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后,森林深處里,璃非·尤倫獨自一人面對六七人高的巨獸。猛獸野蠻嘶吼,璃非殺氣騰騰,紅光乍現(xiàn),他便一劍斬下其頭顱。
看著這近乎于瞬間的絕殺,遠處觀望的亞爾蘭斯也露出了欣慰的神情,兩年的教導,所收獲的,比想象中更多。
在維安莉娜欣喜的目光里,璃非慢慢朝著父女二人走來。如今,他和他們,已然成為家人。
“你很不錯,從今往后,我也沒有什么能教你的了”,亞爾蘭斯依舊冷冷言,但心中卻由衷地贊賞。
“謝謝您”,長久以來,璃非已經知道,亞爾蘭斯不是外表那樣的人,所以,對他很是恭敬。
而且,單是他能把一身本領教給璃非,就足以讓璃非對其感恩戴德,更何況他還給了璃非第二個家的溫暖。
“你沒有什么可以謝我的,這一切都依賴于你的天賦和努力”,亞爾蘭斯道。
璃非無言,走上前來,朝著亞爾蘭斯跪了下去,盡管亞爾蘭斯如是說,但他明白,沒有這個男人,就永遠不會有現(xiàn)在的自己。
亞爾蘭斯不作理會,只是轉過頭去,就這么走了,嘴角上掛著輕輕的笑。
維安莉娜趕緊扶起璃非:“父親不會想要你去感謝他,你做得夠好,他就心滿意足了,而且,他也把你當做了自己的孩子……”
“是嗎……”,璃非看著遠去的亞爾蘭斯的背影,再次在心里感謝。
“往后沒有什么事了,我們出去走走吧”,看著完成亞爾蘭斯最后考核的璃非,維安莉娜邀約道。
她在想,雖然同樣是個孩子,不過璃非已經有了獨自生存的能力,以后也只會越來越強,他是不是就快要離開了。
璃非很自然地同意維安莉娜的邀請,兩個人并肩離開此處,只留下一頭巨大野獸的尸骸,還在緩緩流動著快要凝固的血。
不久后,兩個人來到距離密林小屋不遠的一處水潭邊上,這也是縱橫方圓五六里,陽光正好能大面積傾瀉而下的地方。
近前的水面緩緩流動,周遭的樹木挺拔不屈。波光瀲滟,青翠欲滴,寧靜和躁動下,兩個人坐在一起,享受這恬謐。
“外頭還在戰(zhàn)爭呢,這里卻是這么美好”,維安莉娜把頭偏向一邊,似乎心情很好,“好讓人心安”
“嗯,我也很喜歡這時光”,璃非側過頭看著維安莉娜那精致的臉龐,臉上掛著微笑。
“那你很喜歡這里咯”,維安莉娜說。
“嗯”,璃非點頭。
“也很喜歡跟我在一起嗎”,維安莉娜又問。
“算……是吧”,璃非感覺到了一些害羞,在這個每天掛著笑的女孩子面前,他總是會被牽著鼻子走。
“所以,我們永遠都待在這里,就這樣一直生活下去,你覺得怎么樣”,維安莉娜看著璃非的眼睛,期待他的回應,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臉上有些發(fā)紅。
“那很好啊”,璃非答說,他是真的喜歡這樣的日子,可那一刻,他又覺得自己有些言不由衷。有一種直覺一直在告訴他,他終究要離去。
“那么,你……會離開嗎”,維安莉娜笑了笑,想掩飾自己問這個問題的心情。
“我……”,璃非猶豫了,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陷入了矛盾,他想為父母報仇,也想留在這里,陪著這個如白月光一般的女孩。
“嗯?”
“……”
她多希望璃非能肯定地說“不會”,但是璃非猶疑了。既然如此,她便不能去強求他的留下。
安定的現(xiàn)狀與未知的未來,卻實不好選擇。維安莉娜明白,璃非要走,或許是想過要去報仇,這種事情,也不是讓人說放下就放下的。
而且,維安莉娜想,璃非這么厲害,以后肯定會超越父親,成為一個為世界帶來新的希望的人,將眾生平等、和睦與共的未來實現(xiàn)。
“算了,不問你這個了”,璃非久久沒有作答,維安莉娜有些泄氣,“換一個問題,你會回來嗎……”
換了一種說法,璃非便能肯定地告訴她,他十分認真點點頭:“會的,一定會的……”,這話他以前說過一遍。
“可我不想在這里等待”,維安莉娜笑了笑,“帶我一起走吧……”
她的臉和璃非貼得很近,眼中盡是期許,金色的頭發(fā)被忽然的風撩亂,水面上接連的漣漪蕩起,靜默的低語和傾訴后,這個問題,再也收不到答案……
……
五年后,璃非滿臉血腥,一邊殺人,一邊憤恨,那時的回憶不知為何不斷涌起,每每揮出一劍,他的怒火便愈發(fā)猛烈。
戰(zhàn)斗結束后,他已經全身被猩紅浸濕,雖然也有自己的血,但大多數(shù)是這些被他屠戮的人的血。
這是一個專門進行黑色交易的地下組織,從事人口販賣的行當,為了利益,甚至肆意殺害無辜的民眾,璃非奉命來此清剿。
然而,殺光一切后,他并沒有達成任務的成就感,反而因為剛才忽然的回憶,感到身心俱疲,一片空虛。
他最后還是離開了,他也想帶著她一起走的,可是,一切都無法再重來。世事難料,在他有著溫暖和期待的時候,突變的現(xiàn)實給了他迎頭痛擊。
現(xiàn)在,他在人族最強大的軍事國家里,替當初救過他一次的獨裁將軍卡維因辦事。
他一直留在卡維因身邊,并不是因為他的恩情,而是更多的出于自己的迷茫和境遇。璃非不知道,如果不這樣,他還能做什么。
直到離開維安莉娜和亞爾蘭斯,他才猛然間刺痛般地發(fā)覺,這天下之大,他竟然真的無處可去,無以為家。
如今的生活,對于無法忘卻曾經往事并且找不到更多期待的璃非來說,與其說自己是正義的執(zhí)行者,不如說是一直在找尋生存意義的茍且過活。
都市黑夜里的風,血腥,骯臟,渾濁,壓抑,還伴隨著弱者的呻吟、強者的嘲弄以及人心和世道的不堪,和那時陪維安莉娜一起吹過的風相比,完全是兩個極端。
在這個充滿黑暗和腐敗的地方,璃非身處暗無天日之地,見不到一絲絲從縫隙里透進來的曙光。他們的惡,竟然密不透風,毫無裂隙!
若不是卡維因還算是個實干派,對于犯罪和邪惡并不全然不管,放任璃非去肅清能夠肅清的勢力,璃非恐怕早就淪陷于此處深不見底的泥潭之中。
若非他還沒有泯滅志向,依然堅信亞爾蘭斯和父母的理想,璃非真想在黑夜里破口大罵:天下和平,生靈平等?一個多么高尚和美妙的謊言。
隨著年齡的增長,璃非的力量越發(fā)膨脹,又在卡維因手下做事,專門從事暗中殺手的任務,很快便在人族中有了名聲。
不過,這名聲并不是好,而是遭人背棄。一個本該早就被殺死的雜種,一個身上流淌著魔血的人,所有人都不愿意承認這樣一個異類。
所有人都固執(zhí)地相信,沾染魔族的人,絕對不是什么好東西。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而璃非不是完全的魔,也非十足的人,不僅在人族中被屢屢中傷,其他一些勢力的魔族也對其頗有微詞。
站在都市黑暗中的最高處,璃非不禁感嘆,這些年來,從未有一個親人亦或是朋友,就連一同作戰(zhàn)的同伴也并不存在。
幸好他的個人實力足夠出眾,亞爾蘭斯教授的東西足以讓璃非在絕大多數(shù)人類中鶴立雞群,每次出任務,他一人行動便可。
可就算是這樣,璃非反而更加困惑,這長久以來究竟得到了什么?似乎什么也不曾獲得,就算是為父母報仇,也已經是暫時不可能的奢望。
三年前,跟著卡維因時,他見到了當初殺死自己父母的名為厄斯的其中一人,盡管他拔劍便戰(zhàn),可就算傷痕累累,仍舊不能傷及對方一根毫毛。
那人盡管看上去年輕,可實力深不可測,比肩魔王,對于這個曾經沒能殺死的孩子,也不會手軟。若非卡維因的關系,璃非恐怕已經被當場誅滅。
到了現(xiàn)在,十四歲的少年璃非·尤倫始終只有空自悵惘,終究是自身能力不足,才會導致這么多的悲劇。
尤其在失去維安莉娜后,他幾乎變得冷酷而消沉,人族中也從未有人靠近他。璃非總是孤身一人,總是孤軍奮戰(zhàn)。
從那時起,直至往后的十余年,背棄者的名聲走遍了陽光下與陰暗里,三人成虎,以訛傳訛,流言不停地飛濺,人人都對他避之不及。
長久以來人魔戰(zhàn)爭造就的結果,就是對除自己種族外的生命絕對的水火不容,尤其在人類方面,這樣的思想更是根深蒂固,無法動搖。
不論正邪,不論好壞,不論平民顯貴,不論奴隸乞丐,凡是人類,都只會遠遠唾罵這樣一個混血的人,而絕不會想要靠近他。
他們在害怕,璃非也許會一不高興要了他們的命;他們在蔑視,混有魔血的人不配在人類的地盤生存;他們在嘲笑,這樣一個人,怎能繼續(xù)茍活于世。
好在璃非不會去管這些,他只是做好自己,并且悔過,反省,回憶她,回憶母親,記住父親和亞爾蘭斯的理想,再追悔,再反省,做好自己。
夜深時,他經常想起,當年亞爾蘭斯要他答應的三件事。當初他篤定一定能做到的第二條,到頭來卻是他最先沒有做到的一條。
如此看來,這背負的一切,或許也是璃非想要給自己的一種懲罰。既然他的庇護之地早已消失,他也甘愿成為一個背棄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