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神?
云闌山的深處,山神鄰水而立,將長槍橫在身后的石頭上。
這場火燒得太大了,雖開了靈識的生命傷亡很小,可居于外圍的普通動植物損失依然慘重。
山神也已經(jīng)盡力了,云闌山很大,隸屬于云闌山的管轄范圍更大。她日日夜夜不眠不休為動物們指引方向,同時還要將神識落在別處,以防有人聲東擊西、調(diào)虎離山,這對她來說也是不小的損耗。
她走入池水,將身體在水中浸泡。水的觸感使她輕松了些,瀑布般的長發(fā)在水面如花般綻開。
那個叫純鈞的男子走來,見山神在沐浴后背過身去,右手握在腰間的劍上,目不斜視。
“純鈞?!鄙缴窠辛怂宦暎剡^身,山神已穿好了衣服,正坐在石頭上梳發(fā)。
緞子般的長發(fā)傾瀉而下,流過山神的肩膀最后落到水里。山神用梳子一下一下地梳著,有刺猬摘來一朵花,她笑著接過隨意別在了鬢間。
空氣中仍有焦炭的味道,耳畔隱約可聞動物踩過枯枝嘎吱作響。山神就那樣坐著,背后一棵巨樹正開出鮮紅的花,枝葉繁盛似火般盛開。陽光透過樹蔭落在她的眉間發(fā)梢,這一刻靜謐又美好,不似人間倒如仙境一般。
“這梳子用了幾百年了,還用著。”純鈞插著手橫在胸口,靠著那巨樹漫不經(jīng)心。
山神笑了一下將梳子收起來,用發(fā)帶綁了個高馬尾在身后。
“養(yǎng)那么大的徒弟就送過我這一個禮物,不得多用用?”山神笑得爽朗,梳了頭發(fā)后也不似先前那般溫雅了,眉梢眼角盡是颯爽,一身紅衣更是英姿不凡。
也是,使著長槍的又怎會是個文靜模樣的。
“你之前說聽到風(fēng)的聲音是什么意思?”純鈞發(fā)問,他的語氣不甚恭敬,像是朋友間的談話,沒有那種想象中應(yīng)該與山神保持的距離感。
山神走過去一把攬住純鈞的肩,另一只手指向遠方的天空。她指了指那片藍色,又點了點純鈞的胸口:“你感覺不到嗎?”
純鈞愣住了。
“鐘夷山出了水神清河,我們云闌山也快有神了?!鄙缴裥Φ牡靡猓劬飪羰菤g喜,“再等等,應(yīng)該快了。”
“你的意思是他要回來了嗎?”純鈞有些發(fā)怔,“我也隱約覺得有異樣,但是不敢確定?!?p> 山神用手肘戳了戳純鈞:“這有什么不確定的,你們心意相通,有異樣就肯定是大事兒?!?p> “幾百年了……”
“是啊!幾百年了!”山神松開純鈞往那巨樹上爬去,而后找了個穩(wěn)當?shù)牡胤教上?,雙臂枕在腦后抬頭仰望天空。
天空被樹蔭斑駁了光亮,在山神的臉上投下陰影。那柄充斥著力量、象征著權(quán)利的長槍被她隨意扔在地上,那小鹿給的花她倒是一直戴著,還時不時伸手撫摸兩下癡癡地笑出聲。
“純鈞我要休息會兒,我太累了。”
說完山神就閉上了眼,微風(fēng)吹起發(fā)絲拂過她的臉頰,她是笑著入睡的,不施粉黛而自然紅潤的嘴唇,似春末夏初顏色最好的玫瑰。
純鈞也累了,這么多天他一直跟在山神身邊滅火,亦是不眠不休的。云闌山管轄范圍太大,云闌山本身所占面積也大。這里本誕生了三位山神,可其中兩位都死在了幾千年前的戰(zhàn)役中,如今這綿延數(shù)千里的山脈都只靠山神一人勞神勞力。
純鈞看了眼山神,將她扔在地上的長槍靠著樹放好,自己也在樹下找了個舒服姿勢躺著。
“還要等多久……”純鈞自言自語。
那個令兩個人都牽腸掛肚的人快回來了。
W市內(nèi),存星和月之躺在家里已經(jīng)快五天了,自從上次從警局回來后,他們就再也沒動彈過。
事情是結(jié)束了但輿論還在發(fā)酵,局里讓月之閉嘴,月之也就什么都不能說。她眼見著局里一連出了好幾套公關(guān)方案,可每一套都荒謬至極,想盡一切辦法粉飾太平,卻沒有哪怕一個方案是明明白白告訴大家真相。
其實月之也明白,目前的情況來說維持穩(wěn)定才是最重要的?!俺龓煛比齻€字一出必然引起恐慌,現(xiàn)在妖族對修行者的怨言已是板上釘釘,若再加上“除妖師”這一條,只怕管理局也會陷入不仁不義之地。
不大能說管理局愚民,因為謊言確實是最好的解決方法,有些人總會不懷好意,而有的人又缺乏起碼的判斷能力,在不確定輿論會往哪方面發(fā)展之前,主動權(quán)必須牢牢掌握在管理局的手里。可月之看在眼里還是有些不是滋味,群眾想知道個真相怎么就這么難。
不能說真話就只能瞎編,月之已經(jīng)把看管理局新出的通告,當成了每日的娛樂活動。
以人類社會的情況來看,時間是消除記憶的最好方法。人類做了無數(shù)個表率,管理局的領(lǐng)導(dǎo)層是急也不急。
一切都會過去的。
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小錦這幾天在家修煉的特別勤奮,每天在群里打卡和竹青交流。她也是害怕了,那天除妖師法咒的心理陰影,使她徹底開始進入了發(fā)奮階段。
墨皓沒了音訊,竹青幾次想登門都被月之攔了回去。她沒談過戀愛,對竹青的攻勢目前已經(jīng)有些淪陷,可她覺得進展可能太快了些,打算冷處理一段時間。
竹青大概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沒再提見面的事情,天天網(wǎng)上噓寒問暖,算是刷足了一波存在感。
“姐,明天就是除夕了。”存星和月之一人橫在一個沙發(fā)上,月之抱著一桶冰淇淋,存星端著一杯可樂。
月之聽見了眼皮都沒抬一下,看著電視里放著的肥皂劇,又舀了一勺冰淇淋放進嘴里:“爸媽回來嗎?還是我們?nèi)フ宜麄???p> “昨天和媽通過電話了,他們前天飛了澳大利亞。”
月之應(yīng)了一聲,繼續(xù)在沙發(fā)上頹廢的裝死人。
樹妖案的結(jié)案和后續(xù)使兩個人都提不起勁兒,局里沒把除妖師當回事,估摸著處長那關(guān)就給卡下來了,根本沒往上匯報。
竹青那兒都磨刀霍霍了,月之只能先穩(wěn)住安慰他,其實自己也對局里怨言頗多。
“平時看不出來什么,一遇事兒就出問題。”
這句話被月之這幾天翻來覆去地說,存星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了。
“除夕怎么過呢?”月之聲音懶懶的。
存星也是漫不經(jīng)心,月之問出去好久,存星才有了回應(yīng):“爸給我們打錢了,說是幾十年前買的房子拆遷了,政府給了一大筆錢。”
“這是目前最好的消息了,給了多少?”
存星說了個數(shù)字。
他們父母過得也是瀟灑,仗著自己年紀大投資早,靠著當年的幾處房產(chǎn)就可以不用工作了。這些年世界各地到處旅行,也不大管月之和存星,此次之間知道對方還有口氣兒就差不多了。
“墨皓和小錦都是一個人,叫家里一起過除夕吧?!痹轮戳搜鄞巴?,天已經(jīng)快黑了,“這會兒咱們出去買點食材?!?p> “姐夫也是一個人?!贝嫘翘嵝训馈?p> 月之一個枕頭扔過去,砸在存星腦門上:“什么姐夫,我警告你你別亂說。”
存星抱住枕頭順勢起身,在鏡子前照了照自己幾天沒洗的頭發(fā),本有些嫌棄,又看了看月之睡得浮腫的臉,心里頓時安慰多了。
“那你倒是動彈一下,你看看你的臉都圓了一圈,這明天怎么見竹先生?!?p> 月之抬起一半的勺子停在半空,飛快起身將存星從鏡子里擠了出去。
“真的……胖了………”月之長嘆一聲,回房翻箱倒柜地找她的美容儀,存星有種不祥的預(yù)感,今晚月之只怕是個不眠夜。
“存星。”月之從房里出來倚在門框上,哭喪著臉把手出來,“我之前做的指甲也掉色了。”
“沒事沒事,竹先生應(yīng)該也不是看上了你的美貌,畢竟他活了這么多年,見得美人可不要太多?!贝嫘呛醚园参浚孟裨桨参吭狡?,眼見著月之的臉色垮了下去,索性乖乖閉上嘴。
月之簡單換了衣服就出來了,眉毛沒畫口紅也沒涂,一個口罩就省了好些事兒。兩人將存了快一周的垃圾拎下去,四只手都占的滿滿當當。坐著電梯下了樓,將垃圾全扔掉后才覺得神清氣爽。
超市里放著每年都翻來覆去的那幾首歌,音響里唱了上句所有人都能接下句,就好像這幾年都沒有歡慶新年的新曲兒似的。
快除夕了超市里人還是很多,存星推著購物車跟在月之后面,必要的時候沖上前去替月之擠一擠打折的商品。
月之買了些零食,有小錦愛吃的巧克力,還有上次看墨皓吃了好幾塊的桂花糕。然后去冷凍柜里拿了幾盒肥牛卷和蝦滑,又稱了幾袋散裝的各類丸子。
眾人聚餐,火鍋一定是個不減分的選擇。
買了一圈后他們又繞回了熟食區(qū),月之看見了那糍粑的半成品,微微有些出神。
“怎么了?”存星看出了月之的異樣,從旁邊拿了半只烤鴨放進購物車。
月之猶豫了一下,問道:“竹青為什么說我喜歡吃紅糖糍粑?”
“可能是自己想吃又不好意思說,就說是你想吃唄。”存星好像沒當回事兒,“老一輩的妖嘛,面子薄也可以理解。”
月之有些懷疑:“你們男性是這樣的思維方式嗎?”
“要不然呢?”存星反問。
月之想來也有幾分道理,拿了兩盒糍粑放進推車,又去拿了一袋紅糖。
“姐,你看起來對竹先生很上心。”存星看著從來沒在家里出現(xiàn)過的糍粑,感覺月之是動了真心,“你是怎么想的?”
突然搬上臺面來講,月之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她沒談過戀愛,以前念書的時候為了不生事端,和普通男性人類一直保持距離,所以竹青的突然出現(xiàn)令她也有幾分失了分寸。
再加上對竹青總有種莫名的親近感,說不上來是哪里來的,但就是難以對竹青產(chǎn)生排斥。她也羨慕過別人都談過戀愛,女孩兒總歸是希望被一個人捧在心尖兒上的,竹青的事兒她本打算順其自然,可該努努力的地方她還是想用用心的。
“你要是沒打算和竹先生進行下去,那把劍還是退了吧?!贝嫘且娫轮疀]有回答,又補了一句。
對了,還有那把劍……月之想起放在家里沒動過的玉白劍。
“這個事兒吧……我打算順其自然?!痹轮÷曊f。
存星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狠狠地拍了一下月之的肩:“姐,我是說真的,你和竹先生要是確定關(guān)系了,以后我出去就可以橫著走。你得加油啊姐!”
月之沒好氣的敲了存星一下,臉有些微紅。而后岔開話題又聊了幾句別的,就催著存星去結(jié)賬了。
走出超市時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有鳥兒從天空飛過看不清模樣。月之想起墨皓,也不知他這幾天是怎么過的。
想著嘆了口氣,痛失所愛的苦墨皓只能自己受著,別人多說無益,只希望他能快些從悲傷中走出來。
手機里又到了竹青的每日答疑時間,小錦一連問了好幾個修行相關(guān)的問題,還畫了張人體經(jīng)脈圖和魚類解剖圖,來告訴竹青她覺得哪個經(jīng)脈點有些問題。
墨皓也破天荒的說了話,是回的先前年夜飯的邀約。他還是很高冷,就只說了一句“可以”,但月之見著沒來由得開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