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宋琬自從那晚被請去給這皇城十惡不赦的大人治病后,每每見到皇帝就覺得頗為慚愧,奈何這有苦說不出,一個不好,就成了里外不是人。是以,現(xiàn)在她有意避著那司馬容,整天祈禱他不要犯病,否則她如何對得起這位青梅竹馬的皇帝啊。
奈何天不遂人愿,做人真是怕什么來什么。這日太淵閣大學士劉大人家的夫人腹痛,太醫(yī)院中除了她,全是男醫(yī)官,是以家父也不管她是什么皇上欽定御醫(yī),就把她往門外一趕“治病救人要緊,皇上看在從小的情份上封你個御醫(yī)當當,你還給為父擺起架子來了?”好嘞,在他眼里,他這女兒就是個跑腿的。
跑腿就算了,連匹馬也不備,她背著個醫(yī)箱,正在街上抱怨呢,好巧不巧就碰上了多日不見的大人。
蓋寬老遠就看見了她,還沒靠近,就在馬車上叫上了“宋醫(yī)官……”
宋琬聽到聲音,一瞧著使勁朝自己揮手的人,眼睛一閉,雙耳不聞,腳下健步如飛。
而蓋寬偏偏是個死心眼,以為她沒聽見,于是將馬車趕得快了些,追上她,加大了聲音“宋醫(yī)官!”
宋琬還喘著氣,見著他氣不打一處來,假笑著“偌,蓋兄,真是好巧。”
蓋寬笑得憨厚,里面的司馬容抬了簾子,看向她,氣色比起那晚好了不止一個檔次,這會的模樣,真的是風流倜儻。
宋琬便假模假樣道“下官拜見大人?!?p> “宋醫(yī)官這是去哪,不如本官送你一程?”
宋琬一驚,下意識拒絕“下官前去看診,怎敢勞煩大人,您忙,我這不遠,馬上就到了?!?p> 司馬容自然知道她刻意避嫌,不過倒覺得這模樣頗為有趣,笑了笑“宋醫(yī)官應當是去劉大人那吧。”
宋琬心一哆嗦,不會這么巧吧!心聲還沒壓下去,又聽他道:“上來罷,本官正好順路。”
宋琬當下險些沒崩住,勉強維持著臉上的假笑,硬著頭皮上了車“那就有勞了。”
蓋寬到不覺得有什么,還繼續(xù)跟她嘮嗑,“太醫(yī)院連個馬車都不給配的嗎?每次宋醫(yī)官似乎都要走著去問診,若情況緊急,您又走得慢,豈不是要耽誤病情?!?p> 宋琬在心里咆哮,哪里有每次,剛好兩次,全被他遇上了,但面上還是波瀾不驚?!耙膊皇?,主要是情況也沒那么急……”
話剛落下,兩道視線便紛紛落在她身上,宋琬汗顏,又補充了句:“當然,上次是例外,呵呵?!?p> 司馬容目光注視她,或許是有些局促,她此刻像只小白兔,弱弱的縮在一個角落,目光游離。他突然就起了戲弄的心思,屁股一摞,兩個人的距離近在咫尺。
宋琬沒料到這么一出,當當呆在當場。司馬容低聲一笑:“宋醫(yī)官似乎很怕本官?”
她將頭往后靠了靠,盡量將二人的距離拉遠了些“大人溫和善良,下官怎么會怕。”
“溫和善良?你是第一個這么形容本官的人”
“……呵呵,大人天人之資,面上威嚴,難免會讓人覺得有距離?!彼午柿搜士谒^續(xù)拍馬屁。
“這么說,本官得改改才是?”說著他又靠近些,兩人幾乎是大眼瞪小眼,當然宋琬是萬不敢將人從曖昧這方面想的。
她當下有些精疲力竭,這做人怎么就這般難啊?!按笕水斎徊挥酶?,要改也是我改,不,是我們改。哈哈……”
“嗯,說的也有道理?!彼碎_了些,似乎對她的回答頗為滿意。
宋琬將將抓住機會退了出去,在這里面待著,恐怕她沒力氣去給那什么夫人看病了。于是乎,對著外頭的蓋寬道:“里面有些熱,蓋兄我出來陪陪你?!闭f完,落荒而逃。
司馬容見那逃之夭夭的身影,嘴角一揚,頓覺心身舒暢。
好不容易捱到劉府,車還沒停穩(wěn),宋琬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下了車,邊跑邊道“多謝大人,后會有期?!鄙w寬似乎在說些什么,不過她沒心思聽,自然也沒聽見。
當然她不知道,她所說的后會有期會這么快。
劉夫人腹痛,不過是女子常見的一些疾病,原本拖不到這般嚴重,之前羞于啟齒,導致這般田地。
“醫(yī)者,治病救人,無性別之見。夫人何苦?!彼午嫠┽樀耐瑫r,忍不住相勸,婦人大多羞于見醫(yī),而平白喪命,這是她行醫(yī)以來最難以接受的卻無可奈何的現(xiàn)實。
劉夫人苦澀一笑“宋醫(yī)官可知京都女子皆視醫(yī)官為楷模,可卻也無一人真的活出你這般姿態(tài)?!?p> 宋琬微微動容,她倒從來沒想過自的身份,竟能引得京都女子的羨慕,不過,她這也談不上自由,供職于太醫(yī)院,一個不小心,命便悄無聲息沒了。
“下官有什么可值得羨慕的,不過聽坊間說有位叫柳曼殊的姑娘活得那才叫個肆意?!彼午]見過此人,只是前日聽府中丫鬟在背地里議論,眼里一片艷羨,此刻權(quán)當陪劉夫人解悶,轉(zhuǎn)移注意力。
劉夫人聽聞,卻是嗤之以鼻?!八哪芡吾t(yī)官相比,一個女人混跡風塵,玩弄于男人之間,還不是也被男人玩弄?!弊怨乓詠磉@又是多少女子的命運。
宋琬自是聽出她話里的憎惡,便勘堪止了話題。寫了藥方,遞給下人,又囑咐道“夫人這腹痛,還需得慢慢調(diào)理,這藥得吃上六個療程,切不可停?!?p> 劉夫人對宋琬頗具好感,認為女人就應該活成這般,不囿于后院方亭,活出自己的風采。
大夏有著比較開化的國策,設有紅文館,取才人,女子皆可憑能力入朝為官。不過說到底,女子即便為官,也只能被限于館內(nèi),成為宮中貴人的謀士,遠沒有男子那般可在朝堂上施展抱負。
宋琬今日倒是難得體會到了這后院女子的心酸,為人妻,便整日著圍著夫君和家庭轉(zhuǎn),一邊應付著家里邊如嬌似玉的美妾,一邊還要防備著外頭的紅顏知己,委實心酸。
她有時候也會想自己將來會嫁個怎樣的夫君,不求一生一世一雙人,至少彼此之間要留有足夠的空間,兩相互不干涉,他有他的抱負,她也可有自己的自由。
亦或者找個平凡樸實的人最好,寓居山野,有幾畝良田和藥地,簡簡單單的過完一生。
宋琬從劉府出來時,以為自己晃了眼,門口那馬車怎么那么熟悉。
她還未向前,蓋寬便探出頭,擺手道:“宋醫(yī)官!”
宋琬眼一黑,差點沒當場暈過去。
她撐著笑容,朝著車里的人行了禮,索性也不再客氣“大人可是回府?可否方便載下官一程?”事已至此,她還不明白,就真被人當成傻子唬弄了。
司馬容挑了挑眉,笑道:“當然方便,宋醫(yī)官方才走得急,本官還有些話沒說完?!?p> 宋琬踏上車,坐在原來的位置“大人請吩咐?!?p> 說著,便見他從一旁的小案上,拿過一只精致的食盒遞給她。宋琬接過,一臉疑惑。
“打開看看?!彼抉R容看著有些局促的小人兒,下意識的放低了聲音。
“這是……梨花酥?!”西街口的梨花酥是她最愛的吃食,這幾日她公務繁忙,總買不到,饞了許久,不成想他竟知道自己這點小愛好。是以難免有些詫異。
司馬容看著那雙澄澈的大眼睛里充滿好奇,心下一笑“宋醫(yī)官的這點愛好,本官要知道還是不難的?!?p> 宋琬收了盒子,連忙道謝“多謝大人。”
“就當謝過上次出手相救?!?p> 比起上次的咄咄逼人,眼前的人,在宋琬心里真的是和善了許多,他本就容貌不凡,若多些溫柔,不知惹多少女子沉淪。
不過終究改變不了他是個大魔頭的現(xiàn)實,這樣的人,她日后還是有多遠躲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