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芒山具體在什么地方，陳之晉是不知曉的。那夜里到百芒山他是被老者鬼差掠去，離開時又是被云嵇子帶著飛走。所以他并不知道該怎么尋到百芒山上的山神社。
好在客棧掌柜迎四方客也知四方事。陳之晉問后，掌柜就說：“北邊，往北走看到第一座不長竹子而生喬木的山就是。山神社嘛我就不清楚了。那山里有很多樵夫，山神社就是他們祖輩共建的，你尋個問問就是了?！?p> 按照店家的說法，陳之晉趁著正午就出發(fā)了。去得晚樵夫可就不好找了。綠竹伴隨一路，陳之晉看到了那座黑茫茫的深山。百芒山四周盡是竹林，它如同不敗的黑將軍站在敵軍里，很是顯目。
上山時已是午后四點，陳之晉剛踏上山道就碰見一名樵夫。樵漢子身后背了一顆比他半個腰還大些的樹，看大小估計有二十樹齡了。他就只用兩捆粗繩在自己胸部、腰部打圈，手從里搭著發(fā)力。
樹高三米多，比樵夫長整整一倍，漢子瘦弱的身子搖搖晃晃硬是扛起了自己的家。陳之晉上前幫他將有些歪斜的斷樹扶正。樵夫起初怕是歹人，后看到陳之晉衣衫華貴又放下戒備，朝陳之晉和頤咧笑。
“大哥可知道山上有座山神社在何處？”陳之晉問道。
樵夫剛受好處，溫聲答道：“在后面的山腰子。原本是在山頂，后來山神爺說是要建在陰面鎮(zhèn)邪嘞?！?p> 不過是鬼差煉陰氣，建在陰面利于修行罷了。陳之晉自有見解，并不聲張免得惹人反駁。他幫樵夫下完最后一段山道，分別后就沿著石道入山。
山道應(yīng)該是樵夫們自己建的，他們不知是不耐還是不會，從別處撿了大石頭就鋪在道上，連削平些好走都不知道。
臨近山神社，正好瞧見兩個樵夫給山神社上香。隱約聽見他們的祈愿，原來是其中一人前些日子來祈求得男嬰，昨夜生產(chǎn)真得了男娃，今天伐樹只做往日一半的量，特意帶了豬腰肉來還愿。
樵夫恭敬地把豬肉放在土作鼎器里雙手奉上供桌。鄉(xiāng)下人沒能力做金鼎，所以用土自己捏鼎。他們可不敢拿自己家里的大碗做貢碗，家里那種破舊東西拿不出手招待貴客，更不好意思見神了。
兩個樵夫是兄弟，雙手合十胸前閉目下拜，等他們再起身張目，就看到剛剛送上的豬腰肉被吃得一干二凈。桌上土鼎里只留下凍狀豬油和一些切割不妥雜入肉塊的白色豬骨。
“多謝神仙袖納！多謝神仙！”兩樵夫往四周瞧瞧，看不見人，又細想常人也不可能一口吃掉這么大塊豬肉，遂都當做神仙顯靈。
他們離去時還面容喜悅，談著神仙受了他們的禮，以后再不用害怕山里的豺狼虎豹。陳之晉搖搖頭走出來，他靈眼看得清楚，哪里有什么神仙，分明是三只小精怪一哄而上把豬肉搶走了。
“此地狐媚、豬精、寸男速速現(xiàn)身！”陳之晉喝道。
聲落無回響，山神社里外寂靜，樵夫已走遠，社里空無人。陳之晉取出胸袋里的銀色令牌再度喝道：“長河軍令！妖魅速速現(xiàn)身！”
“吱——”神社的門匾像被什么東西壓了一下，發(fā)出摩擦扭動的聲音。過會兒，陳之晉那夜里曾見過的狐貍掉了下來。
她是突然砸到陳之晉面前，完全沒有預(yù)見過這種情形。狐女不敢化成人形，只呆呆人立行禮，看起來憨態(tài)可掬。陳之晉為她逗樂，笑道：“方才我分明看見三個，怎么就你出來？”
“奴……小妖不知……”該是先生扮做神靈的老者鬼差有怪癖，要這狐女自稱奴家、奴婢一類的賤詞，狐女一時還改不習慣。
“你們不必懼怕，先前你們都見過我被掠來此地。不過如今你們先前的假神被長河軍捆去，估計生少死多。而過不了多久我就要代替他成為這一帶的鬼差。我亦想與前者一樣扮做山神，所以還需諸位協(xié)助。今日來此就是為了通報諸位切莫離去，靜等我來?！?p> “是……長河將軍要小妖繼續(xù)留在神社嗎？”狐女怯懦發(fā)問，一雙眼睛濕潤著叫人看出害怕。她是害怕陳之晉也會與老人一樣殘害他們。
莫看陳之晉如今彬彬有禮，老人法力不深時也是和藹可親的。陳之晉心知此等事情說得再多亦是無用，唯有時久事明這一種辦法。故而他沒有解釋太多，只是說：“四國近海，無修仙能士前往為神靈，于是我一小小鬼差愿替而行之。還望諸位相助?！?p> “大人自己……自己就法術(shù)頗多，不需要我等的?！焙馈?p> “非也。問壽需有百年靈龜，入夢需有化形靈狐，搬土需有寸男、目鼠。爾等山里精靈，頗多奇妙之處實非吾等修行人可以比較。切不可妄自菲薄。那夜里我匆匆一瞥，看到神社里精怪十數(shù)，不曉得百年以上壽者幾何？”
“回大人……只有小的前年滿了百齡。”狐女低著頭，像害羞的女孩子。
“只有你？”陳之晉疑惑，“那平日里那些神跡都是怎么來的？”
“是左大人自己施法……”狐女答道。
如此看來老人手里掌握了一些真正的神靈法術(shù)啊，不然怎么能夠完全憑借自身便行神靈神跡。再有其明明可以自勞，卻還要費心思在神社里養(yǎng)下十幾只精怪，或許是他的法術(shù)以鬼差之身行使頗有傷處。
“那可有九十將滿百歲的？”
“大人！小妖明年就滿百了！”一只小豬妖一屁股做到泥塵里，揚起片片灰幕。
“豬精……我讀神靈志，倒是沒讀到豬精的用處啊?！标愔畷x用衣袖遮擋灰塵，心里怪呼小豬精不過嬰兒大小怎么落地可以鬧出這么大動靜。
“哼，那肯定是寫書的人帶了偏見。我們豬精分明是山里頭最厲害的妖魅，他偏偏不寫?！?p> “那你說說你能做些什么?！?p> “回大人，小妖能巡山嘞。任誰看到小妖這對猙獰的獠牙，都不會有膽子冒犯您的?！闭f著小豬妖意氣揚發(fā)用蹄子摸摸嘴外面的獠牙。
“巡山……神社是要迎信客的，要你巡山何用。萬一嚇到信客，反還損我香火?！标愔畷x擺擺頭。
“這……”小豬妖犯難了。
“算來你也威武，不若當我坐騎馱我上下山?！标愔畷x提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