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連齊遇見鄔厘的時候,方行到白圣國的邊緣。
原本就是極寒之地的外圍,積雪已不若先前那般厚重,還多了好些鵝黃的嫩芽。
這是海連齊初次見到雪地外的風(fēng)景。抬眼望去,越往前,土地上的綠色越是茂密,最邊緣的地方,藍(lán)色的天空與綠色的大地交接出一條線來。與冰雪完全不同的色彩,沖擊著他的瞳孔,不得不說,這是一件令人興奮的事情。
海連齊一口氣往前跑出了好遠(yuǎn)。然后,“噗”的一聲趴在地上。
他起身,吐出磕進(jìn)嘴里的一些草屑,視線里就這么多出一個人影來。
這是海連齊第一次遇見鄔厘。那個白衣服的姑娘奄奄一息地躺在那兒,身上滿是血跡,但還是光明正大的把他絆倒了。她抬了抬眼皮,干裂的嘴唇出聲道:“救我?!?p> 于是,海連齊把她救下了。
海連齊還在冰殿的時候,偶爾會在帝族的幾個老師那里偷學(xué)一些東西。人們都嫌棄他,發(fā)現(xiàn)了大多會被揍上一頓,有人美其名曰測試他皮糙肉厚的程度。
因此,海連齊學(xué)得不多,并且學(xué)得很雜,便是最簡單的醫(yī)術(shù)他也不太懂。他只是匆匆處理了鄔厘的傷口,然后背著她去找了周邊的百姓。
救回鄔厘的那家人里有大夫,說她身上有很多狼的抓痕,大抵是被落單的狼襲擊了。沒有被吃掉,是個奇跡。
鄔厘的傷好得很快。直到她能自己走動了,海連齊問她家人的下落。鄔厘想了許久,然后說道:“我沒有家。”
那戶人家也不富裕,倒還能多管兩個人的飯食。海連齊陪著鄔厘養(yǎng)傷的同時,白日里幫著那家人干活,夜里就與鄔厘待在同一間房里,中間拉了一道簾子,以防她半夜里病情惡化。
等到鄔厘病愈以后,海連齊同他們告別,往更南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自己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他得再走遠(yuǎn)一點,再多看一些。甚至因此想要放下了心里多出來的那個人。
那時鄔厘笑著送他離開。只一瞬間,海連齊幾乎想好了他們的未來。一生一世一雙人,一個孩子,一間木屋,再有一群牛羊。
后來海連齊不得不承認(rèn),他和鄔厘是有緣的,有緣到他成了靈子,所找的雪帝恰好是她。
冰云給扶七講這些的時候,又說了一句:“雪帝一族尊崇的雪帝,其實是被豢養(yǎng)的妖。”
每一代的雪帝,是什么妖并不一致,有時是雪妖,有時是狼,都不一定。唯一的共同點是,這些妖都是由君王馴化并且精心豢養(yǎng)出來的,直到幻化出人形,讓它混入雪族生活。再然后,被靈子或是靈女尋回,成為他們所謂的雪帝。
目的是為了利用妖身上的強(qiáng)大妖力。尤其與君王成婚的雪帝,他們的下一代,將會擁有更大的力量。
雪帝是被豢養(yǎng)的妖,海連齊成為靈子的時候知曉了。他并不在意這些,并且循著各種痕跡找到鄔厘的時候,很容易就接受了她是妖的事實。而他的內(nèi)心,更多的是欣喜若狂。
而當(dāng)海連齊將鄔厘帶到將要駕崩了的君王身邊時,君王睜大眼睛瞧了她半晌。他說不了話,眼里透著的似是疑惑,似是不解,還有著一些害怕。海連齊以為他害怕死亡,安慰了他許久。
“看來冰云什么都告訴你了?!焙J矤栕猿暗匾恍?,“那你也該知曉,那個女人生下我以后越來越孤僻,對我和父君極其冷淡?!?p> 海什爾笑著看向阿妳:“若只是冷淡還好,竟然妄圖要我父君的性命?問起緣由,她一個不知道就將人打發(fā)了,這不是忘恩負(fù)義又是什么?!”
扶七看著阿妳,沒有說話。
的確,這些,冰云也都告訴她了。
海連齊繼位,立鄔厘為后,并且許了后宮只她鄔厘一人的話來。其后鄔厘生下海什爾,性情大變,與海連齊父女疏遠(yuǎn)起來。
海連齊問不出緣由,一味地由著她。到后來為了女兒,海連齊將靈力盡數(shù)傳承,卻在這時,鄔厘起了殺心。
好在海什爾當(dāng)時的老師及時趕到,他為了君王,幾乎與鄔厘同歸于盡。最后是老師瞎了一只眼,鄔厘身體盡碎,魂魄將要散去。
“也只有父君對你一往情深,臨死前求老師將你的魂魄束進(jìn)了這具尸體?!焙J矤査坪跤行┥裰静磺?,笑著沖扶七喊道,“你可知曉,這個女人便是隱刺神智不清了,還保留著妖族最邪惡的本性!扶七啊,阿妳,不,鄔厘她對你好,無非是想要你這具身體罷了!”
扶七有些頭疼:“我知曉?!?p> 阿妳杵在原地,似乎因為海什爾的話有些生氣。又或許,其實是因為意識到自己可能拿不到扶七的身體了。
海什爾瞥了她們一眼,忽然轉(zhuǎn)身往冰殿跑去!扶七意識到了什么,也不管阿妳是何種反應(yīng),緊緊追了上去。
這方向顯然是往地底的冰窟去的。扶七想著范無赦曾經(jīng)說過的話,憑借自己速度上的優(yōu)勢,很快將海什爾攔了下來。
“你讓開!”再往前幾步便是暗道入口。
扶七擋著她:“我說過,他回不來了。”
海什爾直直地看著她。
“你要想用那種秘法,他便是活過來,也只能算是活死人?!?p> 海什爾的聲音沉了好幾分:“所以你為什么要逃?!錯過這次機(jī)會,后面就再也不可能了?!?p> 不跑難道等死?這話扶七沒有說出來:“就算是我當(dāng)祭品,你父君也回不來了?!?p> 海什爾皺著眉頭看她。
扶七沉默良久,終于嘆了一口氣,無奈道:“我不是凡人?!?p> 一陣詭異的寂靜停留下來。
“你是說,你不是凡人?”海什爾喃喃著,有些難以置信。
扶七又開口給了她一根刺:“你應(yīng)該知曉,給冰驅(qū)做祭品的,一定要是凡人。”
海什爾愣在原地,摩挲著手里的冰驅(qū),似乎并不能理解這一切。
呼。扶七有些乏了。
“我見過他?!?p> “什么?”海什爾沒反應(yīng)過來。
“他就在冥界。少了一些魂魄,現(xiàn)與孤魂野鬼無異,不能投胎?!狈銎哒f道,“你若信得過我,就將冰驅(qū)給我,我送他回人間。”
聞言,海什爾的眸子閃了閃,似乎多了些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