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

　　令我難以忘懷的，仍是魔君與其夫人，也就是我的父母離世前的那一片血腥，怨氣集結(jié)在我的喉嚨，久久不能舒展。好在，一口鮮血噴出，我的心這才平息了剛剛那番躁動(dòng)。

　　嘴角的那一抹血，像極了那未落的朝霞，鮮艷耀眼。

　　紫尊見我恢復(fù)平常，揮退了壓制我的隨從，我不顧嘴角的殘血，抖落著不知何時(shí)換回來的那身暗紫色的衣裳，舒展開手腕。

　　“說起來，這兩次都是托你的福才是。”換了左手，轉(zhuǎn)右手。

　　一切大明，我的心底反而更加平靜，這許是我這二十幾年在人世混得圓滑的緣故。

　　隨從見我大變，呆呆第望著我，一個(gè)眼風(fēng)過去，她卻害怕地低下了頭。

　　我冷嘲道：“這個(gè)可能護(hù)你周全？”

　　冰冷的手再次勒住她的脖頸，我能感受到滾熱的血液流過血管的溫度，用來捂手再好不過。

　　看著昨日還氣勢(shì)凌人的隨從如今跪在腳邊瑟瑟發(fā)抖，我湊近紫尊的耳旁，緩緩地吐氣，溫柔的詢問她的看法：“紫尊你說，這次我該如何是好？”

　　她的手，同樣的滾熱，我之前怎就沒發(fā)覺我與眾神這般的不同。握住我手腕的雙手，溫度比我手下還要灼人。

　　“你……萬不可能……與霄伯同好……”她泛著淚的眼深深地凝望著我，哪怕我的手不斷收緊。我想，她看霄伯的時(shí)候是否也是這般神情？

　　可笑！

　　我把她往后一推，咳嗽聲響起，我嫌惡地轉(zhuǎn)過身，看著眼前勃勃生機(jī)的花田，我心情舒暢許多。山間的風(fēng)，帶著山泉的清列，托展著我的衣裙。

　　風(fēng)很大，也很暖，吹干了我眼角沒來得及落下的水珠兒。

　　沒再管紫尊主仆，我施力回到屋里，看見倒在地上的胖青衣，這番再見，滋味卻不同，將她幻化為原型，輕輕捧在懷里，這些年的修為應(yīng)是有用處的，不然怎會(huì)如此重量。

　　憑著我額間同魔君一樣的赤紋，我一路無阻地來到魔君大殿。桌椅早已積了不知幾層的灰，那些殘部留存在此，我若不歸，他們的期盼又何去何從。

　　轉(zhuǎn)過大殿，就是映在我腦海里，久久都揮之不去的地方，百年一揮間，故人不見面。小兒啼哭猶在耳間，血腥味縈在鼻頭，觸手可及，皆為塵土。

　　將昏迷的青衣放在太陽曬得到的地方，去院中打來一盆水，望著陳舊的家居物什，這里以后就是我的家了。

　　一切收拾妥當(dāng)之后，我歪著身子坐在椅子里，可能是這些日子在靈墟過得太好，這一下午就跟傷筋動(dòng)骨了一樣，瞥了眼青衣，她還在睡著，也不知那紫尊的隨從給她施了什么法。

　　魔界的天一直是不明不暗的，時(shí)辰快到傍晚，可是天也僅僅就比剛來的時(shí)候暗了些許，但是我知道的，已經(jīng)過了很久了。

　　想著紫尊最后說的那句話，擺弄著衣角，苦笑。

　　霄伯回來，紫尊定是會(huì)和他道明一二吧。萬事皆有因果，并不是走錯(cuò)了道場，不過是沒了前半的記憶。腦海里不斷播放著前世今生的記憶，獨(dú)一無二的，是霄伯的溫柔。

　　舊部剛才曾來稟報(bào)一切，原來他一直在為我的事情周旋，可恨那天帝至今還死咬不放！或許是威懾于我的血統(tǒng)，等我聽見舊部的聲音走出門時(shí)，看見的就是全部留下的人高舉著雙臂在歡呼，“可待!可待！”

　　學(xué)著上位者的姿態(tài)，雙臂自身體兩側(cè)抬起，凝結(jié)起我恢復(fù)而來的內(nèi)力：“傳令！魔眾聽令，魔女，歸位?！蔽?guī)缀跏呛鴾I水喊完最后的四個(gè)字，還好我站在高處，眾人一聲高過一聲的歡呼，玉淚滑落，那是我單純天真的前世。

　　明明是神魔之子，到頭來，在世人眼里，卻偏偏只記得我的魔女身份，可笑可笑。

　　魔界眾生逐漸恢復(fù)，聽聞天神之子霄伯重病一場，神體幾近消隕。

　　一日，我蹲在院子里望著那些花骨朵的時(shí)候，青衣猶猶豫豫，“稟，仙君霄伯前來拜見姑娘?！蔽也幌病澳Ь币环Q，過于沉重。

　　說完之后，青衣便憂慮地望著蹲著的我。我拍了拍手上的塵土站起來，“不見，請(qǐng)仙君回吧?！蔽抑嘁聦?duì)霄伯是有感情的，讓她去，我放心。

　　現(xiàn)如今，魔與仙，更是殊途，他的身份，我的身份都不允許我們之間再有交集。

　　站在最高的樓前，望著那抹蕭瑟的身影，今日魔界的風(fēng)也是大的。

　　直至拐角，他方轉(zhuǎn)身，停頓片刻，我無力地點(diǎn)點(diǎn)頭，輕聲道了句：“好?！?p>　　天庭與靈墟魔界的兩側(cè)，他離開的方向并不是前往天庭的路。

　　他說的分明是：“安好，便好”

　　不知他是如何對(duì)付的天帝，自那之后，他便一直在靈墟住著，與我的魔界，只隔了一條河，憶池。

　　握在這邊，他在那頭，各自安好。

　　*

　　“醒醒，醒醒。”

　　一雙手在我的肩膀上不輕不重地拍打著，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老板娘？”

　　“要睡也別在這睡，這是客人做的地方，你坐著，易多夢(mèng)?！甭犂习迥镞@話，我的三魂七魄才慢慢歸位，揉著太陽穴訕笑：“噢，原來是這樣?！?p>　　不知我夢(mèng)的，又是哪位客人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