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芳帶了姑娘去后院安置,玉璧和禁步卻是留在了桌上。
言書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杯沿,玉石清脆,被他纖長的手指一敲,不知不覺自成音律,竟是說不出的好聽。
只是,立在一旁的韶華卻是聽得脊背發(fā)涼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垂頭肅手恭立著,如臨大敵。
“呵?!币宦曒p笑短短促干脆,任誰都聽不到情緒:“好的很?!?p> 韶華握著劍的手緊了緊,下意識的咽了下口水,可又知道不接話是不成的,只得開口小心翼翼的試探:“主子?”
真的要命,這個時候他開始有些后悔,方才跟著鄭姑娘出去的不是自己了,言書這模樣,怎么看都是生氣了的。
至于氣什么……除了那臭小子把玉璧這樣重要的東西隨隨便便輸了外還能是什么?別說是主子了,便是自己這個做隨從的聽了,也是不能忍。
可這話,他能想不能說,那小子可是主子心尖兒上的人,他兇得罵得,旁人卻是一個不字都說不得,誰都知道,這個“慈眉善目”的小主子從來都護犢子的很。
“我記得早些時候讓你們去查過他的行蹤,為何報備上來,竟沒有一條提到這個?”
韶華老老實實,恨不能把腦袋埋進這鋪地的大理石里:“這事兒不歸小的管,是煙嵐負責?!?p> 推脫責任不好,可事涉那小子,實在是不敢往身上攬吶。
他也知道,便是如此,這頓罵怕還是免不了,堂堂八尺男兒,一身武藝,卻在這一刻畏畏縮縮,連抬眼看一下言書都不敢。
言書嗤笑了一聲:“才說你們不服管,你就給我做出了這幅樣子。罷了,煙嵐也不是做暗查出身,不過是件小事兒,他不想你們知道的,輕易怕也是查不到。”
韶華暗暗舒了口氣,可這一口氣還沒舒到底,就被言書堵了回去,幾乎沒把他嗆死。
“可你呢,推卸責任,這是我手下侍衛(wèi)首領該有的樣子嗎?”
四顧無人,韶華故作苦情一般噗通一聲跪下,抱住了言書的大腿毫無尊嚴,只差不能一把鼻涕一把淚了:“小的失言。主子平日最疼小的了,且饒了小的這一回吧,今后凡事跟臭小子,哦不,凡是跟凌公子有關的事兒,我一定親力親為,再不假手于人?!?p> 聽得他喊凌戰(zhàn)為臭小子,言書少不得斜了眼去睨他,見他及時改口才移了目光。
鬧歸鬧,正事兒還是得談,閉目養(yǎng)神了這么會兒,言書也算緩過了精神,拍了拍韶華的肩道:“行了行了,跟我這兒演什么?起來吧,待會兒宛芳回來看到你這樣,我可不會替你說話?!?p> 韶華言聽計從,順桿子立得筆直。
“晚些,你親自跑一趟。”這一句話說的語言不祥,可原先還苦著臉的韶華像是得了密令一般驀然肅了臉色,顯然明白了言書未曾言明的意思。
“行了?!毖詴鹕?“這事兒你找人盯著些。其他的便也罷了。他既親自送了人過來,必然是有用處的。功過相抵,這遭便算了?!彼旖呛Γ袷菍χ约赫f,順手將玉璧收入了袖中。
本就精致順滑的衣衫,繞是坐姿不堪的人穿著也不會起半點褶皺,更何況,言書的教養(yǎng)素來是好的,一言一行都能列做楷模,活像拿規(guī)尺量出來一般。
可韶華還是習慣的上前,替主子整理衣衫。
言書微瞇著眼,張著雙手任其服侍,狀似愜意:“二哥幾時入城?”
聞得這話,韶華手上略微頓了頓,語氣卻是無比謙卑道:“帖子上寫的是申時?!币皇且驗檫@個,他也不至于玩笑幾句還如此戰(zhàn)戰(zhàn)兢兢。
明明就是一家人,想要見面,還鄭重其事的事先遞上了拜貼,這說起來,也實在是個笑話。
因此,對于這個言家二爺,言書的態(tài)度不言而喻。
可是,這小主子自來便是個心沉的,有什么事兒也不露臉,總是溫和平順,對著誰都是面上笑嘻嘻,心里還指不定怎樣作惡呢。
韶華斂著眼,直直盯著自己的腳尖兒,憋了半晌終是沒有問出什么來,陪著主子這些年,雖不能體會的細致入微,至少也該明白主子的態(tài)度,特別是周遭的那些人,是敵是友總還是要分的一清二楚的,所以,對著這二爺,基本的敬畏還是要有,不能輕易口出惡言。
言書收回了手,交疊與身前:“關照好宅子里的人,好好待在自己的院落中,輕易不要出門。我二哥的脾氣,想來他們都是有所耳聞的。若是礙了他的眼,被責罰出去,我不會管也不想管?!?p> 韶華諾諾道:“是。一早便是吩咐好了的。這些人雖是市井,卻也算知情識趣兒,斷然不會叫主子為難?!?p> 言書笑了笑:“為難?我倒不為難,命都是自己個兒的。被逼無奈而不得不赴死,還值得一救。自己尋死的,哪里還值得我花半點心思?!?p> 以二哥的性子,如果真讓他碰上,那確實是在找死了。
言書一邊朝外走,一邊叮囑道:“二哥最愛如意樓的廚子,特別是那道八寶鴨子,看好時辰預備上,涼了燙了都不好吃。”
韶華忍了忍,終是沒有忍住嘀咕:“再好的佳肴備著,那位可不見得領情。豈不是白白糟蹋,生生傷心嗎?”
那邊宛芳送走鄭姑娘,回來復命,才踏上樓便聽到韶華這話,也不顧言書在場,一個眼刀過去封住了他的嘴,后者也便老老實實的住了嘴。
言書目不斜視,任著他們在眼底下作妖:“安置的如何?”
宛芳語調清冷,公事公辦:“都好了。連帶著教養(yǎng)嬤嬤也一并送了過去,想來不用多久,就能調教得當。”
她長得好看,眉目格外清俊,一言一語聽著雖是刻板公正,卻又有些女孩子特有的嬌柔,這種差異,往往會行成一種特殊的惑人效果。
言書咂摸著味兒,輕垂了眉眼笑道:“不管什么正經的話,被宛芳格外端正的語調一說,也不知是怎么了,聽起來,似乎,特別的不正經。像極了風流雅閣里的……”
不待說完,宛芳默默卻又毫不留情道:“主子,你還是閉嘴吧?!?p> 言書哈哈笑了兩聲,心中的積郁似是散去了一些。
“罷了罷了,走吧,也是好久沒見二哥了,清凈了這些日子,做弟弟的也很是想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