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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到南枝

第二十六章 傷離別

影到南枝 加倍使君 2026 2020-02-15 11:00:00

  人潮漸漸從祠堂退去,疏影辭別了胥國公夫人,自己走到后山棧道上散心。

  從西北邊山巒中吹來的涼風拂過鬢角眉梢,拂過衣擺裙裾,想令她把這身喪服除去??蛇@么冷的天,除去了素服,也除不去結(jié)在她眼底的那層薄霜。

  她望著遠處的山林村舍,無奈地笑了笑。身在高處,也照樣是籠中羈鳥、羨淵池魚。

  “影姑娘?”

  疏影擦去眼角的淚痕,回頭看去,是那個紅衣翩翩的少年郎?!皺壭敗瓕Σ蛔?,我又在你面前失禮了?!?p>  “不,你一直是這樣端莊賢淑,禮數(shù)周到,我從未覺得你失禮?!标懜f檳仿佛是怕她不開心,有些急促地辯解。

  她點了點頭,感念這世上還有人不喜歡看她的笑話。

  陸竑檳走到她身邊,拂去厚厚一層落葉,雙手扶著欄桿,陪她目眺前方,“我是來向你告辭的?!?p>  正是因為懷庸侯世子薨逝,侯爺卻垂垂老矣,操辦起喪事來有心無力,還需陸氏小輩扶持侯爺主持喪儀,一直囿于京城、護衛(wèi)皇帝左右的他才有機會回到侯府,用這短短的四十九日了結(jié)一些未了之事。

  陸同耑雖喜愛他,讓他以世子長侄身份頂盆發(fā)喪,卻沒有將他過繼到陸澄名下,想必也有他們的考慮?;蛟S是要給長房留下這唯一的血脈,或許是要放聶氏一馬,亦或是……給陸隨云一個機會。

  “此次能向圣上請到四十九日喪假,已經(jīng)非常不易。世子于我有恩,我便是降職一級,也一定要回來一趟,送他這最后一程?!?p>  究竟是何恩情,謝疏影并不愿問,他也不愿重提舊事。

  飛魚服的妝花織金在這烈陽下十分耀眼,疏影被晃得目不能視,只好半瞇起了眼睛,“胥國公也在京城,小爺與他家可有往來?”

  “你是想問……國公夫人?”陸竑檳在錦衣衛(wèi)任職多年,直覺超乎常人的敏銳,一下就能抓住要害。

  “不錯?!笔栌暗土说皖^,幾縷松散下來的發(fā)絲飄蕩在光潔的額前。

  明眼人都看得出,陸同崢今日對于謝疏影、對于陸澄兄弟兩個的事已經(jīng)到了強出頭的地步,連侯爺都不曾想過要真正許諾的,她卻極為在意,好像一道定要邁過去的坎。更離奇的是,侯爺居然只咬咬后槽牙,就立刻答應(yīng)了她。

  如果侯爺沒有些把柄握在陸同崢手上,這一切都很說不過去。

  “想必影姑娘也知道,世子的先后兩樁婚事,與聶家、與謝家,都是胥國公夫人做的媒。前頭聶家無由退婚,惹得夫人很是不悅;今日你與世子又不成了,也許還是不悅吧?!?p>  “任是她不悅,何須現(xiàn)在就強逼侯爺說定我的將來?她與懷庸侯是親姐弟,難道侯爺在她心中還比不上我這喪家之犬么?”疏影苦笑。原來陸竑檳也在拼力地含糊其辭,為陸家這高門大戶的尊嚴和榮耀而碌碌爭斗。

  “她就是這樣一個要強的人,眼里揉不得半點沙子。侯爺同我說過,若當年國公夫人沒有嫁入張家,他是絕無能力得到太祖皇帝賞識、跟隨其征戰(zhàn)四方乃至擁立大周的。論理,懷庸侯爵位里也有夫人的一半功勞,只要陸家揚眉吐氣,她也能夠在張家揚眉吐氣?!?p>  這蒼白無力的解釋讓疏影為之哭笑不得,“原是我礙著她揚眉吐氣了。”

  陸竑檳知道疏影已經(jīng)聽不下去這些他倉皇編出的理由,不露痕跡地輕輕嘆氣,“影姑娘將來終歸是要跟隨謝御史回蘭陵的。我這一回京,也是禍福難料,恐怕你我一輩子都不能再見?!?p>  雖然他這話說得極為肉麻矯情,總也帶幾分離別之傷。

  “我今日別了亡夫,還要來別你,實在是有些忙碌?。£懬?,其實那些往事我早就放下了,你也再不必掛懷。但我始終沒忘記你對我的幫助,謝疏影此生無以為報,惟愿君揚帆破浪,歲歲長安?!?p>  面容上掛著淡淡笑意,心頭又是那樣酸楚,仿佛回到了她來懷庸侯府的前夜,暴雨初歇,河川漲落,悵然若失。

  “蘭生不當戶,別是閑庭草。夙被霜露欺,紅榮已先老。謬接瑤華枝,結(jié)根君王池。顧無馨香美,叨沐清風吹。馀芳若可佩,卒歲長相隨?!?p>  少年念完詩,朝疏影深深作了一揖,仰天大笑著走了。

  她此生中,竟是頭一回見到一抹這樣鮮亮的紅。熱烈,張揚,不羈,赤誠。

  手腕已經(jīng)在隱隱作痛,提醒著她該換藥了。

  回到院里,疏影脫去孝服,換回了家常穿的簡單服飾;油亮亮的三綹頭被一縷縷松開,換上從前梳的桃心髻。

  梨落蹲著身子,一層層解開疏影手腕上的白布,直至紅腫的傷痕露出,再將已經(jīng)調(diào)制成型的藥膏小心輕柔地敷涂其上,重新用干凈的白布包裹緊實。

  強烈的寒意直沖上肺腑,疏影闔上雙眼,握緊拳頭忍耐。梨落抬頭看著她微露痛苦的神情,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安月站在后面摟住疏影的肩,能夠明顯感覺到姑娘的身體在顫抖,也倏地紅了眼眶。

  -

  八月廿五,梨落一早從姜嬤嬤那兒打探來消息,果然大廚房的管事賈仁科要到賬房對賬,想補出領(lǐng)用單來。

  疏影還蓋著被子半倚在軟枕上,眼皮略微有些沉重,“我怎么近日來精神越發(fā)不濟了,整天都是昏昏沉沉的?!?p>  “姑娘這是秋乏了。人都說要秋收冬藏,可姑娘每天吃得也太少了些,脾胃弱了,容易沒精神。”安月端上來一碗補藥,據(jù)說這藥能夠開胃健脾,疏影便日日飲著。

  “這山楂甚是酸苦,只盼我有朝一日胃口大開,再不喝這鬼東西!”她一仰頭喝完了,蹙著眉說道。

  疏影起身穿上軟履,懶懶散散地走到衣架前穿衣。收拾床鋪時,安月在枕頭底下摸到了一本書,看了封面上的字,惋惜輕嘆,還是塞回了原處。

  難怪姑娘這幾日都睡得安穩(wěn),能讓姑娘安心的,也就只有他了。

  偏偏是兩個全無可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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