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枯井之下
一片翠綠的竹林中央,是早已失去了水源的枯井。
只需要低頭看它一眼,就可以看穿它的底部——干涸丑陋。
雨水不斷地落下,這枯井卻還是枯井,井內(nèi)沒有一點水的痕跡。
白錦蹲在井邊,問道:“折淵,你有感到什么異常嗎?”
折淵看著虛空,沉吟道:“陰陽紊亂?!?p> 生者,身上會有陽氣,陰陽平衡。死者,則失去陽氣,只剩陰氣。
可是這枯井周邊,陰陽紊亂,陽氣與陰氣混雜,還帶著說不出的詭異。
白錦站起身,皺著眉。
原本是追隨束魂綾來到禹州,誰知居然找到了這么個地方。
折淵凝神,忽然聽到一陣哭泣聲。
仔細再聽,卻又變成了竹林被風(fēng)吹拂的聲音。方才的哭泣聲,像是一場幻覺。
白錦看著他:“在聽什么?”
折淵搖搖頭:“是聽錯了。不過是風(fēng)聲?!?p> 白錦總覺得有些怪異,卻說不上哪里怪異。
她忽然看到不遠處,有什么東西在發(fā)光。
走近些再看,是一個玉做的吊墜,沒有過多的打磨,但是表面還是很光滑,瞧著簡單,卻透著一些心思。
吊墜通體透明,在昏暗的光線中,依舊是光彩奪目。
白錦抬起手,輕輕碰觸它,玉墜忽然化為水珠,融入泥土。
竹林開始狂風(fēng)大作,雨水傾斜而下,唯有白錦和折淵在風(fēng)中仍紋絲不動。
女子空靈的吟唱聲,忽遠忽近。
白錦皺眉:“有麻煩了?!?p> 那玉墜說不清是什么東西,但是的確很是邪門。
琴姑娘在睡夢中驚醒,心口生疼,有如刀割。
不明曲調(diào)的輕哼在腦海中盤旋,像是歌謠,又像是咒語。
她捂住雙耳,在燭火光亮中反復(fù)掙扎,一張精致美好的臉擰在一起,瞧著詭異又恐怖。
李玄安也忽然驚醒,下意識看向窗邊。
窗邊空無一物,并沒有預(yù)想中的那種場景。
那青衣女子,現(xiàn)在總是會出現(xiàn)在他的夢中,永遠都是那句“對不起”,說著自己害了人之類的話。
李玄安想要說些什么,卻像是被人堵住了嘴,怎么都張不開口。伸出手去碰觸,那青衣女子卻會變得透明,然后慢慢消失。
他摸向自己的心口,那里正在瘋狂跳動,顯示著他的緊張和恐懼。
再怎么說,這青衣女子也是未知的,他不可能沒有恐懼之心。
今夜,沒有了那種隱隱的哭泣聲,取而代之的,是輕聲的,悠遠的吟唱。
是少女清脆的聲音,忽遠忽近,帶著一絲希冀,還有隱約的喜悅,在空氣中擴散開來,使人不自覺沉浸其中。
很美的聲音,真的很美。
李玄安這樣想著,翻身下榻。
琴姑娘卻已經(jīng)從榻上滾落,咬著牙齒在地上來回翻滾。
不要再唱了......不要再唱了......
“啊———”
在這歌聲中,琴姑娘雙目赤紅,已然入了魔怔。
曲兒聽到隔壁的動靜,匆匆披了衣裳,敲響了琴姑娘的門。
沒有人應(yīng)答。
曲兒有些擔(dān)憂:“姑娘,姑娘你還好嗎?姑娘?”
房內(nèi)的琴姑娘眼神清明了一瞬間,又開始瘋魔似的顫抖掙扎。
直到這歌聲徹底消失,她才跪坐在地上,潔白的寢衣染了一身灰塵,臟兮兮的,還貼在身上。
很是狼狽。
曲兒用了些力,推開了門,看到的就是琴姑娘抱緊自己,在地上跪坐著,渾身臟的不像話的樣子。
她猶豫道:“姑娘,要不要再拿件衣裳過來?寢衣臟了,可不能就這么睡?!?p> 琴姑娘低垂著頭,聲音嘶?。骸安挥昧?。曲兒,你先退下?!?p> “可是姑娘——”
“先退下?!?p> 琴姑娘的語氣依舊溫柔,卻不容置疑。
曲兒應(yīng)了聲,退了出去,關(guān)上了門。
琴姑娘美麗的臉在燭火中蒙上陰影。
她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站在放滿玉雕的架子邊,目光沉靜,卻又帶著瘋狂。
“是我贏了,對不對?”
她捧起那尊美人像,聲音溫柔又甜美。
“我可以永遠年輕,永遠美麗,世人都為我癡迷,為我瘋狂,我是真正的贏家。”
她喃喃自語,對著那尊美人像,笑得燦爛。
“所以,什么都阻止不了我,什么都不能。我會永遠這么活著,就像你一直期盼的那樣——你也是這么想的,不是嗎?”
“......譚娘?”
美人像在燭光下泛著奇異的光澤,琴姑娘的手指拂過她的臉頰。
“真是張美麗的臉?!?p> 她癡癡地笑著,手中的美人像也隨之顫動,直到夜越來越深,她失了興趣,才把美人像放下。
琴姑娘脫去的骯臟的寢衣,躺到榻上。
她面上帶著微妙的笑意,再不見之前狼狽的模樣。
——我才是贏家,真正的贏家。
這樣的話語印在腦海,琴姑娘再次睡去,嘴角還微微勾起。
竹林中的風(fēng)漸漸休止,枯井中傳來異樣的響動。
白錦走近些,卻忽然被捉住了雙腿,未來得及反應(yīng),便墜落到枯井之中。
折淵眼神微變,在枯井邊向下看——
空無一物,一如他們方才看到的模樣。
白錦消失在了井中。
白錦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慢慢站起。
黑暗,滿是黑暗,似乎沒有一絲光亮可以照進。
那方才消失的歌聲,又慢慢變得清晰,在井內(nèi)回蕩著,多了一絲說不上來的悲愴。
少女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卻在呼之欲出的時候,突然消失。
枯井內(nèi),再次安靜了下來。
這忽然出現(xiàn)又忽然消失的歌聲,顯得如此不尋常。
白錦試探著摸了摸周圍的東西,除了冰冰涼涼的石壁,什么都沒有。
枯井之內(nèi),水的源頭被死死堵住,早已沒了水,連枯草都只有寥寥幾根。
這樣的地方,又怎么會無緣無故出現(xiàn)少女的歌聲?
——
“譚娘這么可憐,她是不是很難過?她這么難過,是不是還會回來,把我們帶去吃掉?”
“譚娘是個好姑娘,她雖是有怨氣,卻還是惦記著禹州城的百姓,并不曾做些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是禹州城的百姓對不起她......”
“可是......時日一長,有些事情,即便是譚娘自己,也很難講得清楚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