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似忽然傳來一聲異響，她聞聲轉(zhuǎn)頭回望。
一金發(fā)男子向她這邊緩緩走來，帶著氤氳的水汽。
襟袖生塵又何奈，自是睥睨不羈人。
他身披玄金錦袍，雙眸亦是純金之色，走路帶風(fēng)，很是有王者之氣。
拒霜微微愣神，只覺她與人間的帝王并無差別，自帶睥睨人間之態(tài)。
卻聽得墨離遷開口言道，
“小黑，坐吧，茶很快就好了?！?p> 拒霜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眼前的男子，只見他臉色閃過一絲促狹，卻只是輕哼了一聲。
爾后自顧自坐在墨離遷的另一邊。
“你你你，你是蛟龍？”
拒霜心中大驚，蛟龍竟生得如此一表人才，氣宇軒昂！
蛟龍卻不說話，斜睨拒霜一眼，又哼了一聲。
拒霜心中暗自誹道，除了外表不似印象中那大臉大鼻孔的龍樣外，這性子倒是對及了當(dāng)初那百年如一日高傲的鄰居。
案上水汽升起，聚如水柱，又似炊煙散于空中。
墨離遷見水開了，左手輕拿起燒壺，注水洗茶。
她細(xì)細(xì)看去，卻見本為綠色的茶葉，在葉子輕展開后，尾端泛著微紅，看著倒是叫人心頭愉悅。
良久一番功夫后，面前的四白空玉杯盈滿了青色的茶湯，茶煙微漾。
“師傅，那還有一人呢？”
拒霜看向墨離遷的雙眸，疑惑問道。
卻發(fā)覺他一向沉靜的深潭中，竟有一絲幸災(zāi)樂禍的意味，他愉悅道。
“還有一人，是小黑的冤家?！?p> ——
語畢，前庭傳來一輕柔的聲音說道，
“墨離遷，他哪里是我冤家，分明是仇家?！?p> 抬眸看去，一朱衣銀發(fā)之人快步走來。
拒霜待他走近細(xì)看，方見來人有一雙一橙一藍(lán)的異色瞳。
色相心生有，扶桑開敗間。若耽于花色，便失此容顏。若耽于容顏，此花便無色。
她腦中忽然浮現(xiàn)出一句“一顧傾人城”之句。
眼前之人雖不如迎霄帝姬美艷，但絕對稱得上是國色。
“仙子姐姐，你真美啊?！?p> 拒霜感慨說道，復(fù)又禮貌作揖，“在下是風(fēng)神之徒，拒霜”。
語畢，蛟龍剛一飲盡的茶猝不及防噴出，他咳嗽了好幾聲。
墨離遷眼中光色不明，嘴角浮笑。
而眼前的仙子卻莫名黑沉了臉色，墨離遷悠悠解釋道
“拒霜，這是大司命的首徒，狐王的三公子，浮于野”
原來世間真有美貌不分陰陽，她竟弄了個大烏龍。
拒霜尷尬得滿頭大汗，這個仙子竟是男子，怪不得世人常言狐族各個絕色，今日一見，心悅誠服。
她又起身鄭重行禮，認(rèn)真道
“是拒霜魯莽了，望仙人寬恕?！?p> 浮于野聽罷臉色稍霽，快聲道了一句“無礙”，便坐下飲茶。
浮于野與蛟龍相對而坐，但卻彼此都不看彼此，也不多說什么。
拒霜饒有興致地暗中觀察，只感覺他們似乎刻意回避著對方。
“拒霜，試試這茶如何？”
墨離遷帶著淺淡的笑意，也稍稍緩和了氣氛。
拒霜點(diǎn)點(diǎn)頭，拿起輕呷了一口。
其實(shí)拒霜樹生這么多年，并沒喝過什么好茶，唯一的好茶也是在濁園時，若雪姑姑所泡的碧葉甘梨，味道既有青茶之清冽又不失梨果之甘甜。
而墨離遷泡的這杯茶，初入口舌，是清香甘甜無比，但再入喉中，卻又苦澀之味泛起。
雖說苦味只是游離一絲，卻深入骨髓。
“師傅，這茶很特別?！?p> “你覺得如何？”
“我不知道。又甜又苦的味道?！?p> 拒霜想了許久，只能這樣回答道。
墨離遷眸中斂下光色，靜默地看著拒霜，不置一詞。
“這茶飲出的是你自己的心境?！?p> 良久，倒是浮于野看了她一眼，落下這么一句。
心境？拒霜不知何解，看著一旁的蛟龍?jiān)谧灶欁缘仫嫴?，她忽覺失禮。
便向他舉起茶杯，笑言。
“蛟龍兄，秋水河邊如此多年，承蒙你照顧，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吧?！?p> 蛟龍?zhí)ь^，一雙金眸莫名其妙地看著拒霜，仿佛拒霜是什么蠢貨一般，她臉上不禁帶上了幾分紅色。
“哼”
蛟龍從鼻中輕哼如此一聲，卻給臉地舉杯輕碰了拒霜的杯沿。
拒霜心中暗暗下了口氣，雖說這蛟龍無論從前還是如今，都是這樣的怪脾氣，但都說杯酒釋恩仇，杯茶可以消恩怨吧？
“小樹妖，日后不需太見外，就喚它小黑便是。”
拒霜驚異地看著一本正經(jīng)的墨離遷。
她只感覺她的葉子都被嚇落下了幾片，她看著蛟龍臉上的促狹之色，又看看墨離遷眼神中的若有若無的笑意。
拒霜小心翼翼地開口，
“小小小，小黑?！?p> 語罷，墨離遷便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轉(zhuǎn)向蛟龍，
“你以后就叫她拒霜?！?p> 蛟龍金眸溢流出不滿之色，卻在墨離遷不依不饒的眸光中，開了口道。
“拒霜”。
拒霜這才聽清楚蛟龍的聲音，明明長著一張王者氣息的俊朗臉龐，卻是魯莽大漢一般聲線。
她一下忍不住將口中的茶水噗了出來，趕忙捂住了嘴，
“對不住對不住。”說罷，一臉抱歉地看著坐在對面的蛟龍。
而蛟龍只是撇撇嘴，又自顧自地喝起了茶。
墨離遷舉杯喝茶，拒霜卻瞟見他嘴角的笑意，他是故意的！
她心中憤恨，但卻把頭低得低低的，這滿桌人物，都惹不起惹不起。
——
拒霜低頭飲茶，又忍不住打量浮于野與蛟龍這一對‘仇家’。
眼見他們同時飲盡一杯后，浮于野從袖中拿出一紫金鑲玉煙斗，管中并無煙草，他素手拾起他與蛟龍見底的杯盞中的茶葉，塞進(jìn)管中。
拒霜唯覺奇異，這濕漉漉的茶葉怎做煙草？
然而下一秒，火光微紅，輕煙慢升。
這仿佛是一個儀式一般，她正欲開口詢問時，蛟龍與狐仙忽然雙雙昏迷在桌上，拒霜驚恐地看著眼前景象，“師傅！”
墨離遷笑得云淡風(fēng)輕，
“沒事，別擔(dān)心”
“師傅，他們這是......怎么了？”
拒霜湊近墨離遷，輕聲問道。
她身上有獨(dú)有的花木清香，暗香一縷潛入他的五內(nèi)，那種熟悉感又陌生。
“他們在尋夢。”
“尋夢？”
“當(dāng)年，小黑在外游蕩時，曾與浮于野相遇。那日不知發(fā)生了何事，他們雙雙昏倒，醒來后，浮于野就發(fā)現(xiàn)只剩他一人，而他的玉環(huán)也不見了。那玉環(huán)是他早逝的妹妹留給他唯一念想之物。他一直很想找回來?！?p> 墨離遷停頓，似有愁意，舉盞飲盡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