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叛國

　　宴會進行到一半下起小雨。天上明明還望得見明亮的繁星，一邊卻在淅淅瀝瀝的下著雨。

　　雨像是預兆著春風的腳步，流星一樣掠過夜空。

　　雨停后，不知何處潛伏的紡織娘抖落翅膀上沾染的雨水，鼓動腹部“吱吱”發(fā)出細碎的音節(jié)，摻和進濕潤空氣里的幾聲琴音中。

　　龍淮君彈了一首曲子，一邊終于放下心來的同時自己也感受到一些愉悅的心情。曲子并不難，但完成得出乎意料的順利。

　　對于一個荒廢了技藝的人來說，這就算是最值得慶幸的結(jié)局。

　　雙手平復仍在顫動的琴弦，音樂戛然而止。他們都一言不發(fā)的把自己望著，可能是在想什么鼓勵我的話吧。

　　龍淮君咬著嘴唇。

　　難為他們，我對自己的琴技很有自知之明的，所有人都不先說話就顯得太尷尬了，龍淮君無奈心想。

　　……

　　宴會進行了一個時辰，然后在孫小小最后的一首曲子里落下帷幕。

　　宴會中段經(jīng)過暖場后氣氛終于有所起色，這一晚可能算不上盡善盡美，但也沒留下什么遺憾。

　　宴會結(jié)束后，龍淮君和孫小小一起離開。

　　“大人，你不開心嗎？”

　　孫小小問她。

　　龍淮君搖了搖頭。

　　怎么說呢，她能感受到宴會的氣氛，那種融洽和愉快的氛圍也讓她心情愉悅。但她和其他人中間像是隔著一面看不見的墻，她聽到看到的一旦落在自己身上就變得無所適從。

　　“我表現(xiàn)得有點掃興吧？”

　　她說。

　　孫小小停了下來。龍淮君歪著頭看著她。

　　“能看到大人青澀的一面，我真的很開心?！?p>　　“你在安慰我嗎？”龍淮君笑起來，這是什么新奇的夸人方式嗎？

　　孫小小看著她的眼睛，搖了搖頭說：“這樣的大人，才讓人覺得有勇氣陪伴。我一直以來都覺得大人好像什么都不會，但又什么都不需要。就像一個雪女似的，不用考慮什么入鄉(xiāng)隨俗，也不用關(guān)心別人的看法。這樣一來，我跟著大人就是個累贅罷了?！?p>　　她真摯的看著龍淮君。夜色下，冷風中，龍淮君居然覺得臉有些燙。

　　“今后我要一輩子照顧大人?！?p>　　“一輩子就太兒戲了。你可是要成為女將軍的，哪有功夫照顧我。再說了，我一個人也挺好?！?p>　　搖了搖頭觀察腳下路面，尋著來時的軌跡走在冷清的街道上。

　　耳邊響起紡織娘的歌聲。光禿禿的槐樹樹枝上蘊含著一些待生長的葉苞，葉苞尖端嘗到春風最先變成綠色。

　　宥城中的萬家燈火慢慢歸于寧靜。

　　龍淮君一言不發(fā)，她不是那種偏要故作深沉的人，有什么事非得藏在心里引得身邊的人去猜測。

　　她只是不知道該怎么說，且不能說。

　　她知道自己最與眾不同的地方，不是一身格格不入的美貌，也不是一舉一動都可以引發(fā)出那種奇怪真氣的特質(zhì)。

　　歸根結(jié)底，她是一個錯誤。

　　只是她自己對這個錯誤感到滿意且習以為常的時候，身邊的人卻因為這種錯誤而誤入歧途，被她深深的吸引。

　　說起來，人這種生物，或多或少都會有這么一些奇怪的地方。

　　總有人追求一些反差的美，像是男扮女裝，或者女扮男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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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喝了不知道多少酒，所以睡得很沉。龍淮君很久沒有這樣休息過，記憶里的這幾個月，好像總有忙不完的事。

　　打開門放清晨的陽光照進屋內(nèi)里，龍淮君揉了揉惺忪的眼眶，站在門楣下大大伸了個懶腰。

　　小丫鬟帶著郭道平走進來。

　　郭道平臉上帶著焦急的神情，憂心忡忡地遞來一封已被拆出的信件。

　　“北邊遼軍已經(jīng)集結(jié)了三十萬軍隊向長城行進了?！?p>　　他說。

　　……

　　遼軍軍隊集結(jié)完畢這件事，已經(jīng)傳遍了長城。他們對此格外關(guān)注，作為北邊的第一個屏障，他們將首當其沖挑戰(zhàn)遼人的三十萬大軍。

　　他們有多少人？

　　兩萬。

　　長城的堡壘里駐扎著全部的兩萬人。因為遼人以前占領(lǐng)過這里，把這里的磚木都拆卸干凈。于是他們就在堡壘中間那一片遍布焦跡的廣場上安營扎寨。

　　第一次見這里的情形如同地獄。無數(shù)被燒焦的骨骸壘在一起，稍微一碰就化作灰燼。

　　士兵們即使在睡夢中也膽戰(zhàn)心驚，怕死去的冤魂會闖進他們的夢里。

　　姜芽莊已經(jīng)從剛開始被李廣源派來駐守長城的興奮感中擺脫出來，眼看著雪慢慢化了，隨處可見的槐樹慢慢抽枝發(fā)芽。

　　他越來越感到焦慮。

　　士兵們經(jīng)?？吹阶约旱膶④姳е粔鼐疲陂L城上眺望北邊的崇山峻嶺。

　　他們眼里是將軍愁眉苦臉的落魄樣子，連帶著作為士兵的他們也越來越覺得難過起來。

　　姜芽莊每天攀上長城，手里的酒不停熏熱他的胸口，但他的頭腦卻越來越冷靜。

　　這日，當前方探子傳出遼軍集結(jié)完三十萬大軍的消息后，他再次登上長城。

　　士兵們在底下沉默的望著他，期待自己的將軍有什么表示。

　　姜芽莊拎起一壺酒，提起口沿，酒液傾斜噸噸噸的往喉嚨里灌。

　　直到他感覺頭暈目眩，胃里翻江倒海，才將喝干的酒壺扔下長城。酒壺在空中旋轉(zhuǎn)，散落出晶瑩剔透的酒液。

　　“砰”的一聲細微的碰撞聲，酒壺滾進了百米下的溝壑里。

　　他雙手扶上城垛，搖了搖暈乎乎的腦袋。不知道是不是出于錯覺，他好像望穿了長城下的崇山峻嶺，一眼望見了北邊大漠深處無邊無際的遼軍。

　　他手心滲出了一層冷汗。

　　一陣涼風吹過，他額頭被風一激，忽而打了個冷戰(zhàn)。

　　他眼里充滿深意，最后望了一眼北方的萬里長空。在那里，幾只蒼鷹沖上云霄。

　　“嘁……”

　　他嗤笑一聲，轉(zhuǎn)身離去。

　　底下的士兵面面相覷，注視著他們的將軍從長城上慢慢走下。

　　姜芽莊走到最下面，看見士兵們探究的目光腳步一頓。

　　“將軍有何吩咐？”

　　姜芽莊環(huán)顧一圈，目光從士兵們黢黑干瘦的臉上滑過。

　　“戰(zhàn)。”

　　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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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廣源又在大宴賓客。這一回邀請了全軍將領(lǐng)，還意外的叫上了幾個生面孔。

　　那幾人面上白白凈凈，身形陰柔?？捶棧尤皇菐讉€年輕的太監(jiān)。

　　觥籌交錯之中。幾個太監(jiān)和李廣源推杯換盞，喜笑顏開。

　　“皇上已決定要遷都了，時間就在三月。”一太監(jiān)說道。

　　“大總管可還帶了什么囑咐？”

　　李廣源問道。

　　“大人說，要你們先按兵不動。皇上未立太子，要等皇上立了太子才能下手。不然，名不正言不順?！?p>　　李廣源深以為然，嘆道：“還是大總管手段高明！”

　　那太監(jiān)尖笑一聲，和李廣源舉杯共飲。

　　一杯飲盡，李廣源又問道：

　　“那大總管可知道，皇上將要立誰為太子？”

　　“當然是當今的二殿下?！?p>　　李廣源眼中充滿疑惑，不解道：“二殿下，他不是在外云游嗎？他一向不理政務，又不在京城?；噬显趺磿⑺麨樘?？”

　　“這是大總管說的，小人可不知道?！?p>　　李廣源干笑兩聲，面上浮現(xiàn)出一股憂色。

　　總覺得不太妥當。

　　可大總管是太監(jiān)不能做皇帝，他說扶持自己謀朝篡位，應該不會有假。

　　只是，事情當真如此簡單嗎？他憂慮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