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gè)故事
“瑾言,我不是很喜歡花?!标柟馔高^玻璃照在對面女子白瓷般的臉上,她用手撐著下巴,另一只手撥弄著桌上他新擺上的玫瑰,她的眉頭皺了皺,一滴小小的血從指尖滲了出來。她不是不小心,是她故意要去碰這花上的刺,這樣他就不得不把它拿開了。這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可她還是這樣做了,因?yàn)樘弁幢旧韺τ谒砸呀?jīng)失去了新鮮感,變得一文不值。
她把那只還帶著血的手指舉起來,陽光照在這顆小小的血珠上給她的手指裹上淡淡一圈紅色。
“沒事吧?”他拿來創(chuàng)口貼把她的手指頭裹住,她笑了笑說“沒事,小傷。”
她的目光迎上他的目光,他清潭似的眼眸攏著幾分溫存,她最愛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泛起笑意,她自然且巧妙的挪開視線,最終落在窗臺的那株水仙花上。
這株水仙花開的正好,潔白的花瓣上沾著露水,在這淡金色的陽光下和著徐徐微風(fēng)搖擺著,她還記得她初次見到它的時(shí)候它還是個(gè)光禿禿的蒜頭似的東西,現(xiàn)在竟生長的如此好了,她瞇著眼睛望著它,想起了剛剛過去的那個(gè)冬天。
那個(gè)冬天不是很冷,她佇立在這昏暗的地下通道里,穿著荷色的長裙,外面套了一件薄衫,她最耐得住寂寞,所以等待對于她來說從不是一件難事,她安靜的守在那個(gè)地方等著。
腳步聲近了,一步一步,她聽著這些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腳步聲的主人大概是個(gè)慢性子,短短的一條小道走了很久,這些腳步聲帶著幾分閑散和漫不經(jīng)心傳入她的耳朵里面。
他終于出現(xiàn)在她的視線里,果然是個(gè)散漫的性子,他一雙鳳目給她留下了極深的印象,他抬了抬眼看了看她,緩緩的從她身邊走過,她依稀聞到淡淡的冷梅香。
她這次要辦的事她也不知道該怎樣辦好,她之前從來都沒有辦過,她也沒了主意,于是一直跟在他后面,一邊跟一邊想。
她低頭想了許久,卻也毫無辦法,她直直的撞上了什么東西,原來他早已經(jīng)停下了腳步來?!澳銥槭裁匆遥俊彼穆曇粢琅f慵懶。
她揉了揉她的額頭,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你迷路了?”他問。
她對他搖了搖頭。
“那你到底為什么跟著我?”他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她再次對他搖頭。
“你是啞巴?”
“不是?!睘榱俗C明自己不是啞巴她回應(yīng)了他。
“哦?!彼苫蟮目粗?。
“你去找你家人朋友去吧,不要老跟著我了?!彼麩o奈的瞧著她。
“我沒有家人,沒有朋友?!彼鐚?shí)的跟他說。
他看著她的臉,良久沒有說話,他的臉上浮現(xiàn)出幾分歉疚的表情,他想了好一會,最終問她“你還有去處嗎?”
“沒有了?!彼龑λα诵?,她很少對人笑,因?yàn)樗男偸菐е鴰追制鄾龅囊馕?。他許是品出她笑里的悲戚來,她瞧他眼角抽了抽,隨后終于給出了她想要的答復(fù)來。
“那你就跟著我吧?!彼缡钦f道。
她很少上到地面上來,她平時(shí)也多半只是在黑暗的夜里執(zhí)行任務(wù),這樣耀眼的光線把她的眼睛照的生疼,她瞧他抬起手來給她微微的擋了一些光,他從來都不問她她之前經(jīng)歷了什么,他對她的過去以及隱私保持充分的尊重,她也不用為此擔(dān)心。
她來的第二天他拿來了這株水仙,一個(gè)小蒜苗似的東西,他若是不告訴她她還不知道這是一株水仙,她之前從沒見過水仙,她原以為它是不開花的,她可憐它,所以每天都是她給它澆水,她并不希望它開出花來,而如今它卻趁她不注意偷偷的開了花,真是令人失望,她看著這株潔白的水仙在窗臺上舒展著腰肢,心中哀嘆了起來。
“阿若,你養(yǎng)的水仙開了花?!彼樦哪抗饪聪蚰侵曛参?,聲音里滿是欣喜。
“我以為它不開花的?!彼粗约罕话氖直恐氐氖种割^,淡淡的說。
“不開花的植物多沒意思,阿若,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你不喜歡花呢?”他把那株水仙拿了過來,放在了剛才放玫瑰花的位置。
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她在考慮著如何把這株偷偷開了花的水仙從她的面前拿開,這水仙看上去純潔極了,它婷婷的立著,沒有倒刺也不會刺傷她的手。
“瑾言,把這些花都摘了好不好?!?p> “開得好好的,怎么要摘?”
“我想拿來做書簽。”她終于想出了一個(gè)聰明的理由。
他拿來剪刀,頗為不舍的剪掉了這些開得正好的花,臉上的神情和她年幼時(shí)第一次親手終結(jié)一個(gè)人的生命的神情無異。
“沒什么可惜的?!彼谛闹心南?。
她覺得自己越來越像一個(gè)人,她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見到那個(gè)人了,她在這里待了那么久的也漸漸的習(xí)慣了這里的日子,少了殺戮,少了罪惡,好像這里的世界本就屬于她一樣,微風(fēng)和煦春暖花開云卷云舒,可是她深深的明白她必須完成她必須完成的,一但這一切結(jié)束她還是那個(gè)終日里活在黑暗里的人。
夜里,她站在窗臺上看窗外的燈火,他走到她的身邊把衣服搭在她的身上。
她的眸子動了動,依舊站著。
“阿若,你是不是有思念的人?”他也望著這夜色。
“沒有?!彼粍勇暽恼f。
“阿若,如果你哪一天離開了,我會想念你的?!彼穆曇舻统?,像是夜幕下的云。
“如果我告訴你我不會想你呢?”她淺淺的笑了。
“我還是會想你的?!彼D(zhuǎn)身離開了,她一個(gè)人站在這里,繁華的桃木盡收眼底,她仰起頭想,有多久了,有多久終于有人肯在她的身旁稍作停留了,她用手擦掉了眼角邊滲出的一點(diǎn)點(diǎn)淚珠,只是手中淡淡的血腥味仍舊停留在她的心頭。
夜風(fēng)吹過,她把那些他給她剪下的水仙花全扔了下去,一個(gè)個(gè)潔白的影子被黑夜吞噬消亡。像是一個(gè)個(gè)虛幻的泡影。
她知道,這一天遲早是要到來的。
在這樣黑的夜幕里,他站在倉庫前攔了她的去路,她一點(diǎn)也不意外,雖然她親眼目睹了他喝下她為他專門準(zhǔn)備的飲料,那里面她放了能使他昏睡的東西,他毫不猶豫的喝了??墒撬€是攔了她的去路,她知道他絕不會那么好騙,他也不會像他所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相信她。
“把鑰匙還給我?!彼驼驹谒牟贿h(yuǎn)處。
她冷冷的望著他,沒有說話。
“阿若,這里是桃木所有的食物儲備,你知道你一但動了這里面的東西你會惹來多大麻煩嗎?”他的面孔很平靜。
“別裝了蘇瑾言,其實(shí)你早都知道了不是嗎?即使我今天把鑰匙給你,你難道就不會抓我嗎?”她的笑里帶著寒意。
“拿來,阿若?!?p> “蘇瑾言,你應(yīng)該多帶些人來,你以為你攔得住我?”她拿出了她緊握在手中的刀,刀光映射出的冷讓她回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個(gè)夏夜。
“阿若,這是我最后一次勸你,把鑰匙還給我?!彼捻右琅f平靜著。
一輪皓月掛在這墨色的天幕上,月下一把刀沒入滾燙的胸膛,鮮血的血腥味包圍了黑夜,一樹的烏鴉飛向月亮,那人捂住胸膛,倒下。
早就埋伏在附近的人全都跑了出來,奇怪的是在這短短的時(shí)間里行兇者消失了蹤跡。
當(dāng)時(shí)他躺在殷紅的血泊里,用唯一的力氣告訴她“他們來了,往南邊走,那里有條小路?!彼泐^也不回的離開了。
這是阿若唯一一次沒有刺準(zhǔn)別人的心臟,她在刺向他的時(shí)候故意避開了要緊的位置。
她奔逃于山野之間,思緒混亂,她的刀上還留著他的血跡。
她想,她終究還是屬于那片黑暗。
那個(gè)當(dāng)年把她帶入黑暗的人讓她再也無法從黑暗里脫身。
“水仙花雖外表純潔,可它的鱗莖中卻暗含毒素?!?p> 后來他偶然間在書上看到這行字,想起了許久未蒙面的一個(g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