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到管理局的時候,從地下室里救出的女人已經(jīng)被注射了鎮(zhèn)定劑。瞳孔還是有些渙散,但整個人的狀態(tài)已經(jīng)穩(wěn)定了許多。
女人的衣服已經(jīng)換過了,頭發(fā)也被清洗干凈?,F(xiàn)在他們才看清那女人其實是很年輕的,同月之看起來一般大,約莫著也就二十三、四歲。
月之想問什么,但醫(yī)生以病人情緒還不穩(wěn)定為由將他們請出了病房,三人只得坐在病房外等待。
管理局是有自己的醫(yī)療設備的,雖然床位不多人手也有限,但接收這種特殊案件的病人還是綽綽有余。
里面忙著的醫(yī)生也不是普通人類,都是隸屬于管理局工作人員的妖或修行者。宗旨上,是盡量用人類醫(yī)學的設備和試劑解決問題,但大多數(shù)時候遇到棘手的,妖和修行者的能力還是會派上用場。比方說每一間搶救室里,都配了一名能短暫操控時間的醫(yī)生。
墨皓和小錦也趕來了,看得出是一路疾跑,連帽子都已經(jīng)跑得歪掉了。
小錦今天穿的是一件漢元素改良漢服,竹青對古文化興趣頗深,一打照面就開口贊揚了幾句。
“情況怎么樣?”小錦沒理會竹青的夸獎,扒著窗戶就往病房里面看,“早知道我就跟著一起去了!這么大事兒!”
“你沒去也好,那景象我真是強忍住才沒吐出來?!痹轮参啃″\,“現(xiàn)在已經(jīng)解決了,只需要等她情緒穩(wěn)定下來就可以開始詢問了?!?p> 小錦呼了口氣坐到月之旁邊,才應和了竹青的夸贊:“這是現(xiàn)在最流行的漢洋折衷?!毙″\一拉衣服,露出了腳下踩的一雙小皮靴,又指了指頭上的寬檐禮帽。
“年輕人的想法我真是快跟不上了?!敝袂鄿販匦Φ?,“不過審美還是相通的,我覺得很好看?!?p> “竹先生真是好溫柔哦!”小錦做作的向月之使眼色,只差沒把眼珠子貼上去了,“月之你說是不是,一點都沒有年齡差的距離感。”
“是是是。”月之胡亂應答了幾句,將小錦往后推了推,然后裝作若無其事的說口渴,隨后起身往茶水間去。
竹青看著小錦,小錦邀功似的沖竹青眨眨眼。
“病人情緒已經(jīng)穩(wěn)定了,你們可以問話了?!辈》坷锼嗅t(yī)生都退了出來,為首的那個向竹青說道,“身體各處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傷口來看是遭受了長期的折磨,也有明顯被性侵的痕跡。能撐到現(xiàn)在真的全靠意志堅定?!?p> 旁邊又有個醫(yī)生補充:“詢問時多注意一下病人的情緒,不該問的先別問,鬧起來了你就叫我們?!?p> 月之此時也回來了,簡單詢問相關注意事項后,開始在病房里假設攝影機。
“我建議男性都在外面等著,不要刺激病人?!贬t(yī)生說道。
“沒事,都進來吧?!贝嫘钦_口,那病房里的女人卻先說了話。
幾人交換一下眼神,一同進入病房。
進入病房,女人的面色已經(jīng)比之前好些了,雖談不上紅潤,但不至于那般慘白。
小錦看著女人開裂的嘴唇有些心疼,用棉簽沾上潤唇膏遞給她,她也沒推辭,勉強擠出個笑容抹在唇上。
“是這位先生救了我嗎?”她看著竹青,笑容中透著疲累,“給您添麻煩了,多謝。”
“言重了?!敝袂嗾Z氣溫和。
那女人環(huán)視一周屋里的人和各處陳設,說道:“這里看起來不像醫(yī)院?!?p> 月之給她解釋了沒將她送去醫(yī)院的原因,她聽著點頭只當是默認了。
“接下來我會問您一些問題”月之將攝像機對準她,示意存星準備開始記錄,“您若覺得不適,可以選擇不作答。”
“嗯?!?p> “好的?!痹轮阽R頭在離她最近的一把椅子坐下,“可以講講您知道的事嗎?”
那女人深吸一口氣,面上苦笑又濃了幾分。她調整姿勢向后躺了些,雙眼看著天花板,慢慢講起這段血腥的日子。
“我叫段安,二十四歲,普通文職工作的白領。”
“我有個從大學時期就相戀的男友,我們一直很恩愛,準備過兩年安定下來就商量結婚的事。”
“可是半年前,他突然變了。他跟我說他可以吸收天地之氣進行修煉,只要修煉的好還能長生不老?!?p> “他把我們拿來買房的錢投進他所謂的仙門,只換回來一堆破銅爛鐵和又一輪的砸錢。我受不了了提出分手,他卻跟我說最后再見一次就徹底分開?!?p> “然后他給了我一個地址,就是……就是那個地址?!?p> 段安眼里沁滿淚水,一旁心電監(jiān)護儀上的數(shù)字開始飆升。
月之站起關掉攝影機,小錦已經(jīng)跑到了門口準備叫醫(yī)生。
段安出聲阻止,她不停深呼吸試圖平復情緒,監(jiān)護儀上的數(shù)字竟真的開始逐漸往下,降到了一個平穩(wěn)的數(shù)字。
月之有些驚訝,又將攝影機打開。
竹青微微皺眉,他感覺到空氣中若有若無的氣息中又多了一種,不是墨皓和小錦妖的味道,也不是月之姐弟的,而是一種新的,來自于修行者的氣息。那氣息極弱,但竹青感知得真切,他不會看錯。
竹青心中有了個大膽的猜測。
“我很驚訝他突然有錢買了那么大的別墅,但是我們認識這么多年我不覺得他會害我。進去后他給我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我就沒了意識?!?p> “再醒來的時候,我就在那個地下室里了。我全身酸疼,身上什么都沒穿。一群男人圍著我,我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后來他們把我扔進牢房,那時候牢房里已經(jīng)有很多人了。有男有女,有老人也有小孩。他們都被鐵鏈拴著,我也被鐵鏈栓了起來。”
“每天都有人被帶走,我隔著門聽見他們的慘叫,我知道很快就要到我了?!?p> 段安的心跳又快了幾分,但是過不了幾分鐘還是會回到一個平穩(wěn)的數(shù)值。
小錦也注意到這點,小聲“咦?”了一下。
“每一個回來的人都不成人樣,他們最開始還會叫,到后來叫都不叫了。他們都死了?!?p> “后來終于輪到我了,我被拴在墻上,一個老師模樣的人教他們如何使用那些武器,說著我聽不懂的口訣和名字。那人教完了,他們就在我身上實驗,把刀砍我拿劍刺我,念些奇怪的口訣期望能看到我不一樣的反應?!?p> “我每天都在想我為什么還不死,明明牢里的人都死了,我卻還活著?!?p> “可能真的是我命不該絕,后來有一天突他們都走了,把我鎖在牢房里再也沒人管我?!?p> “我想活下去,就開始啃那些尸體的肉,喝那些尸體的血。每天醒來的時候蒼蠅都貼在我的身上,我知道,它們也在等我死??墒俏移?,我要活下去”
段安講到情緒激動處一陣咳嗽,她本就虛弱的身體像風中枯葉一樣顫動,每一聲咳嗽都像是在嘔著肺部的血。
“后來……后來你們來了…我……我得救了?!?p> 段安咳嗽不止,竹青突然走上前握住了段安的手腕。段安本能地向后退,竹青卻是抓得更緊。
“你看著我的眼睛?!敝袂嗾Z氣強硬,將段安的手按到自己的胸口處,“看著我的眼睛?!?p> 段安哭出聲,整個身體開始瘋狂抽搐,存星欲上前阻攔卻被月之攔下。
已經(jīng)開始有醫(yī)生在門外詢問,竹青依然不放手,死死盯著段安的眼睛,將她的手摁在自己胸口。
突然,段安停了下來,哭聲戛然而止。只見她看向竹青的眼睛,滿臉不可思議。
“蛇?”段安雙唇顫抖,“你是蛇嗎?”
月之更是詫異,她看向竹青的眼睛,卻見竹青的雙目并無異常,瞳孔仍是圓潤的模樣。
竹青笑了,松開段安的手坐會原來的位置。
“我是蛇?!敝袂嗾Z氣恢復往日的溫柔,“如果你把手放在他們的胸口,你會發(fā)現(xiàn)他是燕子,她是魚?!敝袂嘀噶酥改┖托″\,隨后又將目光轉向月之和存星,“你會覺得他們體內的力量熟悉,因為你們是同一類人?!?p> “什么人?”
“修行者?!?p> 修行者?!眾人皆是驚了,齊齊看向段安。段安也是愣在原地,腦子里原有的世界觀一點一點崩塌。
“你在哄我開心嗎?其實不必,我已經(jīng)很……”
段安磕磕巴巴的還未將話說完,竹青的身形已經(jīng)消失在了原地,一條巨蟒赫然出現(xiàn)。
那巨蟒盤著身也足有兩米高,通體翠色目若寶石,身上的鱗片不似蛇甲倒似龍鱗,片片都鋒利至極閃出刺目的寒光。
墨皓和小錦遵循著身體本能往后退,倆人不自覺間就在墻角碰了個肩并肩。
千年的修行太過驚人,別說是段安了,就連他們都是第一次見竹青的本體,那通身散發(fā)出的威壓,幾乎令月之忍不住跪下頂禮膜拜。
也就只是一瞬間,竹青已經(jīng)變回了人的模樣,看著就差抱在一起瑟瑟發(fā)抖的墨皓和小錦,招手示意他們可以過來了。
千年說起來恐怖,可也沒幾個人真正直面過千年修行到底是什么樣。墨皓這次見了,已經(jīng)在心里為以前所有的不敬行為道了歉。
“那你們都是……?”段安指著小錦和墨皓。
墨皓將雙手化成翅膀,小錦則是給她看了自己耳后的腮。
“所以那個邪教里說的都是真的?他們真的是上仙的使者?”
竹青搖頭:“他們說的有幾個錯處。第一、無論是妖還是修行者,都不會草菅人命如此殘忍。第二、沒有上仙的使者這一說,世上只有普通人類、修行者、妖、神四種。第三、這世上除了神,沒有什么生命是可以長生不老的。”
段安時而皺眉時而恍然,努力在接收這些全新的信息。
“對了,還有一點?!敝袂嗫粗伟脖砬檎J真,“普通人類哪怕花再多錢,也不可能擁有法力?!?p> “不好意思段安,我可以問一下你的父母嗎?”月之問道,“你的父母是修行者嗎?”
“我從來不知道這些?!倍伟矒u頭,“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都是死于癌癥?!?p> 那便不是……月之心想,修行者是不可能死于這種病的??扇缛舨皇茄}相傳,那段安就是全新的修行者。
“我猜是這樣,你體內本就有自然送給你的禮物,不過氣息孱弱,你也只比普通人身體素質好一些而已。后來經(jīng)過身體的摧殘,你的意志力又格外頑強,于是激發(fā)了這一潛能。”竹青做了個最合理的假設。
存星點頭:“只有這樣了,修行者都是血脈里代代相傳的,段安會成為新的修行者是不幸也是萬幸,起碼活下來了?!?p> “剛才監(jiān)護儀上的數(shù)字已經(jīng)很明顯了,你可以通過呼吸來精準控制心跳的快慢,其實這就是修行者的力量?!毙″\也安慰,“你以后再也不會被欺負啦!”
段安還沒有完全消化,但已經(jīng)接受了這個事實。
月之心里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將段安送去他們父母身邊。有蘇氏的精神天賦可以慢慢治愈段安心里的創(chuàng)傷,而跟著父親也可以學習如何作為一個修行者修行。
“關于這個世界的事情我們以后會慢慢講給你聽,現(xiàn)在我要繼續(xù)問你,你可知他們從別墅撤離后去了哪兒?”月之問。
段安搖頭。
竹青看了眼小錦,小錦心領神會。她站到段安身邊,仔細看著段安的眼睛。不一會兒功夫,那背信棄義男子的臉就浮現(xiàn)在了小錦眼前。
“搞定了,我去辦公室用電腦制圖。”
“搞定什么了?”段安疑惑。
小錦指了指自己的頭:“那個遭天譴負心漢的臉已經(jīng)在這兒了?!?p> 醫(yī)生開始催促,眾人收好設備準備離開。段安雖有些不舍,但醫(yī)生已進了門準備繼續(xù)給她清理傷口,她便只能作罷,臨了拉著月之的衣服戀戀不舍。
月之讓段安放心,明天他們會再來看她,那些傷害過她的人一個都跑不掉。
段安稍稍顯得心寬了些,向他們揮揮手示意自己已經(jīng)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