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呵,言少爺,可以呀。都收拾干凈了?動作挺快呀?!痹⒉莶莸穆淞寺渌帐案蓛艟屯@兒趕,一抬眼就看著言書抱著暖爐一磕一磕的在那兒打瞌睡。
若是旁人,此刻或許就識相的噤聲了,但這元夕哪里會是旁人,瞧他反常,心內(nèi)覺得有趣,這一聲更是特意提了嗓門,直唬的言書手里的暖爐都落了地。
宛芳立在一旁,看著元夕嘻嘻哈哈的跑到自己主子面前大呼小叫,也不多話,才收拾了黃鱔的臟手順勢一抹,腥味沾了他一身。
元夕大叫:“宛芳!你作死啊,我才換的衣裳!”
宛芳不說話,轉(zhuǎn)身凈手去了,獨留下言書拍掌而笑:“活該呢吧,來我家欺負我,到底是誰作死呢?!?p> 說罷指了指地上的東西:“可都給你收拾好了。你且弄吧,費了我這么大勁兒,好吃便罷了,若是難吃,看我怎么收拾你?!?p> 元夕哈哈一笑,也不真在意自己身上的腥味兒挽了袖子道:“等著等著,馬上就成。”
他說著話,手里也不閑著,麻溜的拿簽子串了架上了火堆。
煙嵐捧著新加的炭爐遞到言書手上,溫言道:“主子,這兒風大煙大,不如我們挪個地方,到廊下等著?”
“不用?!毖詴吹挠腥?,朝著他揮了揮手:“煙嵐,你昨兒守夜,現(xiàn)下快去休息。宛芳和元夕在這兒呢。沒事兒?!?p> 這原也是常事兒,尋常他們總是這樣換班來。煙嵐道了聲是,垂手退了下去。
元夕提著簽子,也不要人幫忙,嘻嘻哈哈的朝上撒調(diào)料:“三爺,您吃辣嗎?”
言書搖頭:“你別顧慮我,愛吃什么放什么罷,我吃不了許多,嘗嘗就行?!?p> 這是實話,十歲那年落了水,旁的病都是沒有,就是腸胃不知怎么的就弱了起來,稍有不注意就能絞腸一般疼好些天。
元夕咧咧嘴笑道:“行吧,我看著辦?!?p> 他是這么說的,自然也是這么做的,興興叨叨的忙碌了好一陣,端著吃食討好的捧到了言書面前:“三爺,嘗一口?”
這一頓宵夜,元夕吃的盡興,摸著滾遠的肚子,學著言書抱了一杯牛乳茶清腸胃,頗有幾分心滿意足。
言書瞧他那樣,不由笑道:“宛芳,你瞧他那樣,像什么?”
宛芳言簡意賅:“富貴兒?!?p> 她口中的富貴兒是管家秦斂養(yǎng)的一只貓,因為伙食好,整個貓油光水滑的,平時也不大愛捉老鼠,每每吃飽了,就是這么敞著肚子一副心滿意足,任人采擷的模樣。
對于兩人的調(diào)侃,元夕不大在意,他摸著滾圓的肚子嘟囔道:“三爺,您是富貴人家的小孩兒,哪會懂我們這樣人的生活。尋常一日三餐,能混個半飽已經(jīng)算是幸福的事兒了。前幾日,我聽了別人一句話,叫做,嗯,叫做知足常樂,我覺得那是一句好話。”
言書點頭贊同:“卻是一句好話,我很高興,你這么想?!?p> 自然是要這么想的,黎元夕瞇了瞇眼,笑盈盈道:“玉璃,我記著,當年你撿了我的那個晚上,月亮好像跟今天一樣漂亮,嗯,似乎還要更漂亮些。”
臘月里的雪夜晴空,比起今日自然有一番別的風味。
元夕突如其來的感慨似乎有些不合時宜,但言書知道,他口里的平常人家,其實并不是那么平常,別說一日三餐了,今日過了明日還能不能活著都是個問題。
“好好的,擺出那副樣子做什么?!毖詴{(diào)笑道:“魚也抓了,肉也烤了,難不成是還沒吃飽嗎?罷了,宛芳,去小廚房拿些甜點來,輕聲些,別驚動了楚伯?!?p> 宛芳低頭,伏了伏身,目光微微流轉(zhuǎn),一言不發(fā)的下去了。臨走前,還不忘帶走那些忙著收拾的人。
熱氣騰騰的院落被寒風一激慢慢的涼了下來。
元夕閉眼躺著,垂了一只腿吊兒郎當晃著:“怎么著三爺?有話要問我?夜黑風高的,怕不是要找個床頭故事來聽?”
“這倒是個好提議。”飲了一口牛乳茶,言書緩緩道:“怎么樣?有興趣陪我走一趟嗎?”
“故事嘛,人人都愛聽。”元夕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笑的眉眼彎彎,也不好奇言書為什么支開煙嵐宛芳這兩個他用慣了的人,只是理所當然道:“走吧,只當是消食了?!?p> 湖底的密室到了晚間越發(fā)陰冷,走在過道中,被風鼓動的水浪聲越發(fā)沉悶。
越過前頭那一段,言書在第四個轉(zhuǎn)彎處停了下來,伸手擺弄了幾處燭臺,一道石門緩緩開啟,露出的暗道,與前幾日來時截然不同。
“好濃的血腥味。”元夕鼻子靈光,空氣一流通就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異樣,揉了揉鼻子神色如常:“前幾日,我見你跟凌戰(zhàn)那小子來過,依你的性子,大約不會帶他來這兒吧?!?p> 自然不會,言書笑了笑:“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我?guī)麃磉@兒做什么?躲貓貓嗎?”
元夕玩笑道:“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在你眼里,偏他金尊玉貴來不得這兒,生怕過了他一身晦氣。也只我們這樣的,三爺一點顧忌沒有。”
“晦氣?”言書不解道:“我倒不知你還講究這個。這些年我們雖不常見面,可你一日日的往哪兒鉆,我也是知道的。死人堆里尚且能面不改色的幾個來回。不過一個廢棄的刑房罷了,能妨礙到你什么?”
這一條暗道,通往的正是從前言家私設的刑房。
作為朝廷搜集情報的主要途徑,言家除了通過七寶閣將消息明買明賣外,偶爾也需要一些特殊手段,而刑罰逼供,算是比較直接有效的一種。
只不過,手段酷厲雖有立竿見影的效用,但也會有屈打成招的時候,再加上言家經(jīng)商起家,對這一塊并不十分精通,上一任皇帝接手之后,對于刑訊,另找了別家來操作,這密室也就慢慢被摒棄了。
這屋子廢棄已久,可隨著空氣慢慢流通,兩旁的燭火一點點的燃了起來,遠遠看去,湛藍一片,鬼氣森森的,元夕邊走邊瞧,不由納悶道:“這東西倒稀奇得很,自己就著了。只不過,這燭光的顏色藍汪汪的,看著讓人瘆得慌?!?p> “這是鮫人魚油做的蠟燭,燃點極低,尋常都用在墓室里頭做長明燈?!毖詴?“這屋子常年沒人來,蠟燭滅的年頭久了,等再燒一會兒便不是這個色了?!?p> 兩人說著話,又拐進了一個新的路口,不過三五步,言書便停了下來,自墻上取了一盞琉璃瓦燈提在手里,回頭看著元夕道:“就是這兒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