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厚栩的內(nèi)心,其實并不如他面色冷漠。
這個世界大抵是確實存在的,這個世界里的各色人等,也應(yīng)是血肉之軀,是他不知為何,莫名闖入此地而已。在這里以許寧的身份,生活了一個多月的他,已經(jīng)開始有了這樣的認識。
他不再糾結(jié)于莊周夢蝶的真幻之問,也再難以用夢境來看待周遭的一切。故而,聽到面前這一男一女的話,便不禁生起許多同情之意。
琴之一道,他浸淫多年,自是深愛此道。
此世之禮樂不存,他也是早就知道,也曾為此嘆息過。只不過,他原本以為這世之人,都如那譚卿卿一般,并不以為憾。
目前看來,倒是有失偏頗。
“我的琴藝僅是中平,當不起二位的高看。至于說討教一事,并不是我敝帚自珍,若要練成我所彈的指法,并非一件易事,更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道明,要是我有空閑倒也無妨,但我也有我的事要做,只能讓諸位失望了?!?p> 白厚栩自覺還沒有完全融入這個世界,所以這一次也是難得說這么長一段話。不知不覺,語言里就透露出一些不同于現(xiàn)代人的口氣,但放在此時此景之下,居然顯得并不突兀,哪怕寧美蓉也沒有覺得奇怪。
事實上,現(xiàn)在在她的眼里,自家兒子只要不突然長出兩支角,變成一個青面獠牙的怪物,她都會感覺理所應(yīng)當。
謝允臉上露出失望,不過馬上他又道:“我相信是這樣,不過……我對許寧同學(xué)你的邀約依舊不變,每個月你只需要在雙休日的時候,作為我們琴社的特別講師,過來彈個一兩次,交流一下就行,當然酬勞方面,我們也一定會考慮好,絕不會讓你白白辛苦,你看怎么樣?”
白厚栩想了一下,道:“若是這樣,倒也是無妨。不過我也不能保證,我每個月都會去……”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大喜過望的謝允迫不及待的打斷,道:“當然當然,這絕不是什么硬性規(guī)定,只要許寧同學(xué)答應(yīng)擔任我們琴社的講師,那一切都好說?!?p> 謝允這么興奮是有原因的,。他的般若琴社雖說辦得不錯,但誰不愿意錦上添花?他來之前倒是想了很多,他想著白厚栩年紀太小,肯定不是很方便,對方背后的那位老師,才是他想要邀請的重點對象。
教出來的學(xué)生都是這樣,那老師又該是何等人物。
這南安城里,居然不知什么時候,藏了這么一尊真佛,只要將他請到自己琴社之中,未來只怕他的般若不僅在南安獨占鰲頭,放眼全國也是大有可為。
但在路上,他從白厚栩的口中得知,對方的老師“不在此界”,按謝允的理解,那就是已經(jīng)死了。而白厚栩就成了他唯一可以選擇的對象。
聽到白厚栩話風一轉(zhuǎn),答應(yīng)下來,他是生怕對方之后反悔。畢竟,他小弟費立言可是給他說過,這位小爺別看年紀小,那脾氣性格可是罕見的古怪,難伺候得不得了。
所以,謝允是趁熱打鐵,立刻從隨身的公文包里拿出兩份空白的合同,笑著說道:“正巧我這身上帶了兩份我們琴社聘用老師的協(xié)議,而寧阿姨作為許寧同學(xué)你的監(jiān)護人也在場,那我們現(xiàn)在就把這簽了,好么?”
寧美蓉本來很想三言兩語把對方打發(fā)走,可聽到現(xiàn)在,事情急轉(zhuǎn)直下,居然一下子自家兒子就要去做什么老師了,而且,這看上去就不像好人的男的,還說要簽什么合同?
這什么意思?值得著嘛?
寧美蓉一下子警惕心大起,當即說道:“那個,謝先生,這么大點事,就不必簽什么合同了吧?!?p> 謝允笑道:“寧阿姨,這里面畢竟涉及到了報酬的問題……為了你們著想,這合同還是簽一下吧。畢竟我們也是初次見面,交淺言深之下,我不能空口白牙的說一番,什么都不付出,對不對?寧阿姨你可以把這合同仔細看看,我保證,里面的條款不存在任何強制性的約束,只是保證了許寧同學(xué)的一些權(quán)益,以及一些相對合理的義務(wù)而已?!?p> 寧美蓉還是有些不情愿,道:“沒必要吧,我們許寧平時也要學(xué)習,他最多也就像剛才說的,一個月去你們那一兩次,談什么報酬,就當去幫幫忙。你們給他把路費報銷了就行?!?p> 謝允正色道:“寧阿姨,這樣絕對不行,以許寧同學(xué)的水平,到我們般若來,那我們是蓬蓽生光,報酬是一定要給的。我的想法是,無論許寧同學(xué)一個月來不來,來幾次,都無所謂,總之,我們都按月發(fā)放酬勞……”
謝允的想法很簡單,她不僅是要趕緊板上釘釘,而且更要把事情辦得漂亮。他已經(jīng)看出來了,面前的這對母子,都不是什么油滑貪婪的人。和這樣的人談生意,最好的方法,絕不是跟對方討價還價,而是要讓其心里過意不去,感覺受之有愧。
說著,他頓了一頓,心里稍一默算,才繼道:“一個月就按照一萬塊錢的基礎(chǔ)標準,外加一應(yīng)福利,都和我們琴社的專職老師一樣,每個月的餐補車補還有房補,我們都折算成現(xiàn)金,加上一起,就算一萬二一個月,寧阿姨,你覺得怎么樣?”
寧美蓉聽到一萬二一個月的時候,腦子就有點懵了。
或許對于其他家庭來講,月薪一萬二壓根兒算不得什么,可她背井離鄉(xiāng),一個月在外面辛辛苦苦的上班,也就拿著4000多塊錢工資。
換到自家兒子這,他剛才都說啥了?
在寧美蓉聽來,幾乎說了跟沒說一樣。
什么一個月去個一兩次,還不能保證每個月都去。這是什么態(tài)度?換做她在外面打工,敢對老板這樣講話的話,只怕一腳就把你踢出門去,叫你有多遠滾多遠。
這都給一萬二一個月?這男的真是個騙子吧!
“這,你叫我看,我也看不懂啊。”寧美蓉推搪道。
謝允道:“沒關(guān)系,我們坐下來,我來給寧阿姨你逐條解釋,其實并不復(fù)雜的。”
寧美蓉正左右為難,突然聽到旁邊有人說道:“小寧,我來給你看看合同。”
張寄國本來是帶著兒子老婆出門散步,沒想到機緣巧合,遇到這么一件事。他在一旁聽了半天,是越來越驚奇,等到最后謝允說出什么一萬二一個月的時候,他就忍不住冷笑了。
許寧是他從小看到大的,頑劣不堪,比自己兒子都不如,怎么就會彈什么琴了,還白滋滋的每個月能拿這么多的錢,比他的工資都多高!
可能嗎?不可能!
這絕對是幾個騙子,看著這孤兒寡母的好欺負,登門行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