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那傻子
春雨纏綿,一下就是大半夜,整個山野中除了朦朧的月色光輝,又籠上了一層蒙蒙煙霧。氤氳藹藹中,兩塊巨石天然形成的縫隙下,凌羅昏昏欲睡。
咔嚓,兩塊石頭撞擊出的火星四濺,降落在前方的一堆架好的柴木上。
呲啦,剛剛淋過雨的枯枝帶著潮濕氣味,濃煙裊裊升起,云白的濃煙中,火苗也徐徐燃燒了起來。
“阿嚏——”凌羅打了個噴嚏后,原本打算裹裹潮濕的衣裳,卻不料伸手朝著胸口一摸,衣裳全都不見了。
唐隱將手中的濕衣衫抖了抖,掛在架在火堆上面的木柴上,烘干。
“把腳丫子伸到火堆旁邊,能暖和點?!碧齐[關切望了一眼身邊的凌羅,朝著火堆里又添了些樹枝。
“你當是烤豬蹄呢?!绷枇_打了個寒顫,揉了揉眼睛。潮濕的柴火著起來帶著嗆眼睛的煙,用手扇著濃煙,凌羅將腳朝著火堆邊上伸了伸。
“也不知雨啥時候停?!绷枇_感受到渾身升騰起來的溫暖,蜷縮的身子如貓咪一樣緩緩舒展開來。
“來,再烤烤小肚子,別涼著寶寶?!?p> 凌羅一聽這話,臉上紅霞飛起,還寶寶,寶你個六啊,隨便給女人取昵稱,真不害臊。
唐隱擔心凌羅受寒,也惦記凌羅肚子中的孩子,自然多說了一句。
“等雨稍停,估計長風就會駕車來尋我,等會咱們就回家,你要是困,就在火堆旁邊睡會?!?p> ……
西邊,四人抬著華美的轎子,飛快的來到了山中。
轎子身側,跟隨著幾個身手矯健的黑衣人,其中一個是領頭,膀大腰圓,圓臉的領頭上前看了看天坑中,已經(jīng)沒有任何血跡,只剩下燃燒的灰燼,這里除了灰燼,盡是灰燼,已經(jīng)沒了任何尸體跡象。
“二少爺,未發(fā)現(xiàn)任何隱閣蹤跡,只是在灰燼里聞到了一股化骨水的味道?!?p> 轎內是一位身著湖藍色長袍的男人,湖藍色的衣袍上滾著金絲邊,袖口上的紐扣是幾顆圓潤的紫黑珍珠,看那衣裳料子是云錦,繡樣精巧,繡工繁瑣,便知這衣裳價格不凡,加之他腳上蹬著的那雙官靴,鞋后跟上還鑲嵌著鴿子蛋大的翠玉,便知此人乃權貴之身。
尋常百姓是不可能穿官靴的。
男人腰間掛著一只令牌,玄鐵打造,令牌正面只有一個大字:霍。
男人錦緞一般的青絲一半高高豎起腦后,一半瀑布一般順滑的潑在后背。
他面帶薄沙,蟬翼似的薄紗遮蓋下隱約可見棱角分明,眉宇俊逸,一雙劍眉似利刃,帶著生人勿近的疏離感。他的皮膚,竟?jié)櫥缪蛑?,細看之下,略帶晶瑩,堪比常年以仙糧滋潤過的皮囊。
暮雨天涼,男人此刻卻汗如雨下,面上覆蓋的薄紗已被打濕,凸顯出他挺拔的鼻骨與輕顫的粉嫩薄唇輪廓。
“二少爺?”領隊何雨低聲一道。
那男人微微勾起唇角,張開薄唇,剛要說話,卻鼓起兩腮,嗚哇一聲,嘔出一口鮮血來。
男人的鮮血卻不是鮮紅色,而是清澈的藍色,知道的是吐出一口鮮血,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吐出的是山泉水。
“二少爺,自從與唐跌跌交過手后,您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茨@痛的滿身大汗,屬下就恨不得一掌劈死唐跌跌!”何雨氣怒,忙從懷中掏出一只小藥瓶,藥瓶中倒出一顆朱紅色的藥丸,遞到了男人嘴邊。
男人吞了藥丸,一轉眼,皺緊的眉頭挑了挑,一把撤掉面紗,猝不及防間躺在轎子中打滾開懷笑道“不要笑死小爺了,區(qū)區(qū)唐跌跌能耐我何?小爺?shù)纳碜庸菑娊∮辛?,就是每日嘔出三盆的血,也健壯如牛牛!”說著,從口中噴出一柱藍色鮮血。
男人不以為然的擦了擦嘴角,繼續(xù)開懷笑道“本小爺才不怕……”說著,再次嘔出一柱藍色鮮血。
何雨大概是司空見慣,對于男人幾次三番嘔血,并未表現(xiàn)出太過著急,只是心中帶著隱隱擔憂與對唐跌跌的憤恨。
卻見男人急了,狠狠道“小爺吐血,都是因為小爺血太多,今日小爺割脖子放血。唐跌跌說,人血過多就得往外放,不然容易膨脹身體,爆體而亡!”言罷,勾起二指輕巧的抽出何雨腰間匕首,就照著自己的脖子砍下。
何雨眼疾手快,迅速伸手接下男人的匕首,片刻,醒目的鮮血自掌縫中流下。
何雨順利的將匕首奪回,此刻依舊心慌失措,那么驚險的一幕,險險心臟都跳出胸膛。
而后,一干人等馬上跪地。
“二少爺,您不能聽唐跌跌瞎說八道,他就是一個江湖騙子,騙您錢財,又騙您手上情報,重傷您后,還要看您揮刀自盡,這唐跌跌是何人搞不清楚,甚至連這名字是真是假尚且不知,您不能貿然信一個陌生人?。 ?p> 男人吸了吸鼻子,眼含熱淚哭音道“那,到底砍不砍了?”
“萬萬不能砍啊!”
男人四下打量了一圈,撅起屁股趴在轎子中,伸手附在何雨耳邊,噘嘴小聲問“那小爺不會因為體內血液過多,爆體而亡嗎?”
“自然不會!”
男人略有所思的一點頭,伸出拇指塞進嘴巴里一邊吸允一邊思索,片刻,沉下濃密的睫羽,最后齜牙一樂道“那就聽你們的?!?p> 何雨松了口氣,于是順著話說到“二少爺英明?!?p> 一名下屬上來問“二少爺,這里有化骨水一事,要不要與大少爺匯報。”
卻見那男人脫下靴子猛地朝著那人一砸,翻了個白眼,道“滾!回報你奶奶個熊!”
何雨一聽這話卻也了然,轉身對眾人道“此事我與二少爺自有安排,大家無需費心。”
見何雨聰明,轎子內男人眼神清澈,嘿嘿一笑道“對,無需告訴哥哥,這事小爺我也能查。給本小爺查,查出來的,賞蛐蛐一只,查不出來的,吃大糞。本小爺一定會先找到玄璃公主!”
轎子簾子撂下來了,轎內片刻傳出鼾聲,身邊的手下立在何雨身后,低聲細語“何大人,二少爺這個樣子,真的不匯報給大少爺嗎?”
何雨微微嘆息“二少爺?shù)陌V呆病,沒得治,大少爺?shù)囊馑际?,他還活著的時候,就叫他能快樂一天算一天吧?!?p> “只是,玄璃公主的事,事關重大,恐是二少爺再這么摻和進來,屬下總怕他打草驚蛇,誤了大事。”
“玄璃公主流落人間,已有數(shù)載,就連江湖情報中心的隱閣都無法查到蛛絲馬跡,如是真叫霍二少查到了頭緒,未嘗不是好事。且大少爺也吩咐過,給霍二少一個查找玄璃公主的名頭叫他玩,想怎么玩怎么玩。”
“大少爺要照顧傻弟弟,又要兼顧家族事業(yè),真是心力交瘁,幸得大人您這般得力助手才可萬事無憂,只是苦了大人您了?!焙谝氯藢χ斡暾~媚。
何雨暗嘆,自己得了這么個苦差事,要跟隨霍二少身后照顧他。此番為了追蹤玄璃,竟然來到這窮鄉(xiāng)僻壤之中,要是將那玻璃娃娃一樣細皮嫩肉的二少爺傷了分毫,估計大少爺,要發(fā)雷霆之怒了。
“哎,都是命?!焙斡暄鎏焱?,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吩咐“回府!”
四人抬轎原路飛奔返回,誰也沒發(fā)覺,回去時轎子的重量明顯較之來時輕了下去。
……
天色漸暗,陰雨漸稀,凌羅倚在墻壁上,又冷又困,昏昏欲睡。
“醒醒?!绷枇_被唐隱喚醒,打了個長拖拖的哈欠,環(huán)顧四周。
“走了,長風駕車來接我們了。”唐隱起身,滅了火堆。
“好快啊~”凌羅前后左右的望了一圈,卻未看到自己的衣裳。
“找啥呢?”
“我衣裳呢?”
唐隱不好意思的一笑,伸手指了指地上一灘灰燼“我將衣裳架在火上,就睡了,醒來一看,燒成灰了。”
凌羅頓時傻眼,既無語又無奈。
“咋了,心疼你一身衣裳了?大不了回去后,爺賠給你兩身?!?p> 說話間長風就到了山洞口,在外候命。
唐隱則出了洞口,將凌羅在內遮掩的嚴實合縫。
凌羅有時覺得長風與唐隱就是連體人,怎么主子在哪,他都能及時找到呢?
長風與唐隱在洞外說了許久。
之后,唐隱披好披風進來,手上還拿著一件披風,撇給了凌羅。
“還不能走,我感覺廁意濃厚,解決一潑后,再離開?!?p> 凌羅披好衣裳,站定在原地。
“等我,別亂跑。”
人有三急,凌羅雖想馬上歸家,可總不能阻攔人家如廁吧,便隨他去了。
……
唐隱出了門,便跟隨長風朝著西邊行去。
“霍家的何雨出現(xiàn)了,說明什么,長風你說。”唐隱加快腳步,兩條大長腿疾步如風,披風被夜風鼓起,嘩啦作響。
“說明他們的傻二少,也到了?!?p> “未必,或許是霍大少來了,這么大的事,他們霍家不會叫一個傻瓜摻和?!?p> “霍少爺疼愛弟弟,保不齊?!遍L風道。
“再疼愛弟弟,也知道事有輕重緩急,尋找玄璃這事,他豈可叫傻子摻和?難不成,傻子不傻,其實嘣精,只是霍家的一步棋?”唐隱勾了勾唇角,眼神中一絲警覺閃過,玩笑中帶著嚴肅。
“主子,您意思,霍家人也在尋找玄璃公主?”
“必然?!碧齐[加深了眉心的疙瘩,腳步一頓道“霍家來頭太大,是敵是友我尚且無法真正區(qū)分,可這世上除了上頭知道玄璃身世,還只有二公主知道。上頭是保護玄璃的,其余人等必然都是二公主的人,二公主對玄璃恨之入骨,怕是要利用霍家,除去玄璃?!?p> “那么主子,王二五,到底是不是玄璃?”
唐隱張了張嘴“傳聞玄璃公主有兩樣東西可證明身份,一個是塊皇家玉佩,一個是她后背上有北斗七星紅痣圖騰,可我觀察過,王二五沒有玉佩,后背上卻確確實實有北斗七星紅痣?!碧齐[恍惚了。
王二五到底是誰?是玄璃?是妖怪?他也亂了。
“無論王二五是不是玄璃,她都已經(jīng)被霍家盯上?!?p> “所以……”長風問。
“都殺?!碧齐[答。
……
妖兔喝飽人血后,開始思念肉味,可惜再折身回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十幾具尸體全部化作一灘灰燼,毛都沒剩下。
能在短時間內將這么一大灘尸體現(xiàn)場收拾干凈,并天衣無縫,真是人類所為?
妖兔暗嘆不爽,看見遠處有人抬著華美的轎子趕來,忙逃走。
此刻,他因吸食了人血后,覺得魔魂恢復了點,但是卻饑腸轆轆,餓的頭昏腦漲。
人血只能淬煉魔魂,所以,真正吸食了人血的是魔魂,可兔子身也需要能量,它很餓,現(xiàn)有沒什么吃食,游游逛逛的在田地里,竟看到一人影蹲在地上,竟起了咬活人之心。
……
凌羅在山洞內等了好一陣,不見唐隱回來,抻著脖子往外瞅。
“啊啊啊——疼——”這時田地內有喊叫聲傳出。
田地距離山洞不足兩丈遠,聲音不大,卻足以叫凌羅聽清。
凌羅還以為是唐隱遭遇不測,快步朝著田地方向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