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針對你，是覺得欠你太多，破罐子破摔罷了

　　千多人又站到一起。前面兩人的身形恍如昨日。

　　朔方的男人們默默站在一起，跺跺腳，拍拍手?；蛉詢烧Z，或一言不發(fā)。但總歸有點(diǎn)洽同的氣氛，好似一體。

　　魏延拄著一條拐杖，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間或咳嗽兩聲，拿手往嘴巴一捂。

　　自己顫顫巍巍的一看手心。

　　全是口水。

　　檀道濟(jì)大笑，“魏書生，瞧你那哆哆嗦嗦的樣子，哈哈?！?p>　　魏延真怕咳出血，他雖然硬氣，但還不至于不把自己的命當(dāng)回事。

　　“不聽我勸非要跟著來，如今又一副怕死的樣子。新兵又不要你一個病秧子。你為了什么？為了趕緊走馬上任，為了送死嗎？”

　　王徽之在一旁損道。

　　魏延“哼”了一聲，偏頭道：“我一條命不值錢，那是還沒有用武之地，跟你也沒關(guān)系，死在半路上也不要你管?！?p>　　王徽之樂不可支，拍了拍檀道濟(jì)的胸，“你說，你們軍里怎么就養(yǎng)了他這種沒心沒肺的白眼狼？”

　　檀道濟(jì)看著魏延，搖搖頭，“不，他是獨(dú)一份?？蓜e賴我們?！?p>　　“哈哈……”

　　王徽之笑得前仰后合，魏延嘴角抽搐不已。目光越過前面廣闊的空間，落在隊伍的前方。

　　千人部隊輕裝布甲，還未啟程。

　　龍淮君身著素衣，長發(fā)及腰。

　　郭道平拍拍馬背，馬鼻子哼哼一聲，吐出一股熱氣。腦袋蹭了蹭他的肩膀。

　　“出發(fā)！”

　　……

　　是夜。

　　“你在畫什么？”

　　郭道平看過來。

　　“地圖?！?p>　　郭道平見她筆下畫出了一個細(xì)細(xì)的軌跡。彎彎繞繞，旁邊標(biāo)注了山林池沼。顯然是臨摹了行軍的路線。

　　“這是山嗎？”

　　郭道平指著一處的密密咂咂的線圈。

　　“嗯，是山?！?p>　　“這些線干什么用？是路嗎？”

　　“是等高線?！?p>　　龍淮君指于他解釋，什么是等高線，怎么看坡，怎么看谷。

　　等高線越密，就代表著山勢越陡。郭道平聽了，一一記在心里。

　　“那這里是平原？”郭道平指著地圖上空白的一塊。

　　龍淮君點(diǎn)點(diǎn)頭。

　　“這邊地勢往前越來越高，前面將有座山嗎？”

　　篝火昏暗。模糊不清。唯一清晰的一點(diǎn)，就在火堆中心的那一點(diǎn)，及一圈擴(kuò)散出來的光暈。

　　火紅的光暈，接觸到腳尖。映亮半個身子。

　　龍淮君手里夾著碳筆，手上黑黢黢的。圖畫好，捧起一捧雪。在手里揉搓，洗凈污漬。

　　抖落水珠。

　　“前面就是山嶺?！鄙綆X上，就是萬里長城。目的地已至眼前，再過一天的路程，就該到了。

　　這時已經(jīng)要進(jìn)入遼軍的領(lǐng)地。為以防萬一，沒人敢熟睡。

　　人人枕戈待發(fā)。

　　想也知道，作為偵查。人當(dāng)然是越精簡越好。

　　兩千人都顯臃腫。

　　在天還未亮之際啟程。天邊最亮的那顆名為“啟明星”的星辰準(zhǔn)時活躍。

　　黎明前天地最昏沉的空檔。二十人組成的小隊在寒夜里出發(fā)，腳步伸向遠(yuǎn)方。

　　這個時候，沉默不語最好。二十人聽著沙沙的腳步聲，耳邊時而傳來一兩聲夜梟的嗚鳴。

　　前方山嶺如同一扇巨大的屏風(fēng)，把黎明的世界割裂成兩個黑白分明的世界。

　　被長城和山嶺光影籠罩的這一邊，一行螞蟻在林中沉默行進(jìn)。遠(yuǎn)望長城上升起裊裊煙云，各人都握緊了手里的兵器。

　　一個帳篷就能把外面冰天雪地的情況拒之門外。

　　帳篷中間生著盆火，幾個男人烘著手，耳邊聽著眼前火盆里嗶嗶剝剝的爆裂聲，臉被烤得通紅。

　　龍淮君坐在一旁，面前擺著一個小陶瓶。瓶塞子放在一邊，酒氣從瓶口縈繞到她的鼻尖。

　　孫小小在她身邊坐一會兒。片刻實在呆不住，到一邊烤火去了。

　　“不冷嗎？”

　　魏延看著眼前火盆，不動聲色的問了句。

　　這話好像是在問龍淮君。龍淮君往這邊看一眼，見他卻低著頭。

　　“喝口酒就不冷了?！?p>　　揚(yáng)揚(yáng)手里的酒杯，“來一點(diǎn)嗎？”

　　孫小小忍不住提醒道：“大人，你別喝醉啦?！?p>　　自來到軍中，按軍里的職位，該稱龍淮君為副尉。只是稱副尉又太正式。但叫龍姐姐又太親密。

　　孫小小便管她叫大人。聽起來正經(jīng)不會被人詬病，且又泛著些許調(diào)皮的意味。

　　“喝一點(diǎn)點(diǎn)怎么會醉？喝酒喝醉了難受的是自己。我拎得清。”

　　總有一些揚(yáng)言愛酒的人。喝酒偏要喝得個酩酊大醉，那喝酒有什么意義？

　　用來吹牛嗎？

　　一邊抿酒，一邊作圖。地圖已完成大半。細(xì)看山川河流，關(guān)隘口村，皆已完備。

　　畫這么一副圖，其實只是打發(fā)時間。她自己知道，真用時，這圖恐怕起不到什么大用。

　　軍里有專業(yè)制圖的人。她如今做的事，只是起一個參考的作用。

　　一會兒，帳篷垂簾被掀開，一個士兵走進(jìn)來，對著郭道平拜道：“郭大人，我們已經(jīng)探明了情報?！?p>　　“在長城下的堡壘中駐守了一些遼軍，城上空無一人。”

　　每段長城，修有一個可供軍隊駐扎的堡壘。是平日里士兵休憩訓(xùn)練的場所。

　　如今雪大，長城上沒有遼軍駐守。都退回了堡壘里。

　　“怎么辦？那堡壘易守難攻，我們要去探探虛實嗎？”郭道平問道。

　　“一個堡壘里可供兩萬人駐扎。我們兩千人極有可能攻不下來，貿(mào)然接觸，說不定還會打草驚蛇?！碧吹罎?jì)搖搖頭。

　　郭道平看向魏延，問道：“魏延，你有什么想法嗎？”

　　魏延如今已成他的幕僚。

　　魏延是個腦子一根筋的人。他對外說自己會打仗，學(xué)過兵書。

　　雖然不錯，可卻是個半吊子。

　　他從來都想的是當(dāng)個文官，治理朝政。他二十歲才中秀才，眼看科舉一途希望渺然，這才毅然決然的投軍。

　　現(xiàn)在要他講出個辦法，一時之間他多有顧慮。

　　“李將軍本來就是讓我們來探探遼軍的虛實，我們即使不攻，也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少人。了解清楚，我們才好回去復(fù)命?！?p>　　當(dāng)下各人都各抒己見，唯有龍淮君在一旁端著地圖，一言不發(fā)。孫小小一直偷偷的瞧她，這時突然開口：

　　“大人，你有什么辦法嗎？”

　　聽她一問。郭道平幾人也紛紛調(diào)轉(zhuǎn)身子，看過去。

　　龍淮君一怔，卻點(diǎn)頭道：“我的確有個法子。

　　“說來聽聽。”郭道平忙道。

　　龍淮君四顧一眼，緩緩說道：“現(xiàn)在情勢已經(jīng)很明了了。敵人在堡壘里，我們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我們只有兩千人不到，決不能貿(mào)然暴露。否則他們一旦知道，發(fā)信往北邊求援。這長城就打不下來了。我們這一趟也必定無功而返?！?p>　　郭道平等人都點(diǎn)點(diǎn)頭。

　　魏延卻道：“那你有什么辦法嗎？”

　　話里卻有著幾分考究的意味。

　　龍淮君笑道：“找個行動靈活輕巧的人，悄悄溜進(jìn)堡壘里探清虛實?！?p>　　幾人聞言一呆。

　　魏延癟癟嘴，嗤笑道：“龍副尉，你可是在看演義小說嗎？如若誰有你說的那個本事，能悄悄出入萬軍帳里，這仗我們還用打嗎？盡管叫遼人投降就是了?！?p>　　說完，他哈哈一笑。

　　郭道平卻突然想到什么，沉默下來。

　　他偷偷觀察龍淮君的神色，見她一笑，卻道：“若是列隊打仗，當(dāng)然不行?？扇缃襁|人不知道我們，而他們于天寒地凍里守城，也不會有那么高的警覺性。假如輕功夠高，就可趁著黑夜進(jìn)到城里，不會被發(fā)覺?！?p>　　魏延道：“你說得輕巧，可誰能去？別光說不練……”

　　他話音未落，卻聽龍淮君笑著說：

　　“我去。”

　　魏延一愣。

　　郭道平一嘆，臉上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他剛才聽龍淮君那樣說，卻是早已預(yù)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