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盛夏,破蒼山下的千色林一片生機勃勃,綠的似乎能擰出一把水來,令這炎炎夏日竟是多出了一分清爽。
恰又是清晨,微弱的陽光沐浴著這片大地,寧靜而又安詳。
一連串輕功劃過樹葉的聲音將這寧靜打破,只看到一個少年橫抱著一人不停地留下一道道殘影。
方溯此時抱著昏迷的蘇鴻,滿腦子都是快點,快點,再快點。
輕功運化到極致,只想著快點出了這林子好去尋個醫(yī)師。
卻在一步之間踏入了一個鬧市。
雖是奇異,但方溯卻未敢多想。不是他不夠謹(jǐn)慎,實在是現(xiàn)在的蘇鴻急需醫(yī)師。
而不遠處,好巧不巧正是一處醫(yī)館。方溯快速行至此處,直接破門而入,完全忽視了門口“閉館一日”的掛牌。
前堂無人,方溯一路暢行無阻闖入后院,慌張無措地大聲喊道:“醫(yī)師,醫(yī)師在哪兒?救命!快救命!”
這后院空曠至極,僅有的一顆樹卻長得格外繁茂,樹下一把搖椅,而搖椅上閉目躺著的人,一身極素的青袍,腰間一條白底銀絲暗紋的腰帶,雖不華麗卻給人一種極貴氣的感覺,襯得身側(cè)佩戴的璞玉格格不入。
無人應(yīng)答,方溯只看到他一人,便急切的上前問道:“閣下可是醫(yī)師?”
這人似乎才聽到方溯的聲音,慢悠悠地睜開眼,瞄了一眼方溯,諷刺道:“這醫(yī)館中只我一人,我不是醫(yī)師,難不成你是?”
聲音很好聽,只是這話卻不怎么好聽。
可算是尋到了醫(yī)師,方溯自然無暇顧及其他,急道:“求醫(yī)師救治我家?guī)熋?!昨日還好好的……”
沒等方溯說完,醫(yī)師便沒好氣地打斷道:“你沒看到今日醫(yī)館不開張嗎?”
方溯見醫(yī)師似是不太想救人,便有些微怒道:“醫(yī)者仁心,怎能見死不救?只要你肯救治,無論診金多少,亦或有任何條件,均可!”
“真的?什么條件都行?”醫(yī)師聽到后激動的瞬時坐直了身子,一掃之前的不耐,眼中冒光滿臉堆笑,與之前判若兩人。
懷中蘇鴻依舊昏迷,臉色越來越難看,方溯心中急得要死:“自然是真的,快救人,之后的條件好說?!?p> 說著方溯就自顧自的往屋內(nèi)走去,將蘇鴻安置到了床上。
醫(yī)師在后面跟著,喋喋不休:“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你可不能反悔。你可一定要記得你說過的話,別到時候又不承認(rèn)。我和你說,一會兒你要給我立個字據(jù),還是白紙黑字來的實在,以防你又反悔。你聽到?jīng)]有?”
“少廢話,快治!”方溯聽這醫(yī)師啰里啰嗦,不自主地語氣凌厲道。
“治就治,你急什么?”醫(yī)師似是被他嚇了一跳,語氣不由得軟了下來,絲毫沒有了剛才的盛氣凌人,甚至有些哀怨。
醫(yī)師一邊往床邊走,一邊自言自語,小聲嘀咕,這人怎么還是和以前一樣脾氣差,真是!
方溯沒聽清他在嘀咕什么,只示意他快些診治。
醫(yī)師上前給蘇鴻切了脈,又查看了一番,說道:“我先和你說,你別與我急哈!這女子早沒了呼吸,想必你也知道。”
“我知道,但還能感受到脈搏?!狈剿萦行┗艁y地急道。
“你等我說完,這脈象極其微弱,只能說明她還沒有死透,并不代表她還能活。”
“你少胡說!你說你能治的,別告訴我你現(xiàn)在治不了!”方溯幾乎用盡全部的力氣向他吼道,雙眼通紅泛著淚光,雙手狠狠地抓著醫(yī)師的衣領(lǐng),恨不得將他提起來。
醫(yī)師連忙將他的手打掉,連咳帶喘地說道:“你想殺了我???我告訴你,我現(xiàn)在可不怕你!你就不能等我說完嗎?再說我什么時候說過我能治了?下手這么重,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快說!你到底能不能救?別浪費我時間!”
“這女子無病,只是魂魄被強行離體時不小心傷了根本,這才去了生息,只余心脈。按理說魂魄離體只會昏睡,找回來就好了,不會這么嚴(yán)重。但她有些特殊,雖說也死不了,恐怕也再醒不過來了。這具身體已容不了魂魄了,即使找回魂魄也無用?!?p> 醫(yī)師說完,又不怕死地補了一句:“也就是說,和死了沒什么兩樣,你別白費力氣了?!?p> 方溯第一次聽到這么離奇的事,還有什么魂魄?這些神神鬼鬼的事,他一向是不信的,長這么大連寺廟他都不屑去哪怕一次。
似乎是氣笑了,竟出奇的平靜了下來,極不屑地說了一句:“庸醫(yī)。”
俯身看向蘇鴻,輕聲道:“阿鴻,我?guī)闳フ易詈玫尼t(yī)師?!?p> 說著再次將蘇鴻橫抱而起,朝外走去。
“哎,你站住,我怎么就成庸醫(yī)了?你說清楚再走!”醫(yī)師快步擋住了方溯的路。
“讓開!”方溯不耐道。
“不讓。你今天不說清楚,別想走!”
方溯面無表情,看著醫(yī)師像看個死人一樣。
醫(yī)師驚出一身冷汗,立馬改口:“我讓,我讓。你先等一下,別急,我有東西給你?!?p> 醫(yī)師快速將身上的璞玉摘下,塞到了方溯手里,解釋道:“你回去將這女子的血滴到這玉上,讓她隨身佩戴。否則,她不能食五谷,這個狀態(tài)也撐不了多久,可能就真死了。這個,可保她精血元氣充足,也可去污去濁。那個,我先走了,后會有期?!?p> 待醫(yī)師話落,周圍的一切便開始虛幻,不等方溯回神,就已經(jīng)重新置身林中。
“怎么可能?”看著周圍再次突變的環(huán)境,方溯喃喃自道了一句。
不由得朝手中的璞玉看去,不管那人說的是真是假,蘇鴻這樣子撐不了多久卻是真的。
方溯也不再多想,仔細(xì)將蘇鴻倚到一側(cè)的樹旁,按照那人所說將蘇鴻的指尖血滴入璞玉。又把自己頸上的玉取下?lián)Q上璞玉,小心給蘇鴻戴了上去。
“阿鴻,我?guī)慊丶?,一定會將你醫(yī)好的。”方溯理了理蘇鴻有些凌亂的頭發(fā),復(fù)又將她抱起。
這次方溯沒有繼續(xù)往前走,而是返了回去。
什么幺蛾子的拜師,千年古派的,誰愛去誰去!
若不是這一遭,阿鴻又怎會在路上遇到這種離奇事!
找到來時的馬車后,方溯便載著蘇鴻踏上了回程。沒想到來的時候歡歡喜喜,打打鬧鬧,回時竟是這般境況。
一路上,方溯走的很慢。每到一個地方就會停留上許久,逢醫(yī)必問。有時是兩三日,有時是七八日,長的時候個把月也有可能。聽到鄰國有神醫(yī),也會立刻去尋。
其間也被人騙了不少次,可方溯明知就范,哪怕有那么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想試一試,可看了這么多醫(yī)師仍是沒能讓蘇鴻蘇醒。
也幸好他們來的時候方爹爹和蘇爹爹給他們帶了不少的銀票,要不然照方溯這個霍霍法,早就喝西北風(fēng)了。
不過,這也是后來快沒銀子的時候,方溯從帶來的東西中翻出來的,只是不知道給他們這么多銀錢做什么。
方溯數(shù)過,這些就算他和蘇鴻一輩子吃喝玩樂什么都不干,也是用不完的。
瑯城,長興街。
與走的時候幾乎一樣。
此時夏末秋初,北方已經(jīng)有了蕭瑟之意,但這長興街,卻依舊熙熙攘攘,彷如在時光中停留了一般。
這一路,方溯硬是把十幾日的路程走了將近一年多。
而今,算是回了家了。
“阿鴻,我們到家了。”方溯趕著馬車去往方府的方向,像是和蘇鴻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
十五六的少年個子總是長得很快,方溯比去年高了足有一頭。而蘇鴻卻因昏迷仍是原來的樣子。
來到了方府門前,令人奇怪的是竟沒有守門的小廝。
方溯敲了門,過了許久才有人過來。打開門的一瞬,更加令人吃驚,原先整潔的院落此時卻顯得甚是荒涼。
枯黃的葉子飄落滿地,時不時的一小陣旋風(fēng)帶起些許葉子夾雜著塵土,滿院子亂竄。
除了開門的小廝,竟了無一人。
方溯認(rèn)出了這人,是他從前的貼身小廝。只是蘇鴻自詡為江湖中人單槍匹馬來去灑脫,身邊從來不帶丫鬟小廝,所以方溯怕被蘇鴻笑話,這么多年出門時也是從不帶人伺候。
小廝看到自家公子是又驚又喜,激動的熱淚盈眶:“公子,真的是公子!公子你回來了,終于回來了!”
小廝的樣子,以及方府破敗的模樣都讓方溯心中不安,家里究竟發(fā)生了何事?
“歲生,我爹娘呢?家里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
不待回話,他一手撥開擋路的小廝進了府去,心中不由得往壞處想,難道方家遭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