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冷宮著實比小人書里寫的還要慘上幾分,門楣處散發(fā)著重重的霉味,墻上門上都斑駁錯落的掉了一塊又一塊的漆。
小離護在云起起前面,那宮里的女人們坐在冰冰涼涼的樓檐下,旁邊地上還滾落這硬邦邦有些灰黑色的窩窩頭,她們雙眼無神的看著云起起和小離走過去,有的還時不時看著云起起的肚子發(fā)出嗤笑,云起起護住心口,她真擔心她們會突然向她撲過來。
“小姐,我們回去罷!”小離倒不是怕這些瘋女人,“小離真怕她們嚇到你?!?p> “沒事,小不就在前面等我們的,我不怕。”
說不怕是假的,從小到大她都被云天保護的極好,連殺雞都沒見過,遑論看見今天這人間地獄樣的慘狀,她真的沒想到這冷宮會是這般,那些女人約摸是瘋了,連地上亂竄的老鼠都能視若無睹,活著和死了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小離緊緊挨著云起起,護的她更近了,她們向著鈴鐺響動的方向,又走過兩個院子,鈴音越來越清晰了。
不待云起起尋小不,她就已經(jīng)找到了云起起她們。
云起起看向她,她向云起起點了點頭,便走近了另一條幽幽的石頭小道。
云起起牽著小離跟上去,這條路通向的也是冷宮,但卻是這冷宮里最偏僻的冷宮了。
小離見小不一身黑色夜行衣,便不再多問,護在云起起身后,渾身上下更加警惕起來,云起起握著自己的手都是汗,但卻握的跟緊。
她們穿過略有些長的小道,停在這冷宮門口,冷宮兩邊的燈籠只剩下一個,而這一個也快要壞了,里面的火光搖搖曳曳的像是馬上就要滅了。
門楣上上,除卻中間被人走動的地方,兩端皆是布滿厚厚的灰塵,云起起點頭,小不推門,古舊的門被打開,那聲音在安靜的后宮里顯得唐突,畢竟現(xiàn)在天色一晚,后宮里沒人走動了,然而就算如此唐突的聲音,也沒有人回去留意它。
接著月亮的余光,方能看見這是一個巴掌大的小院,院內(nèi)倒是整齊,不若門楣上到處都是灰塵。
四個小屋里有一個小屋亮著微弱卻暖光的亮光。
“就是她了?!毙〔坏溃骸八窍鹊畚ㄒ灰粋€還在世的女人?!?p> “何時入的宮?”云起起問。
“很巧,她入宮的時候年僅六歲,是先太子妃身邊的丫頭,被先太子酒后寵幸成了太子府的通房丫鬟。先太子當上皇帝后封她才人,雖不得寵,但一直到先皇駕崩,她都在?!?p> 此時,那個亮著燈的小屋忽然燈滅了,云起起與小不互看一眼,不在說話,走近屋前,云起起微避,小不則伸手推開了門。
不待她們進去,屋內(nèi)那人倒自己走了出來,她出來后像是沒看見她們?nèi)?,在院子里轉轉悠悠的,時不時抬頭看看月亮笑,又忽而低低的哭,哭完又開始唱歌,唱的是曾經(jīng)紅透一時的名曲,只是這名曲的曲詞被她唱的顛三倒四,沒有一句對的。
“小姐,她已經(jīng)瘋了?!毙‰x眼里生出同情:“看上去也不過三十出頭,臉也長得干干凈凈的,哎,怪可憐的?!?p> “是嗎?”云起起看著那女人挽唇一笑:“她既然瘋了,那定然是沒辦法給我們沏茶了,本小姐口渴了緊,偏是想進屋喝上幾杯茶,小離,進屋掌燈?!?p> 那瘋女人并不理睬云起起,唱完歌兀自坐在院內(nèi)石凳上對著月亮梳起了柔順的頭發(fā)。
小離給燈剪了燭,燭火便燒的旺了,這屋內(nèi)竟比先前亮了一倍不止,“這女人真可憐,連燭火都不會剪,油燈都不會用。”
“小不,去。”云起起并不喝水,伸手摸了摸桌子,果然一塵不染,看了看床單被褥,都被疊的整整齊齊。屋內(nèi)──唯一能藏人的地方,就是床邊那個不大,卻足夠能容納一人的柜子。
果然,小不打開柜子,就從里面揪出來一個小太監(jiān),看上去年紀甚小,應該是剛入宮不久。
“你,還不進來?”云起起聲音不大,但是足夠院子里的人聽見:“再不進來我可大聲喊了,這小太監(jiān)應該還沒被過刀吧?”
小太監(jiān)一聽趕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命根子;小不不自然的咳了幾聲,小離則紅了臉埋怨的看向自家小姐。她家小姐也太……不含蓄了。
門外女子身子一僵,停下了手中的東西,回過頭惡狠狠的看向屋內(nèi)的云起起。
“你隔著那么遠瞪我多累,來,你進來瞪嘛……”云起起好整以暇的看著她:“這小院倒是住的舒服哈,墻角那片小菜園倒不像是你一個人種的……”
“你怎么看出來的?”女人進屋,“這冷宮里種菜的也不止我一個?!?p> “你這門口兩雙鞋子呢姐姐!”云起起翻了翻白眼:“你當我瞎?。慷夷阋娔莻€瘋子會梳流云髻的?臉還這么干凈……”她吐槽的指著桌上的兩個茶杯:“這兩個茶杯都還是溫熱的!你來摸你來摸──也就騙得過小離這樣的?!?p> 小離嗔怪的看向自家小姐:“小姐,有外人在呢!”有什么事不能回家關上門再說么……
“有什么事,你就說吧?”女人走向桌子,果然是經(jīng)歷過華庭之變的人,如此情緒平靜的自顧自坐下:“看你衣著不凡,身邊兩個丫頭也都一身武藝,總不該大半夜沒事兒來冷宮遛彎?”
“嘿嘿,就喜歡爽快的,你告訴我,當年的九皇子到底是幾月生的?”
“一月?!迸搜壑虚W過詫異,但僅僅一瞬:“這個宮里人盡皆知,何須跑來問我?”
“櫟妃幾月進宮?”
女人終于不再鎮(zhèn)定,“你到底要做什么?!”
“問幾個問題而已!”云起起道:“你不用緊張,我今天來這里,沒人知道。”
“我不會告訴你的。”那女人突然笑了:“沒什么可說的,史書上寫的五月,那就是五月?!?p> “呵!”云起起一聲冷笑:“小不!”
“別──別??!”小太監(jiān)感受到冰如蛇信的短刀抵住自己脖頸的大動脈:“愛雪,救我。”
“他只是個被人賣進宮的奴才。?!迸搜壑须y過:“無辜的很,什么都不知道。”
“只要你說,我就放了他?!?p> “你要我說?放過他?”女人冷冷的笑,像是看破了這紅墻里的黑暗:“我若說了,我和他都得死!你放過我,那南王呢?整個北悅怕都是要殺我!為這件事死的人那么多,怎么還會在乎多上我們兩個無所謂的宮人!”
“不會的。”云起起垂下眼睫,她想起爹爹當初為避京內(nèi)流言,也曾殺人滅口,那個時候她荒唐無知,并未覺得不妥,不知道只要有人死,就有人會恨,那恨會讓更多人死,沒完沒了,無終無止。
云起起正了聲音,“不會的,不僅如此,我還會送你們出宮,城墻之外,雖不能錦衣玉食,但粗衣淡飯,隨緣度日,更有著這宮里難得的安穩(wěn)?!?p> “真的嗎?”那是她渴求一生的求而不得啊,她目光灼灼:“你拿什么保證?”
“她!”云起起指向小不:“不知宗師這個身份能不能讓你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