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鳥由于是伯奇變化的,父親又問過他“把你勞苦了”這樣的話,所以,后來的人就給它取名叫“伯勞”——就是如今每年仲夏時候在濃蔭深處凄切而又激越地啼叫的伯勞鳥兒。
宣王死后,他的兒子幽王即位做了天子。那時貴族尹氏在朝廷專權(quán)用事,把國事搞得一塌糊涂,人民心里難受得像火烤,可是懼怕權(quán)奸的威焰,爪牙的殘毒,只好是飲恨吞聲,不敢隨便亂說一句話,尹氐是一個大族,幾代人沒有分過家,連上家僮奴仆,人口總有好幾千,都同在一個大廚房里開飯。據(jù)說有一年鬧饑荒,這貴族的家庭也略微受了一點影響:白米干飯一時供應(yīng)不上了,大家只得把鼎鍋鑊子湊集起來暫煮幾頓稀飯吃,一家子喝稀飯時咕嘟咕嘟的響聲,幾十里以外都能聽見。有一回臨到開飯,一清點人數(shù),突然不見了三十個人,四處尋找的結(jié)果,才在一口大鍋的鍋底發(fā)現(xiàn)了這些人,他們正拿了鋤頭鏟子一個勁地在那里挖掘巴鍋的稀飯呢——也可想見當時尹氏的聲勢是怎樣的煊赫了。
由于權(quán)奸當朝,政治紊亂,民不聊生,從岐山發(fā)源的涇水、渭水、洛水三條水都一齊干涸了;周民族的發(fā)祥地岐山_也崩潰了,好好的牛忽然變成大老虎;一群羊也忽然變成了一群狼,以至于人民在洛水的南岸筑起一座避狼城,來躲避這些吃人的兇狼……這類災(zāi)變,都是國家將要滅亡的征兆,
幽王的寵妃褒姒,原是一個無家的孤兒,被褒國的人作為贖罪的奴隸奉進到幽王的后宮。她在幽王的后宮里,也和成千上萬的女奴隸一樣,起初一點也不引人注意。不知道怎樣一來,給到后宮里來巡游的好色貪歡的幽王偶然發(fā)現(xiàn)了,于是這一朵幽谷的嬌花,便被引升上了青云??墒窃谇嘣粕系乃瑢τ谶@些富貴繁華,和一個陌生男人的寵愛,并不覺得有什么快樂。所以她的神情總是淡漠甚至是有些憂郁的,她總感到她在世界上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既無父母,終鮮兄弟”,看慣了一般女人的諂笑和巴結(jié)的幽王,見了這個絕端美貌而又落落寡合的女人,倒覺得韻味不同尋常,愈是增加了他的寵愛。這結(jié)果,是她替他生了一個兒子,名叫伯服。
那時王后申后,是申侯的女兒,早生了一個兒子,叫宜臼,宜臼已經(jīng)長大成人,并且名正言順地立為太子了。等到褒姒生了伯服,幽王就打算廢掉申后,并殺太子宜臼,而立愛妃褒姒做王后,立褒姒的兒子伯服做太子。據(jù)說有一次,幽王和太子宜臼在園苑里游玩,還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把老虎從虎柙里釋收出來,打算趁此時機,讓老虎把太子吃掉。虧得太子還有幾分膽量,趕緊站定腳跟,圓睜著一對眼睛,大聲地向著老虎這么一吼,這姿態(tài)和馴虎者馴虎時的姿態(tài)大約有幾分相仿佛,張牙舞爪的老虎這才把一對耳朵向腦門后面貼去,乖乖地伏在地上不敢動了,幽王想借逗弄老虎殺掉兒子的目的才算是沒有達到'但不久還是終于把申后廢掉,把太子趕跑,立褒姒做了王后,伯服做了太子。
早年,當夏王朝的“氣數(shù)”快要告終的時候,從天上降下了一雌一雄兩條龍來,在夏王的大殿上公開交尾,并且宣稱它們是褒國先代的國王和王后。夏王和朝臣們見了這光景都嚇慌了,不知道要怎樣處理這兩條怪龍才好。殺掉它們嗎?趕走它們嗎?或是聽其自然嗎?占卜的結(jié)果,都不吉利。倒是有人異想天開地建議試把它們的**收藏起來,一占卜,居然大吉大利。于是把玉、馬、皮、圭、璧、帛六種物事陳列在兩條怪龍的面前,把意見寫在簡策上,恭恭敬敬地向它們祝禱,征求它們的同意。這個辦法馬上奏效了,兩條怪龍忽然不見了,地面上留下了一些龍的**,夏王就叫人拿了一個匣子,鄭重地把它收藏起來。以后由夏傳到殷,由殷又傳到周,傳了三代,從來沒有人敢于把匣子打開看看究竟。
一直到周厲王的末年,厲王好奇.竟把匣子打開一看,這一來卻闖下了一場天大的禍事。龍的**流在殿堂上,又腥又穢,掃除不干凈,厲王就叫后宮的一些婦女,精光著身子,對著**大聲呼喊,企圖用這種辦法來禳除妖邪。哪知道剛一呼喊,**就聚集攏來,變做一只黑色的大蜥蜴,一直跑到厲王的后宮去。厲王后宮的宮人們見怪蜥蜴跑了進來,都嚇得驚呼逃避: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宮女,剛在換牙齒,逃避不及,給怪蜥蜴撞了一下,以后長大成人,就懷了孕。
后來生下一個女兒:因為是沒來沒由生下的,心里害怕,便把她丟棄在宮墻外面。一~這時厲王已早死了,是宣王時候的事了
在拋棄嬰兒這件事發(fā)生的一兩年前,京城的市街上就有一些小孩子唱著這么一首兒歌:
山桑弓,萁草袋,滅亡周國的禍害。
這首兒歌,傳播開去,到處都唱著,后來竟傳到王宮里,連宣王都知道了。宣王推詳兒歌的意義,很是吃驚,就叫人暗中察訪“禍害”的根源。適逢其會,有從鄉(xiāng)下來的兩夫妻擔了一擔山桑做的弓和萁草織的箭袋在大街上發(fā)賣,并且拉長嗓門叫喊:“買山桑弓啊!買萁草袋啊!”暗探們一聽到這叫賣聲,趕緊回去向宣王報告,宣王馬上派遣衛(wèi)士去把這對怪人夫婦提來問罪。
有知道這種情況的,可憐兩個不知就里的鄉(xiāng)下佬頃刻間就要橫禍飛來,暗地叫他們逃走。夫婦倆一聽這話,嚇慌了手足,連忙收拾起未賣完的弓和箭袋,挑起擔子,跌跌撞撞,拔足便跑。大約急切間不辨方向,本來要朝城外跑的卻跑到王宮禁苑一帶地方來了,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轉(zhuǎn)不出,天色又由昏黑而全黑,終于到了夜晚。兩口子正在著急,卻聽見附近不遠有嬰兒的啼哭聲,循聲找去,在宮墻腳下就找到了這么一個被人拋棄的可憐的女孩。借著星月的微光看了一看,孩子還長得俊美,夫婦倆動了憐憫的心腸,雖然自己也還在患難之中,卻決心把這患難中相逢的不幸的孩子收養(yǎng)著。
裝弓和箭袋的擔子暫時成了孩子安適的搖床,孩子睡在里面再也不哭鬧了,小臉兒上顯現(xiàn)出甜甜的笑容。這樣就由夫婦倆輪流挑著擔子,東奔西竄,終于在天剛亮時,混雜在進出城門的人群里面逃出了京城,直向西南的褒國逃去。逃到褒國,只為生活無著,投靠了一個叫做褒絢的貴族,做了他的奴隸。孩子就在奴隸的環(huán)境里被養(yǎng)大,本身也成了一個女奴隸,沒有姓名,跟著主人的姓姓了褒,叫做褒姒。
主人到京城公干,不知道為什么觸犯了王法,被捉來關(guān)在監(jiān)里。一想他那個女奴隸褒姒長得還漂亮,就請求拿褒姒來贖罪,這請求得到了許可,于是就把褒姒送進王宮。
要用“妖女”的眼光來看待新王后褒姒,的確,她是有些與眾不同的“妖氣”的。不喜歡笑就是她“妖氣”的最明顯的表征。王上是這么寵愛她,把她安置在這么一個崇高的地位,給她的生活享受是這么窮奢極欲的豐隆,對待她又是這么的小心翼翼,言聽計從,作為一個奴隸而躋身于青云的她,照理說應(yīng)該做夢都在笑的了,可她就是不喜歡笑,有時甚至連一個莞爾的微笑都沒有。王上千方百計逗引她笑,往往只不過證明了他自己心力的徒勞。這在一般人看來,確實是很不好解釋的,除了歸之于她本身的“妖氣”之外。
其實隱藏在一個奴隸深心里的歡樂和痛苦,誰又能夠清楚地知道呢?是愛情的記憶在纏繞她吧,還是羞恥的凌辱在折磨她呢?實在很是難說,我們也用不著去猜想這個啞謎了。總之,幽王確實是用盡方法要使她笑,結(jié)果宣告失?。缓髞?,他才想出了這么一個自以為很聰明其實是最愚蠢的辦法。
他叫人到烽火臺上去點燃了烽火,擂起了嘭嘭的大鼓,于是四方八面的烽火臺都燃起了烽火,響起了鼓聲——這烽火臺,正確的名稱應(yīng)該是“烽燧臺”:白天點的是燧,又叫狼煙,是拿狼糞來燒的煙,這種煙據(jù)說即使遇見風也能筆直地往上升,老遠就可以望見;晚上點的才是烽火,是在臺上架起桔皋,桔皋上面放鐵籠子,鐵籠子里面裝柴草,一有緊急事情就點燃它,便成了一只高聳入云的大火把。從京師到邊廷,每條交通要道上都絡(luò)繹不斷地建筑了這種烽燧臺,臺上專門派人守望。邊廷告急,消息就從邊廷傳到京師;京師遭難,消息又從京師傳到邊廷,原是一種有關(guān)國家存亡的極嚴肅的設(shè)施,該死的幽王卻拿它來開了玩笑。
烽火既然點起來,各路的諸侯一看見從京師傳來的這烽火,不知道作天子的幽王出了什么事故,都急急忙忙點齊了兵馬趕來救駕??墒且坏骄?,卻什么事故也沒有,好像小孩子逗引蟻群,驟然奪去了它們正要搬運的食物,使它們忙亂驚慌地尋找,擠擠闖闖成一團,又哄然地帶著失望和憤怒的情緒四散開去。被幽王帶到烽火臺上尋開心的褒姒看了這種光景,果然哈哈地大笑了:看哪,在大路的通衢,人馬雜沓,旌旗散亂,車輛互撞,將軍發(fā)脾氣,軍曹大聲吼叫,兵丁咕嚕和埋怨。這邊的幾支隊伍正扭纏在一起,發(fā)生了一些誤會和沖突,鬧得人仰馬翻,不可開交的時候,那邊又出現(xiàn)了另一支剛開來的隊伍派遣出的斥堠,騎在馬上,在林子里手搭涼棚,探頭縮腦,遙遙遠望,偵察敵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