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山中一派寧靜,山道上已經(jīng)有了行人行走的足跡,間雜著山中野獸和小鳥的爪印。
一輪紅日從山上的林木中穿過,照在谷底積雪堆積的河床上,照在林溪楓一個人行進的身影上,光芒稍微有些耀眼,但整個空氣中仍然彌漫著寒冷的味道,覆雪在行人眼中未有絲毫融化的跡象。
林溪楓沿著河谷向東,朝著南五臺的文殊臺行去。
一路上,他的腦海中閃過觀瀾禪寺寺中幾個和尚的影像,慈和的慧修長老、孔武的塵空和尚、斯文的塵凈和尚和聰明伶俐的緣明小沙彌,一個個形象那么鮮明,令林溪楓感到親切。
他想,陸竹喧一個人會不會去那兒呢?按照道理來講,她一個人是不會朝那兒去的,畢竟是一幫男人在那兒,自己又不在她身邊。但是陸竹喧受到刺激,就不能按照常理來考慮了,必須親自去看過才會知道。
他向東走到河床上方的那座獨木橋時,見獨木橋上的積雪大半已經(jīng)被清除,知道今天已經(jīng)有行人從橋上來往。
同時,他看到,獨木橋下冰凍的河床上,積雪中也有行人的蹤跡。現(xiàn)在正是隆冬時節(jié),不從獨木橋上走,從冰凍的河床上也能到對岸去。他不假思索,邁步朝獨木橋上走去。
這時,林溪楓看到,對面白皚皚的山道上走下一個人來,已經(jīng)走近了獨木橋。
來人個頭不高,戴著火車頭帽子,兩邊的耳巴一閃一閃的,將臉大半遮住,縮著脖子,嘴里呵著熱氣,穿著灰布棉大衣,手中拿著一根棍子,在山道上倒拖著,正急匆匆地走來,不時回頭探望著什么。雖然穿著棉大衣,還是不能遮住瘦削的身段。
林溪楓等來人走到近前時,才發(fā)覺來人手上戴著棉手套,一副急匆匆的樣子。
來人看到林溪楓上了獨木橋,不愿等待,直接下了河床,朝對岸行來。
對方矮瘦的身材、匆匆行色已經(jīng)引起了林溪楓的注意,又見他戴著手套,更加令林溪楓想到李璐差點被人強暴一事。
他從獨木橋上停下來,對著那人喊道:“喂,你好!”
那人本來沒有十分注意林溪楓,聽到他和自己打招呼,忙抬頭朝橋上觀望。
一望之下,那人明顯吃了一驚,很快穩(wěn)定心神,做出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隨口嘀咕了一句:“你好。”然后就低下頭,拖著棍,腳不停歇地上了對岸,快步走了。
林溪楓一瞥之下,因為對方戴著厚厚的棉帽,沒有看清容貌。不過能夠看到此人眼睛不大,臉膛隱隱呈泛紫之色,不管是否看清,但他感覺是這樣。
他腦子中突然竄出一個念頭,要強暴李璐的人會不會是他呢?這個想法從心頭升騰起來的時候,連他自己都感到好笑,覺得幾乎懷疑上見到的每一個身材矮瘦的人,有點懷疑過度了。如果自己當上了警察,那不知道該怎樣揣度人性問題了。
但是,對方既然符合懷疑條件,為何不借故多搭訕一番,趁機偵查一下呢?
想到這里,林溪楓掉轉(zhuǎn)身從獨木橋上回頭走過來,快步追趕前面那人,并且喊道:“哥們,慢走!”
誰知,令林溪楓更加感到奇怪的事發(fā)生了,對方聽到他喊自己,并且追過來,突然發(fā)足狂奔。
這一異常舉動坐實了林溪楓的判斷,使他認識到,即使對方不是要強暴李璐的人,也必定做下了什么罪惡的勾當,才會這么緊張的從山上下來,不時回頭朝山上張望,并且見到自己就這么緊張,聽到喊他還要發(fā)力逃跑。
林溪楓一邊追趕,一邊突然產(chǎn)生一種擔憂,這人會不會對觀瀾禪寺中的幾位長老不利呢?林溪楓想到這里,更加緊追不舍。
那人見林溪楓追來,忽然扭回身停下來,將棍子拄地倚在懷中,雙手將棉帽的兩個耳巴在脖項上牢牢系住,將臉隔得更加無法被人看到,然后將棍子持在手中,靜等林溪楓過來。
林溪楓一步步地走近,輕松地一笑說:“哥們,我和你說話,你跑什么?”
這人突然向林溪楓后方看去,吃驚地“咦”了一聲。
林溪楓回頭去看,猛然間聽到惡風撲面,此人一棍子已經(jīng)向他猛砸過來。
林溪楓知道對方使詐,誘使自己分心,好趁機對自己下手。所以,他在回頭時早已做好防范準備,以他的身手,怎可能被對方打中。
他陡然將身體一讓,已經(jīng)輕巧地將棍子躲開,同時欺身直進,貼近這人身邊,左手一拉這人胳膊,腿下使了一個絆子,這人撲通一聲倒在雪地上,摔了個嘴啃泥。
林溪楓一屁股坐在這人身上,稍微一用力,就將這人的雙臂反背起來,只聽得他疼得嗷嗷直叫,棍子也丟在了一邊。
林溪楓一只手摁住他雙手手腕,另一只手將他棉帽上的帶子解開,摘下帽子一看,才發(fā)現(xiàn)被壓在身下的原來是老熟人山西人彭典,夏天兩人曾經(jīng)一塊在觀瀾禪寺清修過的。
彭典一看被林溪楓識破,側(cè)身咧開嘴呵呵地對林溪楓笑笑,裝出一副惡作劇的樣子道:“你好,和你開個玩笑。聽說你在少林寺練過拳,想考驗考驗你?!?p> 說完,連聲贊道:“高,高,水平真高!”
林溪楓板著臉,不理會他,注視著他泛紫的臉膛,伸手將他雙手的棉手套給摘了下來。凝目一看,赫然左手上是幾道被抓傷的血手??!
林溪楓對著彭典冷笑兩聲,問道:“你這手上的血手印是怎么回事?”
彭典極力掩飾著驚恐的表情,說道:“出來找柴禾燒,被灌木刮傷的,怎么啦?”
林溪楓冷笑一聲,輕蔑地道:“被灌木刮傷了,倒是很好的借口???是不是干什么壞事了?”
他密切關注著彭典聽到問話時的神情,誰知彭典卻不回答他的問話,而是面無表情,像是自言自語地道:“這兩天我腦子里總是有一個聲音命令我,我不殺一個人,就要被人殺死。所以,我就一棍子把他給打死了。”
林溪楓大驚,彭典的癥狀他是知道的,夏天就懷疑他精神不正常。剛才看他還知道逃跑和攻擊,腦子還是有一定意識的,現(xiàn)在卻說一棍子殺死一個人,說明他的腦子又糊涂了。
那么,他身邊確實有一根棍子,腦子糊涂更容易說實話,他會不會真的打死一個人,這個人會是誰呢?
林溪楓想起夏天時因為擔憂,曾經(jīng)提醒過慧修長老和塵空和尚要注意彭典的事,心中猛然升起不祥的預感。
他想,現(xiàn)在只有押著彭典到觀瀾禪寺去才能揭開事情的真相。再聯(lián)想到李璐差點被強暴一事,林溪楓覺得王尚濤可能是被自己冤枉了。但是他又想,為什么王尚濤被逼問時一反平時的幽默坦率,流露出驚恐的表情呢?真是奇怪!
不管怎么說,彭典對李璐一案有嫌疑,今天又對自己行兇,有可能確實打死了人,是不能放他走了,且把他押回觀瀾禪寺再說。
他將彭典的褲扣系牢,同時將他的褲帶解下來,縛住他的雙手,然后將他扶起來,拿起地上的棍子,押著往回走。
兩人走過獨木橋下的河道,攀上山道,向山上行去。
林溪楓想問他將誰一棍子打死了,但又怕聽到最不想聽到的事實,所以忍住了不問,只是押著他走。真希望彭典是精神病發(fā)作了,隨意的胡言亂語,實際上并沒有傷到任何人。
押著彭典朝山上行了小半個時辰,林溪楓發(fā)現(xiàn)前面山道上有兩個人快速地朝他們行來,看裝束正是出家的和尚,手中拿著什么東西。
再走近些,才發(fā)覺兩個和尚一人拿著一把刀,另一人拿著一柄劍。
他從兩個和尚的身形,判斷出兩人分別是塵空和塵凈和尚。
不祥的預感更加強烈起來,這兩個人手拿刀劍下山,一定是寺廟中出了大事!
塵空和塵凈從山上看見了林溪楓和彭典,他們沒有想到林溪楓會過來,所以,還在向他打量著,沒有弄清他是誰。
他們只是認出了彭典,并且注意到彭典反背著手老老實實地在前面走著。
兩個和尚加快了腳步,將山道上的雪塊踢得四處紛飛,落下的雪塊濺了林溪楓和彭典一臉。
不一會兒,兩人滿面怒氣地走到林溪楓和彭典近前,神情中還帶著悲戚。
當發(fā)現(xiàn)拿著棍子的人是林溪楓時,兩人不覺有些疑惑。因為林溪楓和他們是比較好的朋友,彼此在對方心中都有著非常好的印象。兩人沒有想到會在這里碰見他,而且還和彭典在一起。
兩人稍微緩和了一下面部表情,對著林溪楓點了點頭。
再仔細一看彭典被反縛的雙手,兩人立刻明白過來。
塵空和尚走過去,照著彭典就是一腳:“你這廝,我?guī)煾甘侨绾螌δ愕?,你這樣對待師父!”
彭典被一腳狠狠地踹倒在山道上,頭部撞到山道旁的一塊巖石上,立刻紅腫起來,疼得嗷嗷直叫,身子也順著山道朝下翻滾。
林溪楓忙跟上去一把抓住他的后背,將他提了起來,抓著他走到兩個和尚面前,擔憂地問道:“你們手中提刀拿劍的,寺廟中出什么事了嗎?”
塵空眼中涌出淚來,說出了令林溪楓最不愿聽到的事實:“我們師父被這廝給害了?!?p> 林溪楓大驚,渾身如墮冰窟,手腳一剎那變得冰涼。他最怕聽到的事還是發(fā)生了!想起和慧修方丈交往的一幕幕,想起他的慈和、善良、博學以及對待自己和陸竹喧的諸多好處,不覺掉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