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齊春華倚在馬車里,微微掀開簾子的一角望著這繁華的東京城,冒著熱氣的小攤,來往熙攘的行人,其間亦有總角兒童嬉戲打鬧穿梭于中,她似乎開始習(xí)慣東京城這樣的一派繁華氣象了。
許是因為記憶開始慢慢蘇醒的緣故吧!
自家的馬車行的極慢,掛在車前的鈴鐺微微叮當(dāng)叮當(dāng)作響,她有些貪婪的看著這一派繁榮景象,在那道觀連肉都不給吃一口如今若不是顧及慶國公家的面子,她立時三刻就要沖下去買上兩個肉包子,一個豬肉的一個羊肉的。
想到這,齊春華不禁微微舔了舔嘴唇更加惆悵的望著一點一點錯過的包子鋪。一旁的春桃卻全然不知的問道
“姑娘,秋棠姐姐得什么時候回來啊?”
齊春華收回自己的小腦袋,答道
“秋棠要收拾咱們在那兒的物件兒,最早也得日頭落了才能回來,若是太晚了恐要到明日才能回了。”
“怎么?才不見秋棠這么會兒你就想她了?”
春桃低著小腦袋暗暗說道:“回府里不比在觀中,可得講規(guī)矩呢!這一月和姑娘在寧相觀玩的太過,心里倒覺得怕了?!?p> 齊春華拉著她的手安慰道:“怕什么,還有我護著你呢!”
春桃聽了這話抿著嘴十分感動的看著齊春華,齊春華微微一笑以示回應(yīng)。
外頭的長忠不知何時走到簾子邊小聲問道
“祿文叔交代了,問表姑娘一聲可要回齊宅看一眼?”
齊春華微微掀開車簾,只問道
“去吧!去瞧一眼好了?!?p> 長忠點了點頭,加緊腳步走向前頭的車夫耳語了幾句,春桃有些遲疑的問道
“姑娘咱們還回去看什么呢?咱們不是已經(jīng)和伯爺沒關(guān)系了嗎?”
齊春華趴在車窗上很小聲的笑道
“我姓齊,怎么也不是想沒關(guān)系就真能一干二凈的。再說了……我也有些話想問問他?!?p> 春桃笨拙的摩挲著齊春華的后背想要她好過些,齊春華卻有些愣神,一個月來屬于齊春華的記憶開始一點點的復(fù)蘇,每想起一點她的心就要沉一點,每想起陸意卿的一處模樣她就會更難過些。
一個月了,她還總是會想問問自己到底是林苑還是齊春華。即便從前生活的記憶不斷浮現(xiàn)不斷證明自己就是齊春華,但似乎卻覺得哪里不一樣了,韶庸總是說林苑見慣了生死對很多事情便不那么在乎了。
不那么在乎從前受過的欺負,不那么在乎從前受過的屈辱,不那么在乎生身父親的冷淡,自然能夠更果斷更清晰更目的明確的活好這一世。
可真的就能夠一點都不在乎嗎?
“姑娘,咱們到了。”長忠微微喊道,原在愣神的齊春華微微掀開車簾,緩步下了車長忠。
長忠欠了身只是道
“小人陪同姑娘一起進去吧?這一月,齊宅變化有些大,家里的人也……”
長忠沒再說下去,齊春華已然明白他是怕齊家的人惱羞成怒再做出什么事情來,便微微點了頭就跟在長忠身后。
原先那方宣平伯宅的牌匾早便換成了齊宅,齊春華有些遲疑的看著這座記憶里還算熟悉可分明變化有些大的舊宅,問道
“我那二伯母,舅舅他們是怎么安排的?”
長忠回了頭淡淡答道
“公爺說,那位二夫人既然答應(yīng)且做到了佐證顧氏下毒一事又拿出了物證,公爺允諾放齊二爺一馬也自然會兌現(xiàn)。說起來那位也是個狠角色,同這宅子斷的是干干凈凈,現(xiàn)下搬了只盼著自家的兒子春闈高中了。”
齊春華微微笑了笑道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何況是為了她那么個有出息的兒子?!?p> 長忠點頭也道:“姑娘也覺得那齊維揚將來能有出息?公爺也是這般說。”
“書讀得好,人也同他娘一般有眼色會看形勢,這樣的人怎么也……”
齊春華的話還未說完便見不知從哪沖出個齊固,齊固身穿著苴麻衣邊不緝頭上戴著麻布制成的冠梁為顧氏斬衰,半大小子手里拿著把桐仗對著面前的齊春華叱罵道
“都是你,都怪你!你還我娘,還我娘!”
話還未說完人便要沖了過來,若不是長忠眼疾手快拉住了齊固現(xiàn)下還不知道要鬧成什么樣子。
齊春華微微笑了笑,“還這么橫?。课铱茨闶前ご虬さ牟粔蚨喟?!我沒心情同你啰嗦,你安生的過你的日子別再我眼前晃悠了。”
說罷側(cè)過身就要走,誰知齊固嘴上仍舊那般惡毒的罵道
“我娘說得對,你就是個惡女人,你們陸家所有人都是腌臜貨,只會……”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打的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那小公子養(yǎng)的白胖的臉上刷的就多了五個手指印,緊接著便是嚎喪一般的哭聲和不要命的往齊春華身上捶打,那削尖了的桃木劍直直的就往齊春華身上捅。
長忠和春桃見狀立馬沖上前去想要阻攔,可還未等他二人到近前。
齊春華一把抓住那只小胖手微一向后用力彎曲,接著便是一腳踢在這小子膝蓋上,這位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小公子如今便只能跪在地上死命哭喊了。
“你這賤人,你這個腌臜貨,你這……啊啊啊啊……爹爹?。∥乙嬖V爹,我要告訴爹,我要……啊啊啊……疼疼疼!”
“疼就對了,你知道疼別人不知道疼嗎?齊固,怎么覺得如今還能同從前一般欺負我嗎?還以為我不會還手笑臉相迎嗎?”說罷一把放了手,齊固原先掙扎的厲害,這一松勁兒向后摔了個正著。
齊春華冷眼看著他突然大聲道:“要是沒人管你,我這個長姐勉為其難的管一管。雖然有個殺人的娘,也到底和我一個姓,不是嗎?我這個人胸懷大,殺母仇人的兒子我也能養(yǎng)!”
說罷齊春華便斂了神色一雙眼睛如鷹隼一般環(huán)顧四周,早便聽到聲兒的幾個下人各個都低下了頭,齊春華冷哼一聲道
“從前的事情你們心里都有數(shù),我不計較不代表我放過你們了。安安生生的待著,再想做些有的沒的之前好好想一想你們原先巴結(jié)的主子是怎么死的。”
“是,是是是。”
“知道了,知道!”四周的下人一個個靜若寒蟬的,誰也不曾想到一向和善可親的齊春華怎么突然就這般嚇人。
“榮王妃好大的排場?。吭趺础懠业娜硕寄敲聪矚g跑到別人家作威作福???”
齊春華微微回過頭便看見一身齊衰喪服的齊頌,齊衰次于斬衰乃是喪服的第二等。夫為妻,他為顧氏哪怕是死也要按重禮待她。
那一身的粗生布更是襯得齊頌一張臉瘦削不堪,嘴唇發(fā)紫眼下的淤青也再是明顯不過。發(fā)髻凌亂隔著這樣遠她也能聞見一股子酒味。
這一副枯槁的樣子恨不能將傷心兩字刻在額頭讓所有人都看看他齊頌是何等有情有義的男人,是何等珍惜被陸家被權(quán)勢迫害而死的顧然,他的夫人。
可齊春華卻覺得好笑,人前這副深情的模樣是不是裝的且就不說了,就算有幾分當(dāng)傷心想必這樣子也未必是在悼念痛失所愛的顧然,更多的怕是在悼念他一去不復(fù)返的尊嚴與榮華富貴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