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無懷整個人像一汪平靜無波的深泉,你看不到他究竟有多高深莫測,就算試探,也會被他輕緩細(xì)語地推搪過去。而且,他跟著郁落白的目的尚不可知,她可不會相信他是出于想保護(hù)她或者別的什么。
郁落白雖然稱不上什么世外高人,但是屋子散發(fā)著陰冷肅殺的氣息,她當(dāng)然也能感覺到。只是,看到金線的時候,她便猜到唐漠可能受限于此,她退讓裝傻,也是想試試霍無懷的深淺。
反正,就算真的是唐漠著了什么人的道,與她又何干?她才不想去趟這灘渾水。
想到這兒,她心安理得地拍拍手,準(zhǔn)備重新找個地方。
不過只邁開幾步,她便感覺到不遠(yuǎn)處墻角的盲區(qū),似乎有輕緩的吐息。
來者不善。她腦子里閃過這個詞,掌上聚力,往前踏出幾步,毫不猶豫地打出一招,掌風(fēng)颯颯,直接削掉了墻上的一層皮。那是個穿著黑色斗篷的人,風(fēng)帽罩在頭上,臉隱藏在陰影里看不清明。他直接伸手輕輕截住了郁落白的掌力,手臂游蛇一般纏了上來,死死扣住了她的肩膀。
郁落白瞬間覺察到威脅,腳下向后劃出一步,肩膀卸力欲擺脫對方鉗制。哪知黑衣人的五指猶如鋼鐵般沒有動彈,反而灌注真氣鎖住了她肩上大穴。麻痹的痛感針刺一般襲來,郁落白低聲痛呼,半個身體發(fā)麻,撲通一下單膝跪地。
她掙扎了一下,卻發(fā)現(xiàn)對方鎖住她的手法詭異非常,她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而后不知什么記憶閃過,似乎是身體潛意識里的記憶,她好似憑著感覺扭動了一下手臂,也不知使了個什么招式,唰地一聲掙脫鉗制,手心上劈,咔噠劈在了對方的下巴上。
兩人即時跳開,郁落白捂住手臂,等反應(yīng)過來,她不可思議地愣住了。她剛才使了什么招式?怎么會,那是什么?她怎么會那么奇怪的招式……
對方踉蹌了兩步,站定的時候輕輕倒吸了口冷氣,他的身形呆愣了一下,似乎在打量郁落白,然后低低開口:“你,你怎么會這一招?誰教你的?”
是個男子,而且聲音里透出驚奇,似乎對郁落白的拆招心懷探究。
郁落白自己都是朦朧不清,只是被對方鎖住的時候,身體本能做出的反應(yīng)。她皺著眉思緒煩亂,一般這種情況,是受到外力影響,大腦記憶丟失,但身體習(xí)慣記得,本能下觸發(fā)的。
這,是她忘記的東西嗎?
她努力回想著,本來一直空白的過去,居然閃過一陣熾熱的火光,而后就是粘稠的黑暗,疼痛也隨著而來,她抬手抵住太陽穴,試圖壓制那種針刺的疼痛,但是痛感越來越強(qiáng)烈,而且伴隨著猛烈的暈眩感。她眨眨眼睛,發(fā)現(xiàn)眼前一片血紅。
桃夭,是桃夭毒發(fā)的跡象。
失去力氣倒地的一刻,她還在想,她明明是在比試前吃過解藥了,怎么會毒發(fā)……哪里出了問題……
最后,她看見一個紅衣女子踏過烈火走到她身邊,她的臉看不清楚,只能看到她眉心的一點(diǎn)血紅印記,她似乎在和郁落白說著什么,可是她聽不到,只能看到她的嘴唇一翕一合。
而另一邊,霍無懷躍進(jìn)那間屋子便聞到一股濃重的香氣,透進(jìn)的光線把眼前的景象呈現(xiàn)出來——一排排高高低低的暗紅牌位,甚至有些顏色已經(jīng)脫落,泛著陳舊詭異的滄桑。
霍無懷一看這景象,沒由來地一陣惡寒,本能地后退了半步。
就在這一個遲疑之間,吧嗒一聲,一只從肩膀處被削斷的手臂從門后掉落出來,暗紅的血也灑在四周。
這一幕來得實(shí)在太過突然,霍無懷喉嚨里一聲低吼,手里已經(jīng)一掌凌厲的掌風(fēng)朝門后掃去!
嘩啦一聲,門倒向一邊,霍無懷的掌心擊中了門后佇立著的一具尸體,尸體半邊身子因?yàn)槭ナ直?,還在汩汩流血?;魺o懷看了一眼尸體的臉,只見他還是年輕人,穿著暗灰色的衣服,領(lǐng)口處繡著一只游龍叼著箭羽的圖標(biāo),他一眼就認(rèn)出這是唐門的弟子,臉上的情緒有些復(fù)雜。
他一把將尸體推開,握緊了手中的玉簫,立刻查看四周。
就著從殘破的門透進(jìn)來的光,他看見排位下面的地上,或坐或躺聚集著三十多個人,他們穿著統(tǒng)一的暗灰服飾,全都是唐門的弟子。霍無懷摒著呼吸,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人。
所有人都閉著眼睛,臉上浮現(xiàn)著各種不同的表情,痛苦有之,欣慰有之,或是流著眼淚哭泣,或是咧著嘴發(fā)笑。
在霍無懷看來這簡直毛骨悚然,他唰地一下將手里的玉簫甩出去,力道沖著其中一個靠在墻壁上的男子,玉簫裹挾著鋒利的殺氣嗡地一聲釘在他耳邊的墻上,而他卻完全沒有反應(yīng),依舊沉浸在閉著眼睛,臉上浮現(xiàn)著微笑的情境里。
“完全感知不到……”霍無懷喃喃,警惕地走過去把玉簫拔了出來,然后他細(xì)細(xì)觀察了一陣旁邊的所有人,得出了結(jié)論。
這些人應(yīng)該是中了幻術(shù),沉浸在了施展幻術(shù)的人給他們制造的世界里。
居然所有人都中招了,到底是這幫唐門的人太挫,還是對方太強(qiáng)大?霍無懷感覺有些不對頭,把目光移到那些排列了滿滿一屋子的牌位上。
那都是一些無名的牌位,只用數(shù)字記錄著他們的身份,明明是一堆木頭,可是霍無懷還是覺得莫名的惡寒。
這是一間四面見方的屋子,一眼能看到所有事物,屋子里除了唐門的人,不見其他身影。
那么施展幻術(shù)的人,在哪里?
霍無懷還在警惕地搜索,突然一個弟子嘩啦一下站起來,拔出自己的武器,直直朝自己心口捅去,噗嗤一聲,刀刃穿心而過,血從傷口里噴薄而出,濺了周圍的人一臉。但是直到那個自殺的子弟倒地,周圍的人也沒有感知。
霍無懷沒來得及阻止,他愣了一下,明白了過來剛才門后的尸體是怎么來的,這些人被幻覺引誘著,一開始沉溺,而后就會自殺。
“這什么邪門的幻術(shù)?!被魺o懷忍不住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