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值雨水旺盛的夏秋之交,接連不斷的暴雨讓河里的水位上漲了不少,玩起漂流來就更加顛簸,也更加刺激。
順著急速的水流,小船很快來到第一個拐彎處。眼看著船似乎要撞到前面的石塊了,只見安全員拿著木漿用力向水底一撐,小船來了個急轉(zhuǎn)彎,船上的人都跟著向左邊倒去。周樂早就料到會有這種情況發(fā)生,他預先用左手緊緊抓住船上的繩索。伴著船的急轉(zhuǎn)彎,一陣水花激起,灑落在船上,周樂覺得自己的手有點滑,快要抓不住,此時一只手忽然抓住了自己的左手,右手徹底滑落了,周樂一個傾倒,恰好倒在了袁心愛身上。
看來這次選漂流真是再正確不過了,袁心愛得意地想。
菊花也向左邊倒去,但她不是很擔心,因為左邊就是她的周大哥,可是當她真的倒下去的時候,碰到的卻是一灘冰冷的河水,周大哥倒在了另一個女人身上。一股火氣蹭地冒了出來,堵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
“周樂,你沒事吧?!痹膼酃室獯舐暤卣f,扶著周樂起來。
“沒事,沒事?!敝軜汾s緊用左手把自己撐起來,再一次坐正了。
此時周樂的腦子里全是袁心愛那軟軟的充滿彈性的身體,完全沒注意到菊花也被甩倒了。
小船平穩(wěn)地行駛一段距離,又來到一個拐彎處,這一次是左轉(zhuǎn)彎。有了之前的經(jīng)驗,這一次菊花沒倒,周樂也沒倒,倒是袁心愛,倒了,而且不偏不倚地倒在周樂懷里。
袁心愛沒有立刻起來,而是慢悠悠坐起來,用一種柔軟的不能柔軟的聲音說,“周樂,幸虧有你,要不然,我可要碰到頭了?!?p> 周樂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在劇烈跳動,幾乎要蹦出自己的胸膛。
不知為何,這一次,菊花沒有那么生氣了,只是冷冷地看著袁心愛,她倒要看看這個女人還有多少勾引男人的手段。
果然,整個河道也不過幾個大拐彎,每次不是袁心愛倒在周樂懷里,就是抓住了周樂地手或者衣服,而菊花則是一直穩(wěn)穩(wěn)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袁局長倒是像個定海神針,一直穩(wěn)穩(wěn)地坐著,看到女兒如此明顯的表現(xiàn),不禁有些頭痛,看來女兒真的是很中意這小子啊,就是不知道這小子本事到底怎么樣,會不會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一場漂流下來,衣服從上到下,從里到外濕了個頭,所有人都去更衣室換衣服了。
“菊花,這邊。”袁心愛熱心地喊著菊花,儼然一副好閨蜜的樣子。
菊花覺得自己耳朵是不是出問題了,袁心愛居然對自己這么熱情。
進了更衣室,拿出從李梅那里借來的那身衣服,菊花心里對孫如鳳道了幾遍謝謝。幸虧有孫大姐提醒,帶上備用的衣服,要不然,今天自己可是要糗大了。
出了更衣室,袁心愛居然還在等她,只不過身邊還多了兩個女人。
“菊花,走,我們一起過去吧?!痹膼塾忠淮螣嵝牡睾爸栈ā?p> “心愛,這是誰???”其中一個女人問。
“這是我朋友,葉菊花?!痹膼圻@樣介紹。
這個女人在搞什么鬼,我什么時候成她朋友了?菊花跟在后面,心里不停地犯嘀咕。
漂流之后就是聚餐了,菊花第一次見到如此巨大的餐廳,幾十張桌子錯落有致地擺放著,每張桌子都鋪上了干凈的白色桌布,整齊地擺放著十套餐具,有刀子,叉子,筷子,還有漂亮的高腳酒杯,精致的小碟子,小茶杯。菊花在老家也見過酒席的,碰到紅事白事都會請上村里的親戚,擺上幾桌,門戶大的就擺上十幾桌??勺雷由现粫伾弦粚颖”〉耐该魉芰喜?,再放上一個一次性杯子和一雙筷子也就夠了,而且都是經(jīng)年的老桌子,邊角全是黑乎乎的油垢,那場面遠不及這里整潔,漂亮。
菊花還在發(fā)呆,袁心愛卻一把拉住了她,把她拉到了被眾人重重包圍的袁局長身邊。
此時周樂正站在袁局長旁邊,面帶微笑地回答著袁局長的各種問題,比起一開始的局促,他現(xiàn)在明顯適應了許多,雖然還有一些緊張,但明顯多了幾分從容。
“爸,叫他們上餐吧,我快餓死了?!痹膼劭刹还芘赃呌卸嗌偃?,只見對自己老爸說。
正主都已經(jīng)發(fā)話了,眾人便紛紛入席。
袁心愛自然坐在袁局長旁邊,被她一直拉著的菊花只好坐在她旁邊,周樂挨著菊花坐下。袁心愛把與自己相熟的那兩個女人也叫上了。再加上張科長等幾個小領導,一桌子就滿了。
“心愛,你身上的衣服好漂亮,在哪里買的?!逼渲幸粋€女人張小微先開口了。
“你啊,真是沒眼光,那是意大利著名品牌NCC,而且是全球限量版?!痹膼圩约簺]有回答,另一個女人霍婷婷替她回答了。
“那得多少錢?。俊睆埿∥Ⅲ@訝地問。
“反正你一年的工資都買不起?!被翩面门阒怀缓汀?p> 袁心愛微微一笑,輕飄飄地說,“什么全球限量版,只不過喜歡這個牌子而已,可惜白花了我?guī)资f,我也不覺得特別好看,依我看還不如菊花身上這套衣服呢。”
“菊花,你的衣服哪里買的,多少錢?。俊睆埿∥⒘⒓唇舆^話柄問。
菊花還在想不知一會會上什么菜呢,怎么話題忽然就扯到她身上了。
這身衣服是借來的,她開不了這個口。
見菊花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霍婷婷接過話說,“心愛,你的話說的可不對,貴的衣服自然有它的好處,不單是漂亮,布料更好,做工更細致,穿著也更舒服。不像那些便宜貨,乍一看還挺好看的,可是經(jīng)不得穿,一過水就會出現(xiàn)各種問題,縮水啦,掉色啦,脫線啦,而且穿著也不舒服。”
袁心愛立刻笑呵呵地說,“是這樣啊,我最討厭衣服穿著不舒服了。幸虧我沒去買那些便宜貨?!?p> 菊花終于明白袁心愛為什么拉著自己了,原來是等著看自己的笑話呢。聽到便宜貨這三個字,菊花就明白她們實在嘲笑自己,她沒有感到羞愧,更多的是憤怒。手段太卑劣了,一個人不行,還拉著別人來欺負自己。菊花沒有理會她們,而是悶頭開始吃菜了。對于這些愛慕虛榮,膚淺的女人,最好的對策就是不予理睬。
看到菊花依舊一副淡定的樣子,袁心愛覺得自己好像一拳頭打在棉花上,不爽極了。她正要發(fā)作,袁局長阻止了她。
“心愛,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不要和比人攀比,外表、衣著打扮都是表面的東西,一個人最重要的是他的內(nèi)里,學識、涵養(yǎng)、品行。你看看你在做什么?”
“爸,你...”袁心愛見自己老爸不幫著自己,反而教訓起自己,氣得咬牙切齒。
袁局長沒有理會女兒,而是轉(zhuǎn)過頭對菊花說,“這位葉小姐,剛才小女多有得罪,你別放在心上,是我把她寵壞了?!?p> 菊花不卑不亢地回答,“袁局長嚴重了,這種小事,我怎么會放在心上。”
換做是以前,遇到這樣的高官,菊花肯定是滿心敬畏,可是袁心愛的表現(xiàn)讓人如此瞧不起,菊花對這位局長也就少了幾分敬重。身居高位又怎么樣,女兒都教不好,也不見得比別人強哪里去。
菊花的回答讓袁局長很驚訝,她的意思是說自己的女兒確實有錯嘍,而且態(tài)度還那么強硬,沒有半點敬畏之心。他嘴上雖是在責備自己的女兒,但他絕不想看到別人來批評自己的女兒,之所以那么說,不過是做做姿態(tài),原指望著這個小丫頭客客氣氣地將這件事揭過去呢,沒想到她的態(tài)度滿是不敬和挑釁,看來是小瞧這個小丫頭了。
“不知葉小姐在哪高就?”袁局長忽然這樣問。
“我在手機制造廠上班。”菊花這樣回答。
“手機制造廠?是做手機研發(fā)了的嘛?”袁局長尋根究底。
“做手機的功能測試。”
“在生產(chǎn)線上?”
“是的?!?p> 袁局長終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極善于觀察比人,看著菊花那滿是老繭的雙手,他就猜到這是一個工廠工人了。
“周樂可是名牌大學畢業(yè)地高材生,你是他朋友,也是望城大學畢業(yè)的嗎?”袁局長來了第二波攻擊。
菊花終于明白袁局長的真正意圖了,可是她只能老實回答,“不是?!?p> “那你是哪里畢業(yè)的?”袁局長來了致命一擊。
小學都沒畢業(yè)的菊花只好回答:“我沒怎么讀過書?!?p> “哦,這樣啊。”袁局長來了這么一句,然后轉(zhuǎn)過頭,不再說什么。
“原來是大字不識幾個的打工妹啊?!被翩面谜f了這么一句,聲音雖然不大,但足夠桌子上的人聽見。
呵呵呵...
不知是誰笑了幾聲。
如果說袁心愛那看似張牙利爪的攻擊對菊花來說只是撓撓癢,那袁局長那不著痕跡的暗箭就是剖心挖肺。這些一直是菊花最在意的,也是之前菊花明明已經(jīng)非常喜歡周樂卻不敢表白的原因。本來,在老家,這些不算什么,可是來到大城市,來到這些高學歷的人群中,這就成了讓人恥笑的缺陷。
看到菊花被嘲笑,周樂不敢說什么,此刻的他更多的是覺得羞愧難當。菊花的心則在滴血,因為自己的出身學歷被人拿來當作笑柄,更是因為周樂的態(tài)度,此刻她多希望周大哥能站出來幫她辯駁幾句,幫她遮風擋雨,可是他卻在那里低著頭一句話不說。
此時袁局長已經(jīng)開始和張科長聊其他話題了,其他人也慢慢跟著附和,似乎剛才那尷尬的一幕根本沒有發(fā)生。菊花卻覺得如坐針氈,她多一分鐘都不想多呆。
猛的,她忽然站了起來,“周大哥,我先回去了?!?p> “菜還沒上,吃完再回去吧?!敝軜纷プ×司栈?。
“我不餓?!本栈ㄋ﹂_周樂的手,跑走了。
周樂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想要去追菊花,可是袁局長忽然飄過來的眼神阻止了他。
“老張啊,二里屯那個項目怎么樣了?!痹珠L忽然問張科長。
張科長陪著笑作答。
他們在聊些什么,周樂一句話也沒聽清楚,現(xiàn)在他腦子里一片嗡嗡的,唯一清晰的畫面是菊花臨走時那雙飽含淚水的雙眼。
不知什么時候起,外面又下去了雨,望著那密密麻麻的雨滴,又望了望身后空蕩蕩的長廊。周大哥還是沒有追來,菊花一咬牙,沖進了大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