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無跡可追

　　這個問題，小小的安寧并沒有得到答案。

　　她看著夢里的她，睜著大大的眼睛，全心全意滿是信賴與笑意地注視著景帝。

　　聽到她的問題后，夢中父皇的表情明顯怔愣了一下，隨即便閃過了一絲隱忍的痛苦和無奈。他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卻還是什么都沒有說。

　　最終在她的追問之下，父皇才開了口。

　　這便是父皇與她的母后，那位溫婉賢淑的女子，定情的故事。

　　她看到父皇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像是在追憶什么，悠悠地慨嘆了一句，“父皇不好。阿苓的駙馬如果要是像父皇一樣的話，那阿苓，會很痛苦的?！?p>　　那時候的她不懂，對于那個時候的她來說，父皇就對她好、寵愛她，實在是沒有比父皇更好的男人了。

　　可以說，自從她懂得駙馬的含義，懂得夫婿的含義的時候，父皇就一直是她選擇夫婿的標(biāo)桿。

　　結(jié)果，自然可知。

　　一聲幽幽地嘆息聲傳進了安寧公主的夢里，隨后，夢里的場景就像是一場風(fēng)花雪月，很快就全都消散了。

　　安寧公主醒過來的時候，心底還有著不可忽視的悵然。

　　夢中的那段往事，她已經(jīng)許久都沒有夢到過了。

　　那段天真快樂的時光，真的就如夢一般，做過了便再也找尋不到痕跡。

　　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明白了父皇當(dāng)年的那種復(fù)雜到底是什么?？墒?，就算她看得明白卻也無濟于事了。

　　就像是父皇未講完的那個故事的結(jié)局，注定成為了一個秘而不宣卻全都心知肚明的悲劇。

　　她的心中不想介懷也不愿介懷。

　　不過景帝已死，人已不在?；蛟S十余年、二十余年甚至百余年她都不在人世之后，這一切就會全都埋葬在這漫長悠遠的時光長流之中。

　　安寧公主的身邊，傳來了一陣很輕微的鼾聲。

　　她閉了閉眼睛，緩和了一下，很快就將這種不適宜的情緒，壓在了心底。

　　她看了一眼似乎是因為照顧她許久而乏累地睡著了的阿瞞，神色莫名，伸出手指在阿瞞那又恢復(fù)乖順的眉眼上描摹了一遍，隨后便輕聲起身，半點都沒有吵醒阿瞞。

　　在外面守著的春桃聽見殿門的響動，便連忙起身向安寧公主行禮。

　　安寧公主將手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了一下門外，隨后便將身后的殿門闔上。

　　春桃頷首，便連忙取了一件外披，給安寧公主搭上了。

　　主仆兩人便出了這玉堂殿。

　　當(dāng)下已是深夜。

　　可也許是這宮中早已被深雪覆蓋了的緣故，竟顯得比白晝還要亮堂。

　　明明都是同樣的白色，可是安寧公主卻能清清楚楚地看見那些飄蕩在夜里的白幡，孤獨、寂寥、脆弱、感傷。

　　它們在宮燈的映射之下，在安寧公主的臉上投射出了一道道陰影，使得安寧公主的臉色晦暗不明。

　　跟在安寧公主身后的春桃從小宮女手里接過了藥碗，恭敬地遞給了安寧公主，

　　“殿下，您該喝藥了?！?p>　　安寧公主拿起了藥碗，一口飲盡，看著已經(jīng)著素的下人跑來跑去地忙碌，面無表情地詢問道：“典喪官可已確認(rèn)？”

　　春桃接過藥碗，遞給小宮女讓她拿走之后，便微微躬身，答道：“回殿下的話，新帝在和太宰和太傅大人商定后，定了祠部尚書郭大人為典喪官。”

　　安寧公主聽后點點頭，對郭大人任典喪官一職表示了贊同，

　　“郭大人任祠部尚書多年，對宮中大小祭祀禮儀典籍甚為熟知，由他做這典喪官，再合適不過。除了典喪官一事，其余安排可都落下了？”

　　春桃答道：“喪鐘已鳴，城內(nèi)商戶百姓均已替換了紅皮燈籠，門口也都掛上了白幡，全都著素衣自發(fā)地跪在自家門前，為太上皇守夜送行；祭拜、哭喪、入殮以及入陵時間都已經(jīng)定下，皇陵那邊的后妃，已經(jīng)都去了。

　　新帝雖已即位，但由于還未過祭天祭祖，太宰、太傅以及典喪官大人一致決定，按照原有規(guī)矩，讓新帝在太上皇靈柩前祭拜之后，拜天拜祖，正式為帝。

　　典喪期間的宮內(nèi)守衛(wèi)以及城中維穩(wěn)之事，也都在太尉、大司馬以及虎賁中郎將三位的商議之中定了下來。

　　而至于秦王、辛王謀反一事以及安康公主靈前失儀一事，也都暫且擱置，等典喪之后，再做決判?！?p>　　安寧公主靜靜地聽著，全程未發(fā)一言。等春桃說完了之后，安寧公主才輕笑一聲，像是解脫又像是自嘲般地說道：“他們做得如此這般好，倒真是讓本宮有些欣慰?！?p>　　春桃小心翼翼地瞅了瞅安寧公主的臉色，試探性地說道：“恕奴婢逾矩，殿下您應(yīng)該趁此機會休息一陣。眼下之景，著實應(yīng)該沒有什么大事。況且您這次暈倒，便是太過勞累了?！?p>　　安寧公主看著遠處漸漸朝這邊走來，愈來愈清晰的中常侍的身影，輕笑一聲對春桃說道：“在權(quán)力斗爭的這場漩渦之中，沒有誰能獨善其身，自由隨心。身在其中，一旦忙碌起來，便沒有了休息的時候。

　　若你有一天，真的要休息了，那么也便意味著你出局了。

　　本宮不愿意出局，也沒有人能夠讓本宮出局。況且，眼下這不就有事來找了么。”

　　中常侍腳下雖急，面上倒是還平穩(wěn)。

　　他恭恭敬敬地朝安寧公主行了一個大禮之后，便朝著安寧公主說道：“奴婢參見安寧公主殿下，殿下千歲。聽聞殿下醒來，老奴特地前來請殿下往宣政殿議事?！?p>　　“呵?！卑矊幑鬏p笑了一聲，“還真是不得安寧。本宮這個封號，在這個時候，該換換了。”

　　中常侍微低著頭，恭敬地立在一邊，不發(fā)一言。

　　安寧公主攏好素袍，臉上又恢復(fù)了一貫的漫不經(jīng)心卻又冷艷嫵媚的表情。

　　她讓春桃留在了原地伺候阿瞞，自己則跟著中常侍去了宣政殿。

　　如果所料不錯的話，她剛醒來沒多久就這么急著叫她去宣政殿，便是為了本該早已歸宮卻至今未歸的韓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