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考集訓在高三上學期開始了。
宋思音離開安中,開始了每天和五十多個人擠在一間教室里背文藝常識的日子。
顧慕宇的競賽成績也出來了。
那是一個灰蒙蒙的下午,霧霾把太陽光擋在了千里之外。
顧慕宇打來了電話。
“思音,我競賽過了?!?p> 得到這個消息后,宋思音坐在編導班外面的水泥樓梯上,許久沒有挪動。
教室里傳來張國榮主演的《霸王別姬》的戲曲聲。
這是宋思音第三遍看這部電影。
第一次看只覺得可憐,現(xiàn)在看,卻覺得可悲。
就如同她現(xiàn)在的境遇一樣。
顧慕宇就像蒲公英,只要有利的條件都具備了,那他一定能飛得很遠。
可宋思音不一樣,她就像只困獸,只能在原地盤桓。
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
那天晚上,宋思音坐在十點鐘的末班車上,車廂里只有她和司機師傅兩個人。
她把頭靠在冰冷的車玻璃上,呼出的熱氣變成水霧,扭曲了窗外的霓虹燈。
從那天以后,宋思音與顧慕宇聯(lián)系的時間越來越少。
這一年,全省的編導考生一共四萬人左右。
聯(lián)考后刷掉的人也只是極小的一部分。
經(jīng)過認真分析,聯(lián)系自己的文化課成績和聯(lián)考成績,宋思音決定???。
但她報的學校不多,只有五個,三個年前,兩個年后。
第二天一早,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宋思音一家三口一起飛去了考點。
上飛機前,宋思音接到了顧慕宇的短信,只有兩個字:“加油?!?p> 宋思音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到父母一起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了。
她現(xiàn)在心里一譚死水,好像左側(cè)的那顆心臟早就停止了跳動,現(xiàn)在只不過是慣性作祟。
到考點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周圍的酒店早就爆滿,連周圍的飯店都需要提前排號。
宋思音看著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只覺得不真實。
為什么選哪條路都這么難呢?
一家三口居住的酒店是費勁千辛萬苦才搶到的,位于三個考點的正中央,“政治”極其位置優(yōu)越。
但就是隔音效果不好。
宋思音洗漱完后,就坐在床上盯著電視發(fā)呆。
電視里正播放著德云社的相聲,逗哏捧哏一唱一和,逗的臺下觀眾哈哈大笑。
可宋思音笑不起來。
一想到明天的面試她心里就直發(fā)怵。
這時,顧慕宇的電話打了過來。
宋思音避開宋媽媽去廁所接通電話。
“睡了嗎?”顧慕宇的聲音從手機那端傳來,微微有些沙啞。
“你感冒了?”
顧慕宇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zhuǎn)移話題道:“我今天跟我媽去廟里上香,順便給你求了一個簽?!?p> “哦?大師說什么了?”
“他說,你以后一定是個成功人士,還說你是帥才,不是將才?!?p> 宋思音失笑:“你怕不是遇見江湖騙子了吧,這種話都信。”
宋思音知道,他說這些不過是想讓她放松,告訴她這一切命運都給你安排好了,你只要好好努力,就能有很好的成績。
那天晚上,顧慕宇說了很多搞笑的事情讓她開心。
宋思音突然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也不是那么遠。
最起碼,她還有藝考這條路去追趕他。
第二天要考的是一個不錯的藝術(shù)學校,門口人山人海,所有人都在肥大的羽絨服里縮著脖子,期盼著命運之神的降臨。
宋爸爸在一邊嘆氣:“這一年才收幾個人啊?!?p> 宋媽媽也像被觸動了一般,戳了戳一邊走神的宋思音,說道:“加油啊音音?!?p> “大哥大姐,前面實在擠不進去了,要不你們下車走過去吧,這樣快一的,別耽誤孩子考試?!?p> 司機師傅回過頭來對宋爸爸和宋媽媽說道。
前面副駕駛上還有一個長得非常漂亮的短發(fā)女孩兒,正不停地點著頭打瞌睡。
她是中途擠上來的,也是來藝考的,宋媽媽見她可憐,又是孤身一人,便答應拼車。
女孩兒也聽到了司機師傅的話,一下從夢中驚醒。
下車后,她怎么也要分攤車費。
宋媽媽連連搖頭拒絕:“你就坐了這么短的路,不用了?!?p> 女孩兒凍的整個人都在發(fā)抖,聲音卻堅定。
“不行的阿姨?!?p> 這時宋思音才看見,黑色的寬大羽絨服里,她只穿了一件酒紅色的西裝。
宋思音和她攀談起來,才知道她是來考播音主持的。
“你怎么自己來的呢?住在哪啊,離考場遠不遠啊?!?p> 宋媽媽皺著眉頭問了很多問題。
小姑娘圓圓的眼睛笑成了兩道月牙。
“我是本地人,就住在不遠的地方,父母都要上班所以今天沒來送我?!?p> 她說話時有點播音腔,又有一些南方口音的柔美。
顯得宋思音特別……壯……
前面有幾個美術(shù)生,背著畫板說說笑笑。
校園角落里還有一些練聲的播音聲和聲樂生。
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可每個人都明白,和你擦肩而過的這個人,心里到底有多緊張,多沒底。
“你冷不冷啊,怎么不穿厚點?到了考場再脫了不就行嗎?”
宋思音看她抖得厲害,不禁問道。
她嘆了一口氣:“哪有時間啊,到了考場門口還得再想想面試的內(nèi)容什么的,沒時間脫?!?p> “你們播音也挺難的?!?p> 她大方一笑:“你們編導也不簡單啊,那一本文藝常識,還有動不動就上千字的影評,還得遍故事,我的天,想想都頭疼?!?p> 她一個人也能熱熱鬧鬧地說很久。
要分別的時候,兩人交換了聯(lián)系方式。
她笑得燦爛,伸出抖成打點計時器的手,給了宋思音一個大大的擁抱:“加油,宋導。”
宋思音失笑,用力拍了拍她的背:“加油,于主持?!?p> 兩個星期過的很快,快到宋思音只是經(jīng)歷了六場面試,十二場筆試。
每天的忙碌都讓宋思音覺得,自己與顧慕宇的距離又拉進了一點點。
“反正,不管你考去哪,我都考那邊的學校就行了唄,別有壓力。”這是顧慕宇自己親口說的。
當時宋思音還笑他,說他怎么這么有自信。
但現(xiàn)在看來他確實有那個實力。
考試全部結(jié)束的那天晚上,宋爸爸和宋媽媽帶著宋思音去大吃了一頓。
他們也允許宋思音喝了一點啤酒。
他們從不知道宋思音喝過酒,就像此刻他們也不知道她考的到底有多爛。
借著酒勁,宋思音哭了出來。
將這些天積壓在心里的痛苦和不甘,全部化成了澀澀的眼淚。
“沒事,考不上也沒事,最重要的是過程,你學到了什么?!?p> 如果世界上的事情都這樣那就好了。
那每件失敗的事情都能變成財富,而不是失望。
看著父母逐漸蒼老的臉,宋思音心里千瘡百孔。
人生在世十七年,她覺得最對不起的人就是父母了。
當然,現(xiàn)在還有顧慕宇。
因為她害怕,她哪里都考不上。
她害怕被人拋棄,卻沒有自己站起來的勇氣。