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上元節(jié)的夜晚
每當(dāng)夕陽斜墜的時候,我都會坐在窗口,望著遠方披著晚霞的流云??此麄兯茻t的爐炭,一點點嫣紅發(fā)燙;也看他們,一點點隨著晚風(fēng)拂過慢慢降溫,黯淡消散。
在這寧靜的遙望里,往事如同一幅幅畫卷,映在夕陽的余暉中一一鋪開。從模糊變清晰,又從清晰變模糊。如同一個清晰的昨天,只剩愛與恨的情節(jié)揪心,卻是誰也回不去的天涯遙遠。
當(dāng)西天最后一抹嫣紅被大地吞沒,天空有星星點亮的時候,靠在椅子上慵懶而眠的人啊,夢里又見到那輪圓圓的月亮,悄悄地,爬上那繁星漫天的夜空。
那晚的月亮很是圓滿,以致許多年以來,我再也沒有見過那樣美麗的滿月。
它豐盈的光輝,溫柔的傾灑人間。地上燈光如晝、人流如織,每一條街道都有不絕于耳的叫賣聲、歡呼聲,這是大周朝一年一度的上元佳節(jié),是洛陽城最熱鬧的夜晚。
我記得那時的自己,應(yīng)該是十六歲,正是愛湊熱鬧的年紀(jì)??v然正月里的冰雪未融、北風(fēng)猶在,卻依舊抵御不了我游玩的熱情。
對于上元佳節(jié)的節(jié)目,自然是花燈與煙花最是精彩?;艟澜^倫,還有燈謎可猜。煙花五彩繽紛,充滿夢幻浪漫。
而我卻偏偏喜歡隨著父親去茶肆聽書,尤其上元燈節(jié)這一晚,總會有說書人在講嫦娥奔月的故事,雖然對于聽客而言,這個故事早已爛熟于心,但因為應(yīng)景兒,茶肆依舊會人滿為患,聽客們一邊喝著熱茶,一邊聽著故事,好不逍遙自在。
只是這次說的書有點意思,講的雖然還是有關(guān)月亮的故事,卻與嫦娥不沾邊,是吳剛伐桂的故事。
說書的人也年輕,看樣子也就十幾歲的模樣,清秀的很,卻也不認生??跅l清楚,吐字精準(zhǔn),聲音因為年輕也顯得清脆,卻又全無稚嫩膽怯之感。
“且說那吳剛的妻子,得知丈夫在月宮無休無止的砍著月桂樹后,心中自然羞愧難當(dāng),于是便命自己的三個兒子,分別化作蟾蜍、兔子和蛇,去月宮陪伴自己的丈夫吳剛……”
講到這里,茶肆里開始有人起哄。
“哎,嫦娥和吳剛不會是一對兒吧?”
“為什么要變成蟾蜍、兔子和蛇呢?”
……
其實我也很是好奇,因為在以往的故事里,嫦娥才是月宮的女主人,但按照這個故事來看,吳剛才是真正的月宮主人,而且玉兔還是他的兒子,那嫦娥天天抱著他的兒子,又算怎么一回事。
那少年撿起桌子上的過橋石拍了一下,而后微微一笑道:“看來比起憋屈窩囊的吳剛,各位看官還是喜歡嫦娥仙子多一些呀!”
少年一句話,逗得茶肆里聽書的大伙兒哈哈一笑。
少年微笑著繼續(xù)道:“這故事如此傳說,肯定有他的道理,既然是為了救贖自己,派三個兒子上月宮,自然應(yīng)該是為了陪伴和幫助自己的丈夫。據(jù)傳說,三個兒子到了月亮上,幫助父親搭建了宮殿,制備了樂器,使得吳剛不再寂寞無聊。這樣算下來,那嫦娥住的廣寒宮,或許就是吳剛蟾蜍兒子造的呢,嫦娥也算是鳩占鵲巢了?!?p> “有趣有趣,竟然把兩個故事串到一處去了。”父親撫掌稱贊道:“也不知是誰家的公子,竟然這般有趣?!?p> 正在說笑間,突然府里的下人阿福跑了過來,在父親耳邊嘀咕了一陣,父親臉上剛剛的喜悅,瞬間凝固了。
“竟有這等事?”父親神色嚴肅的望了我一眼,叮囑了貼身侍衛(wèi)李達兩句,十分抱歉道:“萱兒,父親現(xiàn)在需要入宮面圣,你若還未盡興,就讓李達和杜若跟著再玩耍一會兒,切記,不要太晚回家?!?p> 我點點頭,表示聽從父親的安排。父親將身邊侍衛(wèi)李達留下后,帶著阿福離開茶肆。茶肆里換了一個年長的說書人,也換了新的故事。故事內(nèi)容正是嫦娥奔月的故事,只是因為沒了父親陪我聽書,突然覺得有些冷清無味。喝了幾口熱茶,便出了茶肆。
街上的男男女女,均提著燈籠,歡歡喜喜的模樣。杜若見我興致不高,便建議也買個燈籠玩玩。
“小姐喜歡荷花,不如買個荷花燈吧?!倍湃糁钢贿h處一個賣燈籠的歡喜道:“看,那里便有?!闭f著,杜若便慌忙往那邊跑去。
正在這時,突然從上面掉下來一個黑影,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賣燈籠的攤子上,包括那只杜若準(zhǔn)備去付錢的荷花燈在內(nèi),所有燈籠都壓在了那人的身下。
杜若嚇得急忙退了回來,四周的行人也停住腳步,觀察到底發(fā)生何事。只見那黑影從地上站起來后,隨手丟了一兩銀子在攤位上,轉(zhuǎn)身一個躥跳便消失在人海里。不過片刻,便有幾個侍衛(wèi)追了過來。
“刺客呢?誰看見刺客跑去哪兒了?”
眾人指了指方向,幾名侍衛(wèi)順著方向追了出去。
此刻,突然人群中開始喧嘩起來,從對面的摘星樓傳出幾聲呼喊:“孫太尉遇刺了!”
聽聞有刺殺,李達立刻握緊腰刀守在我身旁。
“小姐,我們回府吧,今晚的上元節(jié),恐怕有些不太平?!?p> 父親離開后,聽書也沒什么意思,本來我是打算回府歇息的,但不想遇上有刺殺這么驚險的事情,我怎會輕易放棄。要知道這些刺殺的情節(jié),可只有在書里聽說過。
“李達,不如我們也幫忙追兇吧?!?p> 我的提議差點沒有驚掉李達的下巴,他臉色明顯的有些慌亂,“小姐,這刺客連太尉這樣的人都敢殺,一定是窮兇極惡之人,我們還是敬而遠之的好些?!?p> “是呀小姐,我們回去吧?!笔膛湃衾业母觳?,低聲道:“太嚇人了?!?p> “老爺臨行前也吩咐過,要保護小姐安危,還請小姐體諒。”李達竟然給我行了禮。
其實在我看來,這個孫太尉素來名聲不佳,如今遇刺身亡,不見得是窮兇極惡之人,反倒有可能是俠客義士。但見他們一個個緊張模樣,而且對我一個毫無官職的人行禮,我總不能再擺小姐架子了吧。
我不禁有些掃興道:“好吧,打道回府?!?p> 聽我同意回府,兩人立刻忙乎起來。李達喊來馬車,杜若慌忙上前攙扶,眨眼的功夫,我便上了馬車。
我的大周上元節(jié)夜晚之旅,就這么索然無味、倉促的結(jié)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