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后屋的李奶奶生了病,甘洛請假照顧了她一天,除了這件事兒,這幾日算過的平淡清閑。
傍晚,她正搭了椅子給無花果樹修剪枝丫,卷起褲腿,手里拿著一把不太趁手的鋸子,一手攀著枝丫,因近期的事,給它上藥的日子擱置到了今日,眼見好好的樹快活不下去,爛掉的枝丫干脆給它鋸斷,也算是“壯士斷腕”,再補了驅蟲的藥,要是命硬,來年還能發(fā)芽。
今兒是她的生日,卻沒有過生日的習慣,以前媽媽在家會特意給她做碗長壽面,再做些她愛吃的,自己在家,便沒那么多講究,眼見今兒便滿十四歲,更覺過生日什么的忒沒意思。
再過一個月便是暑假,甘洛心里盤算著得回一趟S城。
因前段時間和張肖的事情,岳安小學的事兒她沒再向他打聽,對方也未告知她分毫消息。
心想該是對方記恨上她那一巴掌,她也拉不下臉去問。
扭頭看一眼薄霧繚繞的翠竹林,甘洛心里某個部位宛若被海綿堵住,柔軟卻依舊膈應。
自那天去警局回來,已經(jīng)過去了七日,她猜的也不錯,自那以后,那個人再沒有任何聯(lián)系,竹林的風依舊,她的生活依舊,不起任何波瀾的平靜。
一塊亂石砸了湖心,不起漣漪卻沉了湖底,毛躁的沒有理由。
“近期常見你看那片翠竹。”周璟睿的聲音在甘洛身后響起,似話里有話卻止而不發(fā),看著甘洛手里拿著的鋸子溫聲道:“需要幫忙嗎?”
“還差一根沒鋸斷,一會兒就好,這里積了日間的熱氣烘的人熱,你去檐廊下坐著吧。”見著朗月清風模樣的人,甘洛心里還是高興的,至少有人陪她說會兒話,“今兒怎的有空過來?”
見她額頭上因熱滲出的汗,周璟睿立在旁側看著,“前幾日聽你說這樹得升天,今天過來看看?!?p> “它要升天我也得拽一會兒。萬一拉住就活了,還是功德一件?!备事逭驹谝巫由?,抬袖揩了揩汗,“你先過去坐著,我把這地上的枝丫收拾收拾。”
他點頭嗯了一聲,按著她的意思去了檐廊下安靜坐著,眸光卻看向甘洛忙碌的背影未挪半寸。
上次去帝都復查,奶奶歸來時給他帶了一位家庭教師,算是斷了他入學的念頭,在家上學雖好,可見甘洛的時間也同樣縮短了。
譬如最近她的郁郁不歡,其中緣由,他一無所知,對方不說,他也無從問起。
甘洛洗手走到周璟睿旁側一臂距離處坐下,“從你一來,眉頭就沒松開過,說說,怎么回事?”
“也沒什么事情,就是來看看?!敝墉Z睿目光掠過花草,落在甘洛的面上,“以后我可能很少去學校,你一個人回來那些注意安全,貪看風景繞道兒那些還是算了,哪條路近就走哪條?!?p> “紫薇早謝了,不得繞路,二月菜花開再說?!备事咫p手向后一伸,反手撐著身子仰面笑道:“你和我哥還挺像?!?p> “哥哥?”周璟睿臉色黑了一度,“哪里像?”
“呃,他和你一樣喜歡叨叨,叫我注意這,注意那的,神色也有些一樣,不過你比他安靜,還不愛欺負人。”
見他臉色不對,甘洛住了嘴,旋即佯裝著一臉嚴肅道:“我記住了,不繞道,直接回家。你真逗,我叫你哥,占便宜的是你,怎的和吃炭似的,一臉發(fā)黑?”
周璟睿低頭一聲不吭。
“甘洛!”
胡梅的聲音在竹林處響起,沙啞的音調伴著急促的腳步聲闖進甘洛耳朵。
她徒然站起身,還未站穩(wěn),便卻被沖過來的女孩子一把攥住,“跟我走!”
“小梅?!”
“跟我走!去派出所,你去給他們說清楚!走??!”胡梅眼淚止不住的流了滿臉,膝蓋上帶著土,想是跑過來時摔了跤。
見甘洛盯著她一言不發(fā),當即跪在地上,甘洛伸手將她扯了起來,扭頭看向一臉驚愕的周璟睿,“我和小梅有些話講?!?p> “你們聊,我先回去?!敝墉Z睿走出一步轉身看著她,“我明兒來找你。”
“嗯?!备事妩c頭,見周璟睿走遠,再看向一旁的胡梅,胡梅這般,她已經(jīng)猜到了一二分,無非是警方查到了胡增光的頭上,是因為利用胡梅誘她入局?如果是因為這個,警方很難找到證據(jù),除非他和王熊有某種聯(lián)系,不然不會直接被帶去局子。
“說吧,什么事情?”
甘洛讓她坐下,看著對方哭紅的眼睛有些不忍,胡梅脾氣執(zhí)拗比較偏激,但是她那日沒有暴露她,說明她在意她這個朋友,那日王熊利用她的事情,她應該不知道,想到這里,甘洛語氣柔和了許多,“我去給你倒杯水?!?p> 甘洛還未走出一步,胡梅直接拉住了她,“小洛,我錯怪你是我不對,我給你道歉,我求求你去給警方說說,我爸他不是故意的,他和那個什么毒販子不是一伙兒的。你當時也在場,我爸爸肯定是被逼的,你給他們說明情況,我求求你,只有你能幫我。”
“我當時也在場?”甘洛皺眉。
“就是你去橋洞找我那次,我回去覺得不對就問了我爸,他什么都不說,可昨天夜里,警察來我家把我爸帶去局子,今一天都沒回來。我聽村里的人說那日和我爸在一起的人被抓了,你那日叫我?guī)湍愦蜓谧o,說明你知道那個人的身份,你去給警察說我爸爸是受他威脅,你幫我去給警察說明情況好不好?”
“你怎么知道那個人是毒販子?”甘洛看著坐著的胡梅,見她緊緊攥著衣角,語氣冷了幾分。
王熊不在畫鄉(xiāng)住,本家在鶴鳴村,依著胡梅的消息,她頂多知道那個人當日被警察抓去,不可能知道對方的身份,不由道:“作偽證也是犯法,而且,你父親當日是不是確實受人脅迫我并不知道?!?p> “甘洛,我爸不會害你,他肯定是受人脅迫的。至于那個人是不是毒販,我我也是聽旁人說的?!焙凡桓铱锤事宓难劬?,哽咽著哀求,“你幫幫我好不好!我們那么多年的朋友,我只能求你,當日你在現(xiàn)場,肯定知道些什么,我求求你給警察說明白,我爸爸是冤枉的,而且那日我也沒有把你供出來,你就幫我這一次,就這一次!”
“我可以幫你問清楚警察抓你父親的原因。不過,僅此而已。”她沒搞明白狀況之前,不會應允胡梅,何況對方并沒有對她說實話,見對方提起的精神旋即消弭,甘洛皺眉:“既然昨日他便被警察帶走,為什么你今傍晚才來找我?”
“因為我當時不想麻煩你,現(xiàn)在是沒有辦法才過來的。”胡玫眼淚汪汪,抓著甘洛的手,“派出所離這里不過一個小時的車程,我們現(xiàn)在就去好不好?”
“不用。”甘洛輕輕的從她手里抽出了手,眉頭皺的能鎖死一只蒼蠅,“我直接打電話問吧?!?p> 兩個小姑娘,去警局問,多半問不出什么東西,況且是夜幕,歸來天黑不安全。
“電話里怎么問的清楚?”胡梅看著甘洛,一種不好的感覺在心里滋生,“小洛,要不我們明天一早再去警局也成?!?p> “他是這起案子的負責人,去警局可能沒有直接打電話問他清楚?!备事逄ы戳怂谎?,垂眸看著熟悉的電話號碼嘴角泛起一絲自嘲,撥通了電話。
鈴響不過三聲被接聽,甘洛開了擴音,沒有猶豫開口直奔主題,“胡增光因為什么被抓?”
“胡梅去找你了?”張肖沒有回答,語氣帶著莫名壓抑的慍怒。
“嗯。”甘洛看了一眼旁側緊緊攥著手的丫頭,眉頭蹙緊,盯著電話那邊沉默片刻開口,“你告訴我原因,他因什么被抓?”
張肖眸光略過桌案上的一疊文案,聽得電話那頭兩個均勻的呼吸聲,語氣淡淡道:“把擴音關了?!?p> 甘洛一怔,對方怎么知道她開了擴音,卻還是按下按鍵,“好,你說。”
“胡增光就是蘆葦棚子處出現(xiàn)的第四個腳印,東西在他家也搜到了,那丫頭當時在場,應該瞧的清楚。當日你去橋洞,也是因他收了王熊的錢。”審訊室內張肖看著面前的男人,語氣冷然,“胡梅為何找你?當日她姑姑將她接走,按理她不該在陽河?!?p> “好,我知道了。”
甘洛心頭猶如被錘子狠狠敲了一記,盯著桌角一語未發(fā),沒有掛斷電話,兩邊同是沉默,另一邊張肖沉默片刻開了口,“之前的事情,我道歉,對不起。還有岳安小學的事情,找個時間見面,我有事情給你說?!?p> “好。”甘洛抓著話筒的手攥緊,“時間依你方便。”
掛斷電話,甘洛徑直去了房門邊,一手打開虛掩著的門,達達從外面撒野剛回來,見甘洛臉色,不敢上前,一躥回了狗窩。
她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扭頭看向身后胡梅,眼底怒氣被冷意霸占,“要么趁天色沒黑回家,要么給我說老實話!”
“小洛!”胡梅看著她,嗓音帶了哭腔,“你聽我解釋,我爸真的……”
“我只給你三秒的時間!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