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芳心思細(xì)膩,性子又安靜,輕易也不愿開口說話,更不會隨隨便便下定論,她既這么說了,自然是有憑證的。
就像言書一般,不習(xí)武的林謙也偏好廣袖飄逸的衣衫,如今就這么躺著,痛苦掙扎間,袖口卷起了一大片,整條胳膊都暴露在了外頭。
“這里?!崩w長的玉指朝林謙手臂上一點(diǎn):“若是強(qiáng)制服藥,手腕,手臂甚至肩膀上都會留下血瘀痕跡。我雖不知林公子中的是何種毒素,但顯然是會使人血脈衰退,血液流通不暢的。從服藥到現(xiàn)在,左不過十天半月,在藥力的作用下,這點(diǎn)時(shí)間,并不夠淤血完全清散的。具體如何,還要等許大夫來了之后再說?!?p> 宛芳就事論事,一字一句緩緩道來,并不因?yàn)橹钢氖莻€(gè)衣衫不整的男子而羞澀。
或者在她眼中,躺在床上這個(gè)并不是什么男子,而是自己主子用來運(yùn)籌帷幄的棋子,無謂生死,管用就成。
而如今,這棋子還有作用,還不能死,所以她也愿意多瞧幾眼。
劉翁可不知道她的涼薄,只是嘆她心智,待得聽她說完,才知道這事的嚴(yán)重性:“我聽閣主說,林小子是回自己家去拿的東西,難不成,是林墨那老頭子豬油蒙了心,對自己孩子下手了?”
這些都是猜測,宛芳不好接口,因此也只是默默,看著床上那人因?yàn)橹饾u起來的高熱焦灼不安。
她不在意面前的人是衣衫不整還是沒穿衣裳,韶華卻不行,直覺的往前站了站,隔絕視線,順帶著瞥了宛芳好幾眼,欲言又止的模樣。
這樣的舉動落在劉翁眼里,哪里還會不清楚,韶華這孩子,與他孫兒差不多大,熱鬧愛笑,性子又好,幾日相處下來,倒叫自己歡喜的緊。
他怕惹了姑娘不高興,不愿意直說,那也只能自己這老頭來多管閑事了:“丫頭,這里有我和韶華就夠了。你先去回稟閣主,好歹叫他拿個(gè)主意?!?p> 話雖沒有明說,可宛芳聰慧,哪里會不知道他的意思,不由嗔怪的看了韶華一眼,領(lǐng)情的朝劉翁福了福身子后,向言書復(fù)命去。
屋子里還是她離開時(shí)候的情景,一個(gè)還在看書,一個(gè)毫無顧忌的在旁邊窸窸窣窣的吃東西。一動一靜,讓人莫名覺出了幾分好笑。
“哦?”聽了宛芳的話,言書頭也不抬:“竟是病的這般重了?剛才在這里還算能夠?qū)Υ鹑缌髂?。這才多久?連神智也不清了?”
宛芳點(diǎn)頭,將自己的發(fā)現(xiàn)重又說了一遍后道:“這毒詭異不說,總還有些旁的讓人不安?!?p> “不安?”言書道:“你有什么想法直說便是。能讓你不安的,定然不是什么小事。”
“是?!蓖鸱家姥缘?“旁的倒還是小事,其一,林公子這樣的情況到了七寶閣,顯然是因?yàn)榱痔弥饕呀?jīng)有所察覺。那么,閣主現(xiàn)在手里的賬簿,幾分真幾分假,就有待商榷了。其二,依奴婢方才所見,這毒下的怕是不輕,只不過之前一直用藥物壓著,因此除卻消瘦外也不見他有什么別的癥狀。偏偏在踏入七寶閣后,所有的病癥都發(fā)了出來。這其中的巧合,叫人不得不疑。”
她心細(xì),分析事物也是一板一眼慢條斯理的嚴(yán)謹(jǐn),叫人平添三分確信。
且不說言書是怎樣的意思,倒是叫元夕停了動靜。
這樣的疑慮自己方才就有,雖不如宛芳這般字字清明,可也相差無幾,可見,這回的毒,確實(shí)來的蹊蹺。
對賬日在即,言書的壓力不言而喻,苦心準(zhǔn)備了兩年,他也算得上兢兢業(yè)業(yè),若是被這樣一個(gè)臨時(shí)冒出來的林謙壞了計(jì)劃,豈不是太冤了?
對于他們的著急,言書自己倒沒有感同身受,只是清清淡淡的回了一聲:“哦?!?p> “哦?”元夕坐不住了:“這樣麻煩的事兒,你倒只是哦一聲?我且問你,今日若是這林謙就這么死這兒了,你待如何?我知道你們這兒嫡庶分明的厲害,林謙他是庶子,也許并不得他父親重視。但若是他本就是顆棋子,那林老頭子能這么輕易的就看著他死?”
真是皇帝不急那什么急,元夕憤憤,瞧著言書那輕描淡寫的樣就氣不打一處來。
宛芳一向安靜,這回也不由心驚,可主子沒有表態(tài),她也不便說什么,只是立到一旁,幫著磨墨,心不在焉的模樣。
元夕沒她那樣的好教養(yǎng),繼續(xù)嘟嘟囔囔:“我原以為兒子拿老子做籌碼,向你繳了投名狀已經(jīng)夠狠心了,卻不想,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才會打洞。兒子這模樣,老子又怎么會是省油的燈。但不是說虎毒不食子嗎?這毒若是林老頭下的,我倒是要佩服他幾分了。對你來說,也確實(shí)算得上威脅。喂,你別寫字了,那么大的事兒,你倒是給句話??!”
說罷,也忘了方才玩笑時(shí)那根銀針,伸手極快的搶了言書手中的,逼著他回話。
“哎……”言書無奈,嘆了口氣道:“你們在這兒急有什么用,左右許大夫還沒來,到底是怎么回事兒還不知道呢。瞎猜并不能解決問題。況且,宛芳,你方才的說法里,有一處自我矛盾。你自己回頭細(xì)想想。”
矛盾?被言書這么一提,宛芳倒是真覺出了自己的猜疑并不是那么順理成章,側(cè)了腦袋探詢的看著他:“主子的意思是……”
言書道:“如果,林墨一早就發(fā)覺了林謙的謀算卻不予拆穿,選擇將計(jì)就計(jì),那么他只需把這一份賬目暗中調(diào)換,讓林謙給我送了來就成了,為什么要下毒呢?難道就是要冤我卸磨殺驢不成?我與林謙無冤無仇,連基本的動機(jī)都很勉強(qiáng),他拿自己兒子的一條命來冤我是不是得不償失了些。況且,連你這樣只知道醫(yī)術(shù)皮毛的人,都能探知中毒的大約時(shí)日,你覺得,憑這能扳倒我什么?”
宛芳不解:“所以,這毒不是林堂主下的?”
言書笑了笑,眉眼都生動了起來:“這才是有趣的地方?!?p> 語調(diào)輕快,元夕聽在耳里,不由覺得,那似乎確實(shí)是一件有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