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她老人家許是年紀大了的緣故,最近格外愛鬧騰。先是隔三差五地請各位妃子一起在宮里吃飯閑聊。她坐在上頭聽著各色美人在下頭捏酸吃醋,含沙射影,恍惚中也想起了自己年輕時的輝煌事跡,故而心情也格外舒坦。
不過宮里的妃子大都是無才的大德之人,那些話翻來覆去也就那么多,太后娘娘頭回聽覺得新鮮,再聽覺得舒坦,可聽多了就覺得煩悶難耐了。畢竟這聽上句就知道下句的話誰能打起興趣來?
后來她覺得老是找一些認識的人來真真是有些無趣,所以她決定今日來宴請各世家的夫人與小姐一起來后宮赴宴,以寬慰她年老寂寞的心。
大齊以孝道治天下,皇帝乃是天下臣民的表率,怎么能讓自己的老媽子空虛寂寞?故而馬上同意了這場宮宴的舉行。
巳時不到,各夫人攜其女兒便出現(xiàn)在皇宮之中。
壽安宮里今日格外熱鬧,各種衣著華麗的夫人和年輕的姑娘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她們或許之前就認識,也或許剛剛才知道對方的名字,但此刻都像是多年的老朋友般嘮個不停。
江楚寧來得不早,卻只是帶著十一在墻角邊站著。本來國公夫人是要帶著她見見人的,可她卻借口身體乏累推脫了去。
在人群前虛與委蛇,江楚寧一向都不是積極的人。
她站得很偏僻,身前還有一株大柳樹擋著,所以旁人也沒有發(fā)覺到她。江楚寧正有一句沒一句地和十一閑聊著,突然看見前面的人群中閃過一個面容姣好的女子的面龐。
她突然感覺那人有些熟悉。
江楚寧往前走了走,伸出手撥開擋住視線的柳條。
那女子側身站著,穿著一身藕色長裙,料子華貴精美,發(fā)間松松墜著個金步搖,額頭前幾綹散發(fā)隨著風而飄動。她跟在一個貴婦人身旁,淺笑無言。那個貴婦人雖然衣裝華麗,但面容上總感覺有些違和,仿佛有些慌張,還有些不適應。她雖然在人群旁,卻不太說話,仿佛很是疏離。
江楚寧越看這側顏越覺得熟悉,卻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女子的臉稍微轉向江楚寧這邊,雖是隔得很遠,但江楚寧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她是陶吟。
江楚寧頓時不解起來。
那日她設計不過是想要攀龍附鳳,可若是身世顯赫,又何須如此諂媚?更何況她那日已被送官,左右不過半月的時間,怎么又到了這大內皇宮里來?
江楚寧對十一說道:“出去看看。”便越過身前的大柳樹,向前方的人群中走去。
她款款走著,正對上陶吟的視線,陶吟見了江楚寧,面上微愣了一下。然后笑著望向江楚寧。
江楚寧走了過去,“這位姑娘我看起來好生眼熟,不知是哪家得姑娘?”
陶吟身旁的貴婦人一時有些慌張,望向陶吟,“吟兒,你們認識?”
陶吟并沒有回話,問江楚寧:“在下是邢部尚書沈丘慎的女兒,沈陶吟。還請問您是……”
“鎮(zhèn)國公府,江楚寧?!?p> 沈陶吟僵了下,仍是笑著,“姑娘看我眼熟,倒是個奇事。我之前一直隨舅母在柳城佛寺禮佛,四日前才到了金陵,想必姑娘是認錯人了?!?p> “柳城?”江楚寧戲謔地笑了笑,“柳城可有些遠,好像比登州還遠呢……”
沈陶吟明艷地笑,她本就生得美艷,如此更加動人,“是了,柳州地處南疆,雖是偏遠了些,但卻是禮佛的絕佳之地。母親也是身向佛門,才特地搬到柳州禮佛。至于登州,陶吟不及姑娘見多識廣,還未曾去過。”
江楚寧一下子心虛起來。
她沒想到這個陶吟經(jīng)過上次那個虧之后,一下子腦袋靈光了起來。她本是想戳穿她的假身份,不料竟然被她噎住了嘴。畢竟自己偷偷跟著哥哥娶登州,除了家里人還沒人知道。
江楚寧嘴角扯出一絲笑,“沈姑娘真是說笑,我久居深閨,哪里去過登州?!?p> “想來也是,江姑娘大家閨秀,怎么能跑那么遠去登州呢?!鄙蛱找鲹溥甑匦Τ隽寺暎耙簿椭挥心切┼l(xiāng)野村婦,才沒皮沒臉地到處跑。”
這便是在說自己沒皮沒臉了?江楚寧心里一下子冒出了火苗,但她仍是和善地笑著,“到處跑的鄉(xiāng)野村婦固然不好,但也比一些靠下賤手段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女子強上百倍。她們或許不知道,麻雀就是麻雀,染上一身金漆,也假的不行,不過是白白惹人笑話罷了。沈姑娘,您說是吧?”
沈陶吟嘴角抽動一下,笑道:“江姑娘所言極是?!?p> 江楚寧轉頭看了看她旁邊的稍微年長的夫人,問候道:“想必這位便是沈夫人吧?!?p> “啊……”沈夫人似乎有些緊張,“我……我是。”
江楚寧察覺出了不對勁,正打算開口問些什么,突然聽見太監(jiān)尖銳地喊道:“太后娘娘到。
她也只好閉了嘴,隨著眾人向到來的太后行禮。
江楚寧沒有抬頭,她并沒有望見太后的模樣,只聽見很和藹的聲音說道:“都起來吧,不必拘禮。”
眾人道了謝,隨后紛紛起身。
江楚寧這才抬頭看清了眾宮女太監(jiān)圍著的太后,她面上的皺紋很少,慈和地笑著,像是隔壁買糖葫蘆的老奶奶。
“都別站著了,入座吧。我就是想和你們聚一聚,不要太拘束?!?p> 眾人又齊刷刷地謝恩,然后各自入座。
江楚寧瞥了一眼沈陶吟,便轉頭找尋母親母親的身影。
她左右望了望,看見母親向自己招手,于是快步趕了過去。
國公夫人和江楚寧跟隨著宮女的指引,坐在了距離太后不遠處地地方。
待眾人都入座之后,歌舞聲便響了起來。
江楚寧看著面前長袖飄飄,身段婀娜的女子,也沒什么興趣看她們跳舞,只顧著低頭吃菜。至于太后她老人家說了什么,她也渾然沒半點上心。
不知道怎么回事,這樂曲聲突然停了下來。江楚寧的手里還拿著筷子,抬頭望了望眾人。
各家的姑娘都起身,紛紛離了席。
“怎么回事?”江楚寧低聲問母親。
“太后說想玩?zhèn)€游戲?!眹蛉说?,“讓各家姑娘去偏殿答一道題?!?p> 江楚寧驚訝,“答題?”
不是說好來這里就只是吃吃喝喝的嗎?怎么還考起了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