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個好覺，我的大人?！眻D里努斯緩緩地退出屋子，把門輕輕關上。
之后他似乎語焉不詳地嘀咕了一些事情。
部落的代表被擋在門外，他們分別代表各自的利益前來訴說今日發(fā)生的矛盾，遷來的人和本地人發(fā)生的矛盾。
作為綠洲的原住民，他們的訴求當然是值得重視的，事實上對他們的管理一直存在爭議。
長子在征服綠洲后，感覺原本的部落過于混亂，于是任命了一些侍從對他們進行管理，甚至不惜使用殘酷的刑罰，之所以這樣也是受他母親的影響。
重壓之下，他們開始變得井井有條，但是這并不意味著長久的穩(wěn)定。
圖里努斯了解到，從泰拉遷來這里的人與本地部族在其他問題上還沒有特別突出的矛盾，目前最關鍵的問題在于他們無法就財產問題達成一致。
部落里的人怎么也不明白什么是私有財產，他們沒有這種產權概念。他們堅持要把前公民的財產充作公有，既然共同作為一個整體，有巫王的長子這個首領，按照他們之前的傳統(tǒng)，首領之下，東西是共享的，所有的東西大家一起用，女人也一樣。
既然城里人也是首領帶來的，而且以后也要生活在這里，喝同樣的水，吃同樣的食物，他們理應也是這個整體里的一員，然而他們卻把自己的財產看護起來，不視自己作為整體里的一員。
圖里努斯聽出其中最大的問題，解釋說道：“他們也想和你們作為整體生活在這里，但是你們不能強迫他們把自己的妻子讓出來給別的男人同床，這不符合他們以往的道德觀念，這樣吧，他們按他們的生活，你們按你們的生活?！?p> 部落的代表都表示不理解，“這樣可行嗎？長久下去，彼此的裂痕不是更多？遇到矛盾時怎么處理，遵照哪一方的規(guī)則？”
“世界本來便充滿裂痕，所以才有規(guī)則來填補裂痕?！?p> 圖里努斯擅作主張，他阻止這些人進一步打擾巫王的長子，他需要休息，而不是處理這些遠遠談不上重要的事情。
圖里努斯想起巫王處理城內糾紛的時候，鮮少使用武力，他想到要制定一個大家都遵守的規(guī)則：“交給我來處理，把你們感到不滿的都說出來，我們把所有人都召集起來，制定讓大家都滿意的規(guī)則。”
巫王的長子感覺到混亂，他已經很久不做夢了。夢是虛妄，是理性的死亡，是大腦不受掌控的征兆。任何理性的在這里都會變成無法形容的怪誕詭奇。
狂風不停的怒吼，電閃雷鳴，紫色的綠色的，還有其他顏色，無數的巨眼漂浮在四周，細看過去，那不是巨眼，只是像眼睛的石頭，是不是石頭也難說，總之是懸浮靜止著就對了。無數世界的縮影在這里，盡管這里本身充滿虛妄，那些世界的縮影卻是有邏輯的。
他很想停在原地不動，但是這身體不聽他的，已經控制著他向上，腳步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往階梯上走著，他看到周圍一些男男女女，本來他們有說有笑，然后瞬間就被扭曲，拉長變形，山川變成大海，大海又變成城市，然后又變成媽媽的臉，然后又變成船，之后歸于寂靜虛無，各種聲音清晰的在耳邊回蕩，但就是怎么也聽不清到底說了什么，既然這是夢，那他作為一名巫王之子已經到了連夢都無法自控的地步。
火球離一顆星球越來越近了，只見那輪火球與星球產生激烈的碰撞，隨后一切都仿佛回到原點，火球與星球又變成開始那樣，火球繼續(xù)朝著星球接觸，之后它們都被拉長，變成其他莫名其妙的東西，巫王的長子看到的這些事物并不影響他當前的行動，無意義的走階梯。
巫王的長子立在階梯的某處，階梯兩邊的柱子一眼望不到盡頭，正如階梯本身那樣。
走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就停下來，原因他也不知道，就如他不知道為什么一開始要漫無目的地走，夢里的事情都是毫無邏輯，又或許是按照某種預定的軌跡進行著。
毫無邏輯的可不只是夢，現實也是。但現實有邏輯，夢沒有。
他聽到這些聲音，但不確定到底是真的聽見了聲音，還是出現錯覺。
這個世界，并不是單純的夢，這里是思維構成的空間，所有的思維來到這里，然后演變成實體空間中那些最荒誕離奇的現實?，F實影響這里，這里同樣在影響現實。
真的有聲音，巫王的長子想說話，但他就是無法說話，仿佛他根本就不是他，他就像個旁觀者。但是身處其中的感覺同樣揮之不去。
可以把這一切當成是做夢，因為這本來也就是在做夢，但是不要忘記，現實和夢境是互相影響，身處其中的人無法得知這一切，只有在這里才能意識到這種影響。
覺悟者已經發(fā)覺世界本身是虛幻的，從始至終都是，虛幻中的虛幻以為是真實存在，實際上不過是，轟，聲音突然變成憤怒的雷聲。
記住，任何理性的在這里都會變成無法形容的怪誕詭奇
巫王的長子毫不在意這些話，到處是非理性的虛妄。
景色發(fā)生轉變，他發(fā)誓這不是因為階梯走到了頭，而是原本是階梯的地方突然變成了終點。
巫王的長子逐漸融入夢中，這是他徹底失去對自我控制的開始。
“你來了，不對，應該說我來了?！甭曇舻闹魅耸且粋€身穿黑袍的男人，因為他從來也不曾被拉長和變形，所以巫王的長子可以漫不經心地注視一顆樹很久之后，依舊震驚地看到這個人就是他自己。
“看到我，你感到震驚嗎？”
“這里是夢，你馬上就會開始變形，變作其他莫名其妙的事物，我沒必要為虛幻感到震驚?！蔽淄醯拈L子嘴硬。
“既然是夢，你怎么突然這么清醒了，難道你沒有發(fā)現，你已經脫離了夢境，現在是你的思維被我召喚了過來?！?p> 巫王的長子一直保持沉默，夢是毫無邏輯的。
“思維的存在是什么？”
巫王的長子沒有回答。
“生命是怎么從無到有的？”
他依舊沉默。
“生命出現的目的是什么？”
他不想回答任何問題。
“為什么要繁衍后代？”
直到第一千零一個問題，他終于開口說話。
“你該去問你媽媽?！?p> 那聲音突然肆無忌憚的大笑，巫王的長子心想，這樣就好，總算是不問了。
第一千零二個問題：“繆斯菲爾德和密涅瓦.悠尼絲，你更愛哪一個，你要和她們中哪一個上床？”
巫王的長子冷冷地看著他，眼中帶著怒火。
“夢是潛意識，你不應該感到憤怒，所有的問題都是你自己想問自己的?！?p> 巫王的長子還是沉默。
他至少可以分清自己對繆斯菲爾德和密涅瓦.悠尼絲的情感是完全不同的，前者是愛情，后者是親情。如果現實中有人對他提出這樣的問題，他會打掉提問者的牙齒。
“好了，我們談點嚴肅的，記住，你在做夢，所以你是無法擺脫我的?！蹦锹曇舻闹魅?，似乎對于巫王的長子無法擺脫他而沾沾自喜。
我是偶然發(fā)現你的，少年。那時你問我是誰。
好像有個聲音在說話。
巫王的長子突然知道了他的身份。
“你是群?！?p> 因為我們眾多是嗎？對，我當時就是這么回答。
一切再次變得扭曲，巫王的長子發(fā)現自己的感官被扭曲，他已經完成通感，按理說這樣的事情不會發(fā)生，但是夢里什么都會發(fā)生，現在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落入這個污魂的手中，還像上次一樣，他回想起第一次見到群之后陷入昏迷，那個噩夢回來了。
群是自稱。千位一體、千魂、軍團這些名字，是他人的饋贈。群這個名字在遙遠的過去也是饋贈，只不過這是群自己給的饋贈，在那之前沒有名字，沒有概念，沒有意識，沒有群。
混亂無序之后，再次充滿秩序，巫王的長子發(fā)現自己又可以掌控自身了。
“我想你現在依然眾多，但已經不再自稱我們?！?p> “錯了。我已經完成了融合。群、千位一體，還是軍團的稱謂都變得名不符實?！?p> “我猜你并不是專程跑來找我?！?p> “我是被困在地球了，別奇怪，你能去異界，我自然也能從異界來這里。地球本來就是我誕生的地方，我見證過那些你無法得知的歷史，從主肉身成圣，到君士坦丁堡的易主。從普世教會的分裂，到各民族國家的興起。我所見證的那個地球遠非今日這樣?！?p> 巫王的長子打斷他試圖掩蓋其他事實的話語，直接問道：“你為什么出現在我的面前?！?p> “你回到地球的時候，絕對沒有注意到我也跟著你們回來了。我時不時往返這里與其他宇宙。直到龍皇的封鎖令，讓我困在這個生機匱乏的星球，我通過襲擊各種生物吞噬他們的靈魂讓自己繼續(xù)存在下去，但這始終不是長久的辦法，你母親已經察覺到我的存在。就在幾個小時前，我才擺脫她的追殺，這也拖延了我來找你的時間?！?p> “是什么讓你覺得我能成為你的人質？”巫王的長子根本不認為他能造成實際威脅，群的本質就是一個污魂而已。
“向你保證，我從來沒有產生過這種錯覺。我只是請求你的幫助，我知道你有很多靈魂儲備糧，能否……”
“你想讓我當寵物養(yǎng)你，但我不想要一個污魂當寵物。還有，你不用掩飾，你根本就沒有融合過，你依然是眾多混亂的集合體。千位一體?！?p> 千位一體，或者說群才準確，他拿出自己的籌碼：“我知道你曾經的想法，你接觸那些新興宗教，不就是想過自己當神嗎？”
巫王的長子并沒有否認，他也沒有因為群的話而動容：“我想過，這是我曾經的想法，而人是會變得?！?p> “你變得有點快，眾所周知，地球上曾經存在過一些神，有的已經離開，更多的只是虛妄，還有一些自稱是神，但他們面對巫王的時候，無一不是毀滅的下場?！?p> “所有能夠被崇拜的偶像，都被巫王搗毀，圣像、佛陀金身、女神像、凡人的銅像，能夠被記憶的建筑，無一幸免，只留下空洞的大腦，好讓他們能夠接受巫王的教誨?！?p> “據現狀所知，巫王并沒有創(chuàng)建新的信仰填補你所謂的空洞的大腦。還是說，他們曾經這么做過？”
“他們曾經這么做過，但是后來放棄了，這并不能讓他們成神，而這個殘破之地的人口也不可能承受十幾位巫王的信仰?！?p> 巫王的長子冷靜道：“你想說他們做不到的，你能做到?！?p> “我不會成神，因為我是污魂。但我能告你利用信仰成神的方法?！?p> 巫王的長子說：“繼續(xù)說下去。直到你能說服我?！彼闹姓J定，這個污魂又是在騙。
“你在懷疑?！比旱穆曇舫霈F在他的腦海中，但是巫王的長子把他從自己的大腦中趕了出去，群被火焰灼燒，于是他把時間倒回了10秒前，但是火焰還是沒有消失，他也發(fā)現巫王的長子正在看著他。
“還用我再告訴你，這里是夢中嗎？”長子打了個響指，群身上的火焰才消失。
“聽著，我熟知各種經典，我擁有蠱惑人心的所有技巧，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我可以讓你創(chuàng)建的信仰變得更加容易被接受?！?p> “幾乎可以說是確定。你有別的打算，而且你一開始肯定找了別人，只不過那個人拒絕了你的提議?！?p> “你不會拒絕的?！?p> 巫王的長子并沒有回答他。
“你不會?！?p> “我不知道你的信心哪來的，夢不會一直做下去，我早晚會醒?！?p> 群的形象再次發(fā)生變化，他變成會飛的面條：“我是飛天意面?！彪S后群的形象威嚴起來，變成一個高大的巨人：“我還可以是支撐天地的巨人阿特拉斯。”
“隨你喜歡?！蔽淄醯拈L子毫無興致。
“我了解你所陌生的歷史，這對你沒有作用嗎？”
巫王的長子用沉默回答。
“好吧，我攤牌了，我只想利用人，我找到龍皇，他不僅拒絕了我，還毀滅了我?guī)缀跛械撵`魂，還好我們眾多?！?p> “很好，你說了第一句多少有些誠意的謊言?！蔽淄醯拈L子坐在突然出現在椅子上，他還舉起一杯茶，“你怎么向其他人解釋自己的出現?！?p> “巫王之子創(chuàng)造的小寵物，這怎么樣?！?p> “其他人問你的名字，你怎么回答？”
“你來給我起名字?！?p> 巫王的長子想了一會，然后說，“馬基維利?！?p> “很合我意?！?p> “契約已經達成，接下來，我的主人，我應該這么稱呼你了，睡個好覺?！瘪R基維利變成了床和枕頭。
那床上的圖案是某種無法形容的東西，帶著鈴鐺的藍色圓球生物？巫王的長子忍住釋放魔法偵測的沖動。
他離開椅子，隨意找了個地方躺下。
馬基維利輕聲自言自語：“我還以為你會直接躺上去，證明自己毫不在意?！?p> 巫王的長子伸手就摸到一個柔軟的東西，法師金色的眉毛豎起，她有些不滿地咳嗽一聲。
“這算不算流氓舉動?！?p> “我覺得不算。我就拿起一個面包吃，怎么算是流氓？”說著，他把面包全部吃完，原本并不美味的食物在饑餓的狀態(tài)下也變成了美味。
“這可不是給你吃的，我也要吃，可你把面包全吃完了?！闭f著她撲哧的笑了：“看到你醒來，真好?！?p> 巫王的長子隱藏自己的疲憊，他注視法師那疲憊而又歡樂的眼神，同樣笑著說：“答應我，不要再用自己的生命施法，你沒有無限的生命來揮霍，即使是自稱不朽的巫王也不行，或許你可以像我一樣收集一些靈魂備用。”說到最后，他的聲音有些冷酷，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見。
“你知道這不可能，我……”法師的眉毛再次豎起，巫王的長子沒等她說完，就妥協道：“我知道，就當我從未說過這些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