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路上的最后一兩日開始,韓紅月就已經(jīng)露出了病態(tài),起先是臉色蒼白,整日間神色痛苦,后來越發(fā)的離奇,一時瘋了一樣喝水,一時沒完沒了扒飯,一時又捶胸頓足,好似是渾身都不舒服。
她自也不知為何,心中總有一種毫無緣由的強烈渴求,一連幾日來都是如此。她想盡了辦法,試圖緩解心中那奇怪的感覺,可誰知那感覺反而變得越發(fā)強烈。她莫名焦慮不安、心煩意亂,胸膛里突突亂跳,說不出的心悸心慌。她感覺好似有一頭猛獸要破胸而出,無論自己如何掙扎忍耐,總也不能讓那感覺減弱半分。
直到幾個時辰以前,韓紅月便已經(jīng)徹底奔潰了。她哈欠連天又毫無睡意,渾身時冷時熱、汗如雨下、打顫不止。眼淚也莫名其妙流個不停,鼻涕口水直好似決了堤一般。胸中積郁欲嘔,像有一塊大石壓著胸口。她幾次試圖大口呼吸以圖緩解,可哈欠一個接著一個,直讓她猶如深溺水中,完全無法大口喘氣。
接著,后背和四肢開始刺骨的疼痛,就好似渾身上下有千萬只螞蟻在嚼食她的骨骼和肌肉,讓她的每一寸肌膚都在撕裂,每一根骨頭都又酸又癢又疼……
哪怕是被扔進油鍋里,也不會比現(xiàn)在更折磨人了。
韓紅月終于再也忍不住,開始低聲的呻吟嘶吼,恨不得自己一頭撞死在墻上。
只是片刻,燕常佑已從隔壁趕來,斷然一腳將房門踹開。他先把四下掃視一遍,卻見除了韓紅月之外,再未瞧見半個人影。
繼而,他大步走近韓紅月床前,才發(fā)現(xiàn)韓紅月的極為狼狽,神情更是扭曲可怖,痛苦至極。
他見了韓紅月這幅模樣,不禁皺眉問道:“你莫不是中毒?”
韓紅月聽了燕常佑的這句話,似是想起了一件大事,忽然把雙目圓睜。緊接著,她一把拉住燕常佑的衣角,顫聲求道:“沒錯……是神仙芙蓉丸……一定是神仙芙蓉丸”!
“那是什么東西?”燕常佑脫口問道。
韓紅月說不出話,幾欲失聲痛哭,可偏偏哈欠不止。
燕常佑看著無能為力,只好問道:“你既知道是什么毒藥,可知道有何解法?”
韓紅月卻不回答,只是雙手扯著頭發(fā)痛苦嘶吼,片刻后突然往墻上撞去,幸虧燕常佑反應得快,及時將她一把拉住。可她回過身來,全也不管手腳鐵鏈招式章法,只是如瘋?cè)缈瘢p手揮舞亂打一通……
燕常佑疲于躲閃,無奈之下只得將韓紅月打暈了過去。而最奇怪的是,韓紅月昏迷之后竟然呼氣平穩(wěn),漸無異常,看上去又好似并未中毒。
是以,燕常佑看韓紅月昏睡過去,當即便出去找大夫,可卻不想在路上遇見了五個江湖客,幾番波折又耗費了些時間。如此,到了此時才從外面拎了個大夫回來。
那大夫為韓紅月把脈許久,只是搖頭嘆氣言說韓紅月十有八九是得了“失心瘋”,絕不是什么中毒,實在沒有辦法醫(yī)治。
次日午后,陽光明媚,福來客棧門外人流漸多,但奇怪大都是些江湖客,圍在客棧周圍走來走去,卻也不進來客棧。
話說這福來客棧里面有一道拿手菜,遠近聞名,乃是老板娘的絕活,叫做八寶兒燉雞。但凡是知道這道菜的客人來了這福來客棧,非要點一道八寶兒燉雞不可。
老板娘見了那少年公子長得俊俏,出手又闊綽,當即親自下廚,準備為他親手來做一道八寶兒燉雞。當然,廚子和伙計也不在,他就是遇見了掏得起錢的乞丐,也不得不親自下廚。
果不其然,乞丐說來便來。
后廚里,老板娘在還沒來得及把雞血放干,就聽見大堂里有人操著一口甘州方言叫喚:“有木有人,老板咋(在)不咋(在)???”
老板娘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從后廚剛一出來,就看見一個老乞丐領著一個青年乞丐走了進來。她一看大過年的來了兩個乞丐,難免有些不樂意,趕緊迎過去吆喝說:
“別別別,別進來,我拿幾文大錢給你們就是,你們在外面等一等。”
誰知那青年乞丐微微一笑,從懷里摸了五兩銀子扔了過去,只見幾個碎銀子從空中高高的畫了個弧線,說巧不巧的落在柜上的一個碗里面,滴溜溜順著碗邊打了幾個轉(zhuǎn)兒,最后都踏踏實實停在了碗底。
“俺們才不要你的錢,就想著呲一頓好飯咧。菜咧你看的上,不過肉要肥,菜要油?!?p> 老乞丐說話時已經(jīng)自找了一張桌子坐下,青年乞丐也跟著坐在下首。
老板娘呆了一呆,走過去從碗里抓出五兩碎銀子,擱在手里掂了掂,竟然只多不少。
“如今的乞丐都這么闊綽嗎?老娘都不敢這么扔銀子!”老板娘心里犯著嘀咕,嘴上卻笑嘻嘻說,“二位先就著花生米喝幾口酒,今日伙計不在,我一個人快不來”。
“木事木事,俺們不急。”青年乞丐擺一擺手說。
老板娘還沒來得及把銀子揣進懷里,卻又瞧見一個書生領著一個女娃娃走了進來。那書生一身長衫風塵仆仆,一雙船鞋滿是泥污,肩上背著個小包袱,手里提著一把花里胡哨的寶劍,顯然是趕了很長的路。
果然和書生一并進來的小女娃娃也是一臉塵土,用臟手揉了揉眼睛說:“先生,我想睡覺,肚子也餓”。
書生摸了摸小姑娘的頭說:“怡兒勿躁?!闭f罷抬起頭,對著老板娘做了個揖說,“勞您辛苦烹湯熬食,望取精用宏,稚子心切,請快?!?p> 老板娘沒讀過書,但這買賣做了十年,有些話還是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她自己沒有孩子,這時瞧見那娃娃滿臉臟兮兮的,又瞇著眼睛神色憔悴,不禁心頭頓生憐愛之心。一時間,她又想燒水給小姑娘擦臉,又想去做準備食物,可偏偏今日沒了伙計,竟已有些手忙腳亂起來。
“老板娘,俺們等等也木事,先給娃娃弄行吃?!崩掀蜇み种炻冻鲆豢邳S牙,望著小姑娘擠了擠眼睛,好似一個剛從山里蹦出來的老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