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做刀,劈的是自己父親?這話聽著,也委實(shí)大逆不道了些。
言書微微的瞇了眼,看向林謙的眼神多了幾分探究。
這樣冷心冷情,拿著自己父親,不,是全族的平安富貴做價,連骨子里寒涼的元夕聽了都不由有幾分驚詫:“你這樣說話,怕是要被雷劈的吧?”
言書笑道:“元夕,你幾時又這樣迷信了?林公子這樣說話,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你一驚一乍的,倒是惹人笑話?!?p> 林謙道:“空知說過,身為庶子,我必得學(xué)會為自己打算。這是我從小就學(xué)會的道理?!?p> 他不是不懂旁人為何詫異,只是,各人有各人的道,沒有誰有資格在旁人選擇的道路上說三道四。
所以,那些異樣的眼光,他從來都不在乎。
對于他的坦蕩,言書心內(nèi)沒有半分鄙夷,只是暗嘆林墨這老狐貍,扮豬吃老虎的精明了一輩子,這回怕是失算了。
“我想,不管有沒有婉君姑娘的事兒,賬本的籌碼怕是你一早就備下了要與我做交換吧。林堂主千算萬算,豁出你來,原以為是舍了你來試探我,卻不想,你一早就存了心思,偏等他來開這個口,好名正言順的與我會面。”
林謙抬了目光,第一次與言書有了對視,心內(nèi)贊嘆:明知對方不懷好意,可他的稱呼卻絲毫不因?yàn)閷Ψ降牡滦卸Я嗽撚械亩Y數(shù),僅這一點(diǎn),自己就做不到。
“閣主圣明?!?p> 這個少年,看起來溫柔多情,甚至帶了幾分良善,可城府之深,教人心驚。
言書笑了笑:“你不用這般贊我,倒是你,這樣處心積慮的調(diào)查自己父親,求得是什么?富貴?榮華?還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這話說的不客氣,林謙聽在耳里卻不惱:“閣主說的這些所求,原本就是同一樣?xùn)|西。在這世上的尋常百姓中,最懼怕的就是貧賤二字。這是你們這些上位者永遠(yuǎn)不會有的體會?!?p> 上位者?這倒是個不錯的詞,只是,子非魚,安知魚之愁樂。
“若無婉君,我終生所求,大抵就是越過大哥接了這琉璃閣的交椅??扇缃瘛绷种t苦笑,夾雜了幾絲他自己都未曾發(fā)覺的甜蜜:“如今,我只希望婉君能逃脫這苦海,此生無恙?!?p> 元夕方才還言語奚落的嘲笑他無情冷心腸,此刻聽了這番言談,倒是默了一會兒,瞧著言書示意宛芳去取東西,也沒有出聲詢問。
一張精貴別致的灑金花箋紙由宛芳捧著遞到了跟前,林謙眼角一跳,不自覺的又去瞧言書。
這花箋紙制的特別,正面瞧著只是尋常的宣紙摻雜了一些金箔碎片,但若是舉起來,對著陽光細(xì)瞧,就能發(fā)現(xiàn)隱藏在其中蓄勢待發(fā)的騰蛇花樣。
富貴且不易損壞,林謙看的分明,這就是父親口中的常常提及的死生花箋。
這花箋輕易不露面,但凡出現(xiàn),簽的都是尋求交易之人的生死當(dāng)。
心思回轉(zhuǎn)之下,一絲笑意浮現(xiàn)在他頗有幾分狼狽的臉上,不論如何,至少,婉君有救了。
言書道:“公子既有所求,給的價格也合適,今日我便應(yīng)承了這買賣。婉君姑娘,七寶閣幫你救。至于旁的,我想公子必然早有打算。下個月今日的辰時,我在這閣內(nèi),恭候公子大駕?!?p> 回到府里,天已大暗,言書這一日除了那些糕點(diǎn)外再沒吃過旁的,難免有些饑腸轆轆,所以,在看見楚晉準(zhǔn)備的吃食時,顯得格外高興。
言書不愛飲酒,一個人的時候尤勝,瑪瑙杯里配菜用的半盞花間醉一口沒動,倒是那烏骨雞配著燕云火腿熬的濃湯,他足足的喝了兩碗,連帶著飯也添了不少。
楚晉看他吃的香甜,心里也高興,這一季事多,眼見著自家的主子就這么肉眼可見的消瘦,他自然心疼壞了,整日里催著廚子變著法的做各樣吃食,就是為了在晚間瞧見言書有這一刻的舒心。
直等到撤了碟子,言書拿水漱過口,又端著一盞碧螺春,如老僧入定一般滿臉愜意的靠坐在填了滿滿蠶絲的軟枕上后,秦?cái)坎砰_口提了正事。
“三爺,昨兒的事老奴與煙嵐一道細(xì)細(xì)查了,被控住的奴才受不住刑,已然都招了。”
“招了?”言書有些意外:“這樣快?”
會為了穆家莊的人來他屋子里縱火的,除了宋家,不會再有旁人。
宋家的家訓(xùn),言書一清二楚,斷然不會培養(yǎng)出這種禁不住刑的膿包。
楚晉接著道:“這些人原不是專業(yè)訓(xùn)練的,當(dāng)初入府時底細(xì)也是干干凈凈,所以在篩選的時候才沒有被剔除掉,這是老奴的失職,還請三爺責(zé)罰?!?p> 言書搖頭:“言家那么大的地方,仆從眾多,難免魚龍混雜,這本就是防不住的,換了誰都一樣。楚伯不用過分自責(zé)。不過,既然是底細(xì)干凈的人,想來什么都沒有問到吧?”
楚晉道:“這卻也不是?!?p> 他取了一卷紙張出來,攤放在言書面前道:“來歷再干凈,一旦做了什么事,總能留下痕跡,三爺您細(xì)瞧。”
這是一份口供,字跡工整硬朗,一看就是楚晉怕自己見不得臟,重新謄寫的。
“謝成晏?”言書疑惑:“好好兒的,怎么還和雍親王扯上關(guān)系了?”
穆家莊這事,本是由宋獻(xiàn)引起的,卻不想,還有別的皇親牽扯在其中。
尋常打掩護(hù)不說,竟然還把火放到了自己宅子里。
這可就不太妙了。
老爺子做事高調(diào),露了不少七寶閣的行藏,倒累的自己處處受限。
言書有些頭疼:“楚伯,老爺子把這爛攤子給我的時候可說過,七寶閣處事機(jī)密,非朝廷要員不得知??扇缃裎仪浦趺词莻€人都知道我們是為了誰在跑腿?一個個有恃無恐的捧了籌碼來與我們做交易?!?p> “這倒也罷了,我不過是去案發(fā)處瞧瞧,還能把火惹回來。這家,我怕是當(dāng)不得了。我看啊,要不你還是把二哥找回來,不說旁的如何,好歹總比我耐打些。我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要應(yīng)付這些污糟事兒,委實(shí)太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