭,眼中所見,即是一人一魂,好像在相互看著。
既像已經(jīng)不熟的朋友偶遇,又像闊別已久的戀人重逢,唯獨這相遇,有如幻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