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白厚栩心中怒火滔天,但他依舊耐住了性子,沒有立即回宮,而是按照本來的安排,在西城里的大街小巷里走走看看。
不知不覺,原本潔凈的衣衫,沾上了許多污濁,看上去倒和身邊的百姓沒了多大差別。與行人混在一起,若是不仔細去瞧,倒真像是這西城里一個家境還算不錯的平民子弟。
到了午時,白厚栩另找了一家賣野菜湯的地方,跟著那些赤著腳的百姓一起,要了一碗菜湯。
菜湯熬煮了很久,里面的野菜被煮的稀爛,墨綠色的湯水看著就惡心,喝在嘴里更是粗糲澀口,難以下咽。
這野菜湯,莫離小時候是喝過的,但后來進了王府之后,有七八年沒有見過了,此時只嘗了一口,便想把手里的碗遠遠地擲開。
可她身邊的這位只怕是這一輩子,連聽也沒聽說過這東西的。
偏偏他一只手扶著碗底,一只手用長袖掩住嘴,碗口微微傾斜,一直喝個不停,似乎比起宮里那些素手調(diào)制,精益求精的羹湯還要合他胃口。
莫離心里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感,在與他親近之前,總覺得他實在是高不可攀,那時每夜心心念念所想的,便是與他說上一句話。
而現(xiàn)在,幾乎每日能見著他,還能與他說上不少的話,那種嫡系皇室,正統(tǒng)龍子帶來的神秘光環(huán)漸漸淡去,但真實顯露之后的那個男子,比之前還要令她著迷。
“哐當”一聲脆響。
莫離一下子回過神來,見旁邊幾個漢子呆呆的看著她,儼然是看得呆住了,腳下還有一個摔成碎片的土碗。
她蹙了蹙柳眉,沒再猶豫,就像當初那個吃不上飯的小丫頭一樣,一口氣將碗里的野菜羹喝了個干凈,然后把面紗重新蒙了上去。
但旁邊那幾人這輩子也沒有見過這樣美若天仙的女子,又哪里舍得移開眼睛。哪怕店鋪的主人過來,看到碗碎了一地,忍不住對他們罵罵咧咧,也依舊置若罔聞,盯著莫離露出來的那雙眸子直瞧。
幸好,這時白厚栩也慢慢的將湯喝得一滴不剩,將空碗放在桌上,說道:“令狐表叔,你對那黑虎幫似乎很是了解,帶我去他們的地盤看看吧?!?p> 令狐儀心中對這表叔的稱呼極為滿意,但臉上一點也沒顯露出來,平靜回道:“是非之地,只怕許賢侄你還是莫要親身涉險的好。”
白厚栩道:“只是去看看,倒也無妨。有的事,還是要親眼再看一下才好,令狐表叔,你說是么?”
令狐儀看了一眼店鋪門口,那里有兩個看似無所事事的漢子,但若仔細觀察,便可發(fā)現(xiàn),他們眼神的余光無時無刻不再注視著這個方向。
他當即頷首道:“既然如此,那老夫自當從命?!?p> 之后,令狐儀在路邊找了個人問了問,便領著幾人走進了一個巷子,穿過去之后,是一條兩邊店鋪鱗次櫛比的街道,一家當鋪就開在這街道和小巷的岔口之處。
“殿下,這便是那黑虎幫在明面上的據(jù)點,以當鋪為名,實際做的是那放貸之事,在城西共有三處,在城東也有一處?!?p> 那個名為咸通典當?shù)匿佔?,似乎生意不錯,白厚栩發(fā)現(xiàn)他們雖然只在此站了一會兒,便有兩撥人進去,看模樣都是這西城的普通百姓。
白厚栩問道:“這黑虎幫看上去已然成勢,令狐表叔也對黑虎幫也頗為熟悉,可為何之前我從未聽過?”
令狐儀肅然道:“臣……老夫雖然對這黑虎幫關注頗多,但這黑虎幫背后主使之人,老夫一直未曾摸清,唯恐打草驚蛇,徒然無功,故而一直未曾上奏朝廷。倒是老夫往日之過。”
白厚栩搖頭道:“你一人未曾提過也就罷了,但百官也無一人提起……這朝堂,究竟還是不是孤的朝堂?”
最后一句話脫口之時,他已經(jīng)換了一副口吻,原本溫和平靜的眉眼,驟然間一片漠然,語氣里的怒意,已是噴薄欲出,難以掩飾。
那個走街串巷的普通少年,便在這一句話之中,陡地消失在這紀城的春風之中,取而代之的,是那個居于幽幽宮闕之中,以白氏帝子的名字,俯瞰天下,鞭策一國的一方諸侯。
他周邊的原本站立的諸人,頓時跪倒在地。
哪怕地上甚是腥膻不堪,哪怕宮里的人都知道顧忠顧大總管,每日都要熏香三次,最是愛潔不過。近來很得寵的莫離姑娘,也喜歡上了每夜用花瓣沐浴,而令狐中丞則是朝堂之中出了名的在乎儀表。
這一番動靜,也令路上行人紛紛駐足,向這邊投來驚訝莫名的眼神,不知究竟發(fā)生了何事。
“回宮?!卑缀耔虻?。
話音落下的下一瞬,他身邊不遠處響起一聲呼哨。
旋即,一輛馬車從一旁巷子里駛出,而那駕車的不是別人,正是商思之。
只見他原本凜然含威的氣質(zhì),此時已盡數(shù)不見,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個長得有些俊朗的青年車夫。
“做得不錯。”白厚栩上車之前,輕聲說道。
商思之露出一臉喜色,回道:“謝殿下夸獎,末將愧不敢當?!?p> 白厚栩點點頭,沒抬腳上了馬車。
酉時一刻。
原本早已關閉宮門的王宮大門豁然中開,兩排宮前侍衛(wèi)在門口整齊陣列,肅容以待。
過了一會兒,一輛又一輛金碧輝煌的豪華馬車被前呼后擁著,從四面八方駛來,停在了宮門之外。
一個個的高官重臣從馬車上走下來,看著宮門前的陣勢,目光中透著茫然,不知發(fā)生了何事。
難不成那蠻夷提前來了?又或者,王宮之內(nèi)出了什么大事?
就在燕國的群臣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在宮門前魚貫而入之時,含光殿中已有三名穿朱配紫的老者。正是燕國的臣子之中,權(quán)位最高的太傅余景同,丞相簡伯安,以及中尉岳越人。
白厚栩坐在座上,冷冷的盯著跪在地上的那人。
岳越人是一名五旬左右的老者,身材高大,雖說年紀已然不小,可依舊孔武有力,頭上更是連一根白發(fā)也沒有。
白厚栩看著他烏黑的頭頂,心情也如烏云般陰沉,他冷冷說道:“岳卿,你辦得真是好差事!”
——
那懸賞回答聽得到嗎?
第一次,感覺有點羞澀。下次有什么直接問吧,我會回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