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正式提出
飯后，她借口找姚紅，從家里出來。實際上無處可去，姚紅的事兒沒聽到回音，她可不想像個八婆似的狠問。喬麗正和剛子熱戀，她去不是找事兒嗎？
走著走著，來到個熱鬧所在，一簇簇人，一聲聲唱腔。金水河邊，楊柳依依，青草茵茵，是個消暑的好去處，一圈圈兒地圍滿了老年人。他們各顯神功，吹拉彈唱，打牌噴空兒，樂在其中，好不自在！
對比之下，張佳一更顯得形單影只、格格不入。她沒有沿河往里走，只身來到橋上，曬著熱烈的太陽，低垂著頭，看下面的淙淙流水。
河水并不深，也不清，就那么無波無痕地流著，一如她無精打采的心情。耳邊不斷傳來老人們嘈嘈雜雜的曲調(diào)，咿咿呀呀的拖腔，她不禁又生發(fā)出那個經(jīng)典的哲學(xué)之嘆：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要到哪里去？
恍惚中，林旭是誰？姚紅是誰？老人們是誰？唱戲的是誰？聽?wèi)虻氖钦l？許多個問號在腦中打轉(zhuǎn)，轉(zhuǎn)的太陽穴直疼。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她會變老的。有一天她也會老得在上午時間來到金水河邊，加入老年人的隊伍，或聽，或唱，或跳。再有一天，她會死的，躺在泥土里，等蟲子把軀體一點點吃掉。不對，不會躺土里了，會直接被燒掉，變成灰，風(fēng)一吹，就散了。那么林旭是誰？還重要嗎？
不重要的，誰都不重要，地球離了人，可能會轉(zhuǎn)得更好呢！
那自己呢？離了林旭會活得更好嗎？不重要，重要的是會活下去，會一直活下去，會有孩子，會有孫子，運氣好的話，會子子孫孫無窮盡的。
那今天與林旭的撕心決裂還會記得嗎？會記得，但不會疼了，就像小時候特別收藏的一張玻璃糖紙，非常美麗，非常鮮艷，還是被弄丟了，甚至它何時丟的？怎么丟的？都完全不記得了，但它那炫目的色澤、圖案，可都清晰的印在腦海中呢！
總有一天，林旭也會如那張玻璃糖紙一般，變成一個印記的，當(dāng)然，這個印記會更鮮活，更立體，它被翻出來的頻率也會更多，更動人。
他會在一次次毫無預(yù)料的失眠中被想起，他會在一個個人潮擁擠的街口被想起，他會讓自己在看到一個相似的背影后心跳突然加速，他會讓自己遇到難題時不自覺地小聲提起……
就這些了，也只就這些了，他會慢慢地淡出，淡遠(yuǎn)……
“如春夢了無痕”，一切都會過去的。
是的，會過去的。她拿出手機，撥給杜明霞，聽筒里傳來一聲聲好聽的音樂，彩鈴設(shè)置的不錯。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心思評價這個，她苦笑。
“再響一聲，她不接，我就掛了”，她給自己找借口。
可惡的是，杜明霞接了：“喂，請講。”她沒有叫出佳一的名字，可見，她和林旭在一起。
張佳一心酸了下，放手吧，放手吧，這都什么事兒？戀愛中的人不能在一起，虎視眈眈的人倒天天在一起，張佳一最煩與人爭競，都給你，老子不奉陪了。
她定定神，一字一句地說：“我想好了，你說的對，我們確實不合適，我決定分手?！?p> 杜明霞沒料到她這么干脆，登時卡住了。幾秒鐘后，她連連說：“你稍等啊，別掛電話，我出來說?！?p> 然后，張佳一聽到高跟鞋踩地的聲音，“蹬蹬蹬”地響徹云霄，又“唰”地直敲到心里去。
很快，聽筒里再次傳來杜明霞的聲音：“佳一，你再說一遍，你確定了？”
張佳一使勁閉了下眼，又睜開說：“確定了，我就是要分手，我現(xiàn)在就說，他在干嗎？”
“好的好的，我們正在開會，我建議你短信說，這樣你們也不用在電話里掰扯不是？”杜明霞“熱心”地出著主意。
“廢話，我當(dāng)然是短信說”張佳一心里想，就自己這性格，當(dāng)面鼓對鼓鑼對鑼的說，一定敗下陣來，那醞釀的這半天、權(quán)衡的多時算白搭了。
她飛快的編輯著短信，好像慢了就會變卦似的。
內(nèi)容很簡單：林旭，經(jīng)過我認(rèn)真思考，結(jié)合現(xiàn)實情況，我決定結(jié)束我們之間的感情。很抱歉突然通知您。若是能顧及多日情份，請不要再聯(lián)系我，不要再打擾我，請給我保留一份尊嚴(yán)。謝謝！再見！
語言正式，語氣官方。
寫畢，張佳一連多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決絕地按下發(fā)送鍵。
很快，她的手機多了條信息。
“林旭回信了？這么快就看到了？他會說些什么？我該怎么辦？”幾個念頭同時在腦海里打轉(zhuǎn)。
她手指哆嗦著打開手機，既想看又怕看。
管它呢？反正伸頭縮頭都是一刀，她滿含悲壯，如勇士上戰(zhàn)場一般點開信息，是杜明霞的，她松了口氣。
杜明霞回了句：“謝謝，保重！”
“奶奶的，她謝什么？等等，她怎么知道我發(fā)出短信了，難不成林旭的手機在她那里？”張佳一更是絕望。
她猜對了，林旭的手機這會兒確實在杜明霞手里。杜明霞借口手機沒電了，使用林旭的電話。
但張佳一以為林旭對杜明霞已經(jīng)有了充分信任，而且，現(xiàn)下兩人關(guān)系應(yīng)該很密切了。
好了，這下，杜明霞如意了，她當(dāng)然要感謝了。
林旭呢，有杜明霞陪著，相信不會怎么著，再經(jīng)過時間的推移，他會發(fā)現(xiàn)，最合適的伴侶，是杜明霞，不是我張佳一，到那時，他會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的。
說到底，林旭呀，我可是都是為了你呀！為了你的大好前程，為了你的錦繡河山，我放棄了個人幸福，我是不是特偉大！我是不是特有犧牲精神，張佳一自己麻醉著自己。
可我為什么還這么傷心！短信已發(fā)出，再無更改的可能。自然，從今天開始，從此時此刻開始，自己就再也不能看到林旭爽朗的大笑了，再也沒有資格撲到他的懷抱了。白天不能互發(fā)情切切的短信，晚上不能暢聊意綿綿的閑天。他深情的眼睛，他動情的撒嬌，他奔跑的長腿，他有力的擁抱，從此，屬于別人，與她張佳一沒有半點關(guān)系了。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fù)雙親不負(fù)卿”，雙親不能選擇，一切早已注定，不知不覺間，張佳一的淚水一滴滴的掉下來，落在水里，無聲無息，無影無蹤。
流水呀，你怎能如此無情，沒看到我正傷心，你還如常般的平靜？你應(yīng)該波濤洶涌，最好泛濫出去，沖了兩岸，沖了大地，沖了所有人，落得個“白茫茫大地真干凈”。
橋下的河水沒理會她，仍是不動聲色，不露悲喜。張佳一惱了，她反手一揮，將手機扔到橋下，水面上激起一層層水花，一圈圈蕩漾開去，總算有了變化，張佳一心下“嘿”笑兩聲。
但很快，流水恢復(fù)如初。張佳一嘆道：“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我的日子從“天上”墜到了“人間”哪！你怎么還是無動于衷？又一串串淚珠滾落下來。
臨近中午，老人們紛紛起身，拿著小板凳，拿著琴盒，拿著水杯，拿著扇子，雜七雜八的，慢慢騰騰的，一撥撥兒從她身邊走過，不少人回頭觀望著。
張佳一豁然覺醒：“敢情把我當(dāng)成自殺的呢？老子才不會自殺呢！為國未盡忠，為親未盡孝，老子才不要當(dāng)那不忠不孝之人，老子要活的更好，活給他們看看，讓林旭后悔，讓他為錯過我這么好的人后悔！”她咬牙切齒道。
明明是她提的分手，她卻怨到林旭頭上，因愛生恨，如是而已。
她擦擦淚水，微仰著頭，昂首大步地走，仿佛要證明給所有人看：“我他媽活的好好的呢！”
手機扔了，愛人分手了，那又怎么著？老子還是天地間的一條“漢子”，“所有打不死我的，終將讓我更強大”，這句話就是說我的。張佳一一邊在心里豪言壯語，一邊大踏步地走，像一個英雄般的無懼無畏，
可自始至終，不論是她，還是杜明霞，都沒有去征求一下林旭的意見，連想都沒想過，人家可是當(dāng)事人呢，卻被她們直接忽視，這究竟是年輕人輕狂意氣還是不成熟不周全？誰都說不清，人間的有些事，就是這么的匪夷所思。
因為每個人都是逐漸長大的，磕磕跘跘，跌跌撞撞，犯過多少錯，吃過多少虧，走過多少彎路，經(jīng)過多少坎坷，才會一步步成長，一年年成熟。也許多少年后，當(dāng)張佳一回憶往事，再想到這一段時，會為自己的幼稚、氣盛、自卑感到好笑，但今時今日，她是真的既為自己抱屈，又為自己自豪，她自覺這是為愛犧牲，為親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