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怎么說，用什么的樣的表情，怎樣的口氣去說。
江嘉豫呆呆地望著窗外，與她一貫的聰明不符。
兩輩子一來，第一次有了逃避的心思。
從前她逞能斗勇，橫沖直撞。然而這一次，她既擔心駱季禮無法接受她的性別轉(zhuǎn)換，又擔心駱季禮恨她欺騙，從此絕交。
她可以被埋怨、被指責(zé)，誰讓她真的騙了人家，但江嘉豫不愿接受從此和駱季禮斷了聯(lián)系。
從未有一人和她相處了八年，和她談到興起，同床而眠，同碗而食。
她盼與此人生而同床、死亦同棺。
離程在即。
李氏的念念不休中，江嘉豫安靜地像一副畫。
李錦軒來的很早，這一次他隨著六子一起送江嘉豫。
李錦軒這些年成長很多，駱季禮八年前給了他一份書院介紹函。
最初的時候，李錦軒沒去，后來不知怎么了他自己一人誰也沒告訴，就打包進了書院，然后就是捷報傳來，六年前鄉(xiāng)試第二。三年前因身體不適誤了會試。至今，李錦軒也沒說自己是否有再參加會試的打算。
李錦軒這些年一直一個人，多年前，駱藝馨在于清的介紹下嫁給了他的私生子鉤子。因果輪回，于家倒是也算還了駱藝馨一個夫婿。
那些年的事兒李錦軒從來不提，家里也沒人好奇。
畢竟，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喜歡的東西都能得到。
“姐，我們走了?！崩铄\軒跟在江嘉豫的身后，手上還提著重物，六子趕著馬車停在院子門口。馬車已經(jīng)換了更大的，六子幾年前找了很多的工匠人，改造的馬車比之前更加防震，舒適很多。
江嘉豫看著李氏和江仲，擺了擺手。
看著父母兩人站在院前，笑的一臉溫柔。江嘉豫別過了頭。
“小舅，咱們這一次走快點，路上別顧忌我?！?p> 六子道，“小爺，您趕著回去呢！今年是不是要下場？”
江嘉豫沒說，六子也沒繼續(xù)問，倒是一副喜氣洋洋，具有榮焉的模樣。
出鐵牛村的路前些年在富貴的提議下，也修繕了。一路上走的十分舒暢。
“咦，奇怪，他們怎么又來了？”出村的時候，六子看著一架破舊的馬車說道。
江嘉豫探出頭去，駕車的是一個和李錦軒差不多年紀的男人。臉上滿是風(fēng)霜的痕跡，但是看得出他很看重車的人，盡力氣讓車子避開路上的溝溝壑壑。
“你認識？”
李錦軒皺著眉頭道，“這人前些日子來過，當時姐姐叫我過來，姐夫又趕我回去。說是江家尋親的。我還奇怪呢，姐夫不是孤兒嘛！”
江嘉豫敏銳地發(fā)現(xiàn)父母也許有事瞞著自己，心里生出危機感。她相信自己的直覺。
“六子，掉頭！”
李錦軒有些擔心，“豫哥兒，這會兒已經(jīng)晚了，若是現(xiàn)在回去，今日怕是要耽擱了。”
江嘉豫沒有遲疑，“回去。今晚可以晚些住店?！?p> 如果父母沒有事兒，她起碼可以放心。耽誤點時間反而不重要，堯村不會搬走，駱季禮會等她。
六子駕車掉頭。
出村不久，沒花多少時間，江嘉豫再次站到家門口。
那輛擦肩而過的馬車果然停在江家的院子外。
“你們等著，我進去。”
李錦軒有些不放心，“我隨你一起?！?p> “不用，我就去看看，若真是父親那邊的親人尋親，我就出來，還要趕路呢！六子你停好車。我一會兒就出來?！?p> 江嘉豫沒打算驚動父母，她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
趕車的年輕人守在門外，這讓江嘉豫更加肯定了來者不善。
她悄悄地進入側(cè)面的耳房，耳房的側(cè)窗正對廳堂。躲在里面可以聽到廳堂里的談話，還不容易被其他人發(fā)現(xiàn)。
“江仲，你別忘了你是江家的子弟。當年父母死的時候，你還小，他們費盡心機將你送出，為此折損了多少江家旁支和府兵子弟?！?p> 說話的是一個老者，身體很不好的樣子，沒說一句，咳喘十分嚴重。
江嘉豫聽著自己的父親哀聲嘆氣，隔著窗戶，她都能想見父親臉上無可奈何的表情。
“大哥，我們能幫忙干啥，您有啥盡管說。村里的事兒還好說，您說這出了村，誰還認識我們！”
這是李氏的聲音。
江嘉豫皺眉，父親江仲原來不是孤兒，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誰。那為什么對外聲稱孤兒呢！江家又經(jīng)歷了怎樣的危難，到了要費盡心機保留子嗣的地步。
秘密太多不是好事。
江嘉豫不想重活一世栽在自己的老祖宗身上。
她聽到老者繼續(xù)說道，“不要你們。你們兩個也就這樣了，我這次來是帶豫哥兒回去的。好好的一個孩子，你看看被你們教成什么樣。八年了，連秀才都不是。這么一個好苗子，你們就敢隨便耽誤了。”
李氏率先不情愿了，“大哥，我們是我們，我們就是為江家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和孩子又有什么關(guān)系，她出生在鐵牛村，沒受過江家半點恩惠，拼什么要為江家賣命。說句不好聽的，大哥要是不甘心，干嘛不送上自己的兒孫。”
正堂傳來茶杯摔碎的聲音。
“若是我有能繼承江家的兒孫，我絕不回來找你?！?p> “沒有可以生！”
涉及江嘉豫，李氏寸步不讓。想著這些年女兒的不容易，她硬下心來。
“門口是大哥的幼子吧。我鐵牛村風(fēng)水好，作為嬸嬸，不對，叔奶奶，給我的侄孫子介紹的媳婦還是可以的。大哥你等個幾年，從娘胎里親自教，那孩子肯定比豫哥兒有出息?！?p> “你們，江仲，你聽聽這說的是什么話！你們就真以為江家不好，你們能好的了。別忘了，當年授意兩浙道巡撫的曹東豪從江家入手，清算前朝舊臣的可是駱思先。你們覺著駱家人在知道了豫哥兒的身份以后，還能容忍他好好的活著?！?p> 駱家？江家？
江嘉豫皺眉，她的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預(yù)感。
“爺爺，有人過來?！遍T口守著的老人的孫子出聲提醒，接著江嘉豫就聽見了李錦軒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